文/戴清
電視劇《在遠方》甫一播出即深受矚目。作品以相對溫和的鋪墊開場,開局並不先聲奪人,開場戲還因演員年齡與角色是否相符而造成觀眾些許異議。
但隨著劇情展開,《在遠方》如老道的棋手般穩紮穩打又曲折多變,逐漸吸引了廣大觀眾。該劇不僅是2019年聚焦新興行業、謳歌建設者的精品力作,也是近年來深刻踐行「腳力」「眼力」「腦力」「筆力」的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的重要收穫,其藝術經驗和精神啟示值得深入分析與總結。
一、新興產業的「創業故事」「中國精神」及其現代性反思
《在遠方》以快遞業的發展即1999年來確定敘事的時間起點,表現二十年來姚遠、路曉鷗、劉雲天、劉愛蓮等行業領軍人物的奮鬥歷程與人生命運軌跡。作品沉穩豐厚的美學氣質與編劇選擇的非典、汶川地震、金融危機、全球網絡電商發展等國內外大事件、大趨勢緊密相關,顯示出比編劇此前創作的優秀現實題材劇《雞毛飛上天》更為遠闊的宏大敘事追求。編劇在三年前即鎖定、深耕快遞題材領域,在人們習以為常卻習焉不察中以審美發現的「眼力」寫出「人人心中有、個個筆下無」;深耕,首先是建立在豐富採訪的「腳力」 基礎上的,①經過藝術慧眼、心靈的發酵與釀造,將審美發現提煉轉化為藝術形象,創造出這部快遞人的生動創業史與心靈史,真正體現了現實主義所要求的「四力」深度融合的藝術創造規律。
作品生動描繪快遞、物流這一中國的新興產業與世界領先行業,表現內容有著鮮明的中國特色。放眼世界,快遞在同樣的人口大國印度是無法發展起來的, 這與其國民人均收入較低、基礎設施較差、熱帶氣候等都有關係;在人工成本較高的歐美各國也同樣不可能,美國的快遞物流UPS的效率完全無法媲美中國的快遞、閃送。應該說,這些都是中國國情、時代機遇所賦予的題材內容。由於表現內容的特殊性,該劇超越了單一的地域特色,顯示出網際網路無遠弗屆、快遞業全國布局、不斷超越空間限制的「球土化」開放特色,也是「中國夢」的具體藝術呈現。
與2018年豐富厚重的改革題材劇相比,2019年的現實題材創作在表現新中國的「建設者之歌」方面更為突出,從而和2018年的《最美的青春》《你遲到的那些年》《那些年,我們正年輕》、2019年的《奔騰年代》《激情的歲月》等作品一道構成了一個輝煌的「建設者奮鬥故事」系列,是表現社會變遷、記錄時代、踐行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的重頭現實題材劇。隨著國家綜合競爭力的進一步提升,可以預見我國會出現更多的世界領先行業,也為中國特色行業劇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礦藏。建設者身上的奮鬥精神是行業劇最撼動人心之處,《在遠方》中姚遠、路曉鷗們在創業中歷經各種挫折, 汶川地震中姚遠所代表的遠方快遞在危難中的堅守、敢於擔當與樂觀豁達被表現得感人至深,也是前半部分最具華彩的段落。快遞、物流業的崛起,不是專家預見與論證出來的,而是無數基層勞動者吃苦耐勞、國內外行業領軍人物敏銳回應社會需求、紮實探索共同成就的。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就有拼命硬幹的人……他們是中國的脊梁。」劇中展現的快遞人奮發有為、百折不回的勁頭兒是奔湧在中國大地上最樸素、最強大的向上力量,它深深紮根在中國人的血脈之中,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優秀傳統文化在新時代的繼承與發揚,貫穿於中華民族的崛起和復興的偉大曆程中,也是中國迅速發展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共同體的精神根基。這種精神特質賦予了作品中的創業者們一種迷人的飛揚氣質,因為他們的精神情感是與新中國建設的輝煌歷史同頻共振的。
優秀的行業劇需要以紮實有力的行業事件與邏輯清晰的事理演進為前提,需要巧妙融合事理邏輯與情感邏輯。行業劇創作中長久存在的「情感表現擠壓行業表現」的問題在《在遠方》中得到了有力克服與超越。劇中的商戰被表現得層次清晰又波譎雲詭,如外資企業雲天商城藉助資本的力量對遠方公司進行蠶食與併購,大公司對物流基地明爭暗鬥、封鎖數據信息,國際資本惡意做空新遠方海外分公司等。同時,優秀行業劇的落腳點仍然是寫人,而不是為了凸顯行業事件的「硬核」而弱化人物的表現深度。作品細膩地展現人物性格,敏銳地反思資本對人性的腐蝕、資本掌控一切的權力醜陋對人性人心的誘惑。這一創作成績在行業劇整體水準不夠高的當下帶有單兵突進的意味,它得益於創作者深厚的生活積累與洞幽燭微的人性洞察力。
《在遠方》還生動展現了姚遠與曉鷗不同管理理念間的衝突,姚遠重人情鄉情、與民同樂。但過於偏重人情因素的傳統觀念在管理急速擴大生產的企業時也遭遇了太多障礙,在成就企業的過程中創業者自身也經歷了精神的陣痛、自省與自我超越。同時,該劇看待傳統與現代的觀念是超越簡單的二元對立思維的,並不一味崇信曉鷗、劉雲天所代表的現代理念。企業管理並不單純依靠板上釘釘的制度和規則,特別是在「東亞發展模式」中,領導人的表率作用與人情義氣是企業管理、人際溝通中的重要黏合劑,這與東亞各國的文化傳統有緊密聯繫,也是偏重規則與工具理性的歐美現代性之外的「多元現代性」②的有力證明。劇中劉雲天陰差陽錯來到大地震後的四川,看到遠方快遞的普通員工受傷仍堅守公司貨物,深感震撼。他因此改變了只想通過捐助來宣傳公司形象的初衷,選擇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抗震救災。作品對企業文化與商業倫理的人文思考發人深省,也豐富了人物個性與人性映照,是創作者精神境界和思維視野的充分展示。劇中無論是姚遠與兄弟們同甘共苦所凝聚的企業競爭力,還是新遠方公司在姚遠帶領下克服一次次困難、走向壯大,都令人感受到創作者對偏重工具理性的歐美現代管理模式的超越性反思,也是作品對「多元現代性」的形象闡釋。
二、女性獨立、精神成長與愛情幸福的複雜關係
《在遠方》的審美發現是層次豐富的,並不局限於行業劇的「創業史」及其宏大的「中國精神」。該劇還細膩動人地表現了女性獨立、精神成長及其命運軌跡, 成功塑造了路曉鷗、劉愛蓮、霍梅等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作品的深邃之處尤其體現在創作者以現實主義精神冷峻地揭示了女性人物的情感變化、精神成長與愛情幸福之間的複雜多變關係,從職場女性的商場沉浮折射出時代社會斑駁陸離的面影。在此,編劇申捷的創作理念與美學氣質是別開生面的,作品不陶醉於廉價的溫情或浮誇的浪漫,與2019年流行的「甜寵」劇集創作模式判然有別;同時,作品對女性獨立、精神成長所付出的巨大代價及其悲劇反思嚴肅而深刻,其現實主義力度也和大量沉迷於「大團圓」的現實題材劇拉開了距離。
作品前半段,愛蓮、曉鷗和姚遠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是劇情重心,但作品並沒有花費多少筆墨表現兩位女性之間的爭鬥,而是細膩地展示了她們彼此的理解與友愛,這可能不乏男性編劇對這種「特裡斯坦」三角關係的美化想像,但也體現了創作者對爛俗情感模式的有意識糾偏。之後,編劇既沒有讓愛蓮在非典中死去以成全曉鷗的愛情,也沒有讓愛蓮一味高尚地離去來表現其高風亮節,她離去、再返回、猶豫不舍,再到決絕離去,在「拖泥帶水」中將愛情、人性的高尚與複雜性表現得淋漓盡致,顯示出作品把握人物、揭示人性的力道,更是對兩性愛情哲學複雜性的生動揭示。
作品中,女性的精神成長伴隨著她們各自的情感變化與自我發現,這一點在曉鷗身上體現得最為鮮明。當塵埃落定,姚遠和曉鷗終於得以談婚論嫁時,劇情卻並沒有引向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的結局。《流浪者之歌》與《海闊天空》之間的氣質差異與性格鴻溝暴露無遺:姚遠過生日時刻意瞞著曉鷗給老鄉們大發紅包讓他們的衝突當眾爆發,二叔的死更讓飽受各種內憂外患攪擾的二人最終走向分手。同時,「心在遠方」的姚遠與嚮往飛翔的曉鷗在個性上相似而相吸, 相守卻並不容易,走向婚姻的愛情不只依靠兩性的吸引與激情,更要經得起日常瑣屑的消磨。更深層的,驕傲的心是最經不起情感消耗的,經歷了三年的情感錐心之痛與煎熬,曉鷗超越的恐怕不只是她的抑鬱,或許還有對愛的痴情與膜拜。她最終放棄了刻苦銘心的愛情看似前後矛盾,但其實又有著複雜的心理緣由。此時的她已不是那個為了心上人苦守三年的清純女生,也不是汶川地震中飛越千山萬水也要來到愛人身邊的痴情女。曉鷗辛苦裝修了姚遠買的大別墅,卻並不快樂。被大數據魅力徵服的曉鷗與姚遠對婚姻的想像已無法合拍,不只是物質的富足難以滿足曉鷗的精神需求。即使是在遠方快遞中那種夫貴妻榮、「壓寨夫人」般的生活也與曉鷗的自我定位差距甚遠。曉鷗的情感變化中伴隨著面對真實自我的坦然、獨立與精神成長,但代價則是對刻苦銘心愛情的放棄,也是造化無情、命運陰差陽錯的撥弄。
作品對三位女性命運的表現意味深長,在激烈角逐的商戰中,職場女性的現實處境並不樂觀。劇中,一度野心勃勃的霍梅險遭侮辱,商場殘酷、人心叵測令人不寒而慄,不僅擊垮了她的自信心,更驚醒了她一直以來的執迷不悟;而有著超強覺察力的曉鷗在商場鏖戰中一直如魚得水,也被周圍人視為「最有智慧和力量」,卻因奮不顧身地調查國際罪惡資本而引發了對她的殘酷報復、最終倒下。創作者在此顯然沒有如流行的「大女主」劇那般任意誇大女性的無所不能。
劇中,霍梅是作為曉鷗的參照來表現的,她不如曉鷗聰慧,身為外鄉人,一開始就是曉歐的影子。後來越來越自我迷失、追逐虛榮,直到心灰意冷、絕決放棄, 最終返璞歸真。此時她的改變,連同人物的髮式、裝扮都帶有一種出世之感,卻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反倒收穫了愛情和現世安穩。編劇因此在提供了一幅生動的創業圖史的同時,也提供了創業者各自的人生命運軌跡與心靈的成長成熟史。劇中,劉雲天和霍梅的關係反轉則帶有某種物極必反、否極泰來的禪機韻味。而劇終沉痛如曉鷗、溫馨如霍梅的命運比照,所昭示的生活真相似乎在隱隱地訓誡聰慧獨立的女性,也或許隱含著男性編導痛惜與規訓同在的潛意識。同時更昭示了國際惡意資本的血腥與殘忍而擁有了一種現實主義的警示力量。事實上,女性的精神獨立本來就是與社會個體的自由、文明程度與制度規範緊密聯繫的,脫離後者、妄自誇大女性力量的精神獨立是無法完成的。
女性為追尋夢想所付出的代價和犧牲是巨大的, 結局震撼而悲愴。曉鷗雖然倒下了,但她那追尋夢想、永不停步的精神超越感人至深。劇終,她的狀態也未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歸來」—曉鷗重回愛人身旁、再也不會離去,也呼應了全劇多次出現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舞臺劇片段對女主人公悲劇命運的暗示。
曉鷗與愛蓮,這對最初環繞在姚遠身邊、帶有傳統女性紅玫瑰與白玫瑰意味的女性形象最終都發生了質的轉換與超越:紅玫瑰,成為指向遠方的理想,燦爛綻放、最終凋落;白玫瑰則完成了自我蛻變與自我成就,展現出源自草根的強大的生命力以及不輸於成功男性企業家的人生風採。在此,或許也蘊含了編劇對女性奮鬥與精神成長的理解,即不指向排他性的女性主義,而是走向一種兩性和諧的倫理觀,而這一特色應該說也是電視劇作為大眾藝術所秉持的主流價值觀的顯現。同時, 劇中姚遠、高暢、劉雲天這些男性創業者在個人情感上似乎更為恪守初心、無怨無悔,帶有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但生活實感與豐富性也大大弱於女性形象。
三、敘事藝術:「意想不到」的審美驚奇與「參差對比」的性格塑造
《在遠方》設置的人物關係與戲劇事件比編劇此前的成功之作《雞毛飛上天》明顯複雜,這不只體現在劇中三生三旦的多對人物關係上,還表現在創作者對現實生活中大事件、大危難巧妙轉化為展現人物性格與人物關係的「舞臺空間」這一特色上。如非典中,姚遠、曉鷗、愛蓮、劉雲天被隔離而處於封閉空間中,人物的情感關係與戲劇事件從而細膩展開:姚遠對曉鷗的牽掛與壓抑、與劉雲天亦敵亦友的關係,愛蓮洞若觀火又心有憂慮,曉鷗與姚遠得以見到彼此的真心。同時,作品對商戰節奏、情節密度強度、事理邏輯及清晰度的把握都比較到位,使該劇後半部分的商戰情節與前半部分一樣紮實飽滿。
優秀的電視劇更需要接連不斷的情節波瀾來保證作品的審美驚奇感,但這種波瀾與驚奇不是無來由的刻意而為,也不是簡單巧合,更不能缺乏合理鋪墊、為反轉而反轉,而要符合人情物理。在這方面,編劇以藝術匠心不斷給人以驚喜。如開篇姚遠請曉鷗、霍梅去福利院為孩子們做心理諮詢,「沒想到」是一連串的:認真的曉鷗竟與溫和的陳院長發生了激烈衝突,情急之中姚遠馱起曉鷗卻惹惱了自尊的姑娘,姚遠甘心受罰,用口琴吹出了《流浪者之歌》;陳院長很快就打電話請姚遠代向曉鷗道歉。如此一波三折,劇情便引人入勝。再如霍梅處心積慮地冒充曉鷗,觀眾潛意識裡聯想劉雲天可能會被欺騙、倆人甚至會發生一場浪漫的異國戀情, 卻不承想倆人一見面、精明犀利的劉雲天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霍梅。而劉雲天與姚遠的對峙,並沒有如人們預期的因曉鷗成為情敵或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及至劉達的出現,觀眾才發現他身後海外大公司的實力和大數據背景對曉鷗的吸引才是致命的,也成為壓倒姚路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種種「意想不到」都讓情節發展避免了一覽無餘,而總是峰迴路轉、奇峰勝景不斷。這一特色也充分體現了創作者對中國優秀傳統敘事藝術的承繼借鑑與現代轉化。
作品搖曳生姿的敘事藝術還體現在劇中一再表現了人物的「離去」與「歸來」、再「離去」與再度「歸來」,它所闡發的正是全劇「心向遠方」的精神憧憬與自我超越。其中,有姚遠為了自尊而一度遠離曉鷗,也有曉鷗為了夢想選擇離去;有霍梅式的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離去」,與劉雲天帶著一顆真心的「歸來」;有姚遠為了充電,也為了離心愛的曉鷗更近而暫且放下企業、遠赴美國學習;更有本要離去的徐晴,看著揮手致意的愛蓮,從此不離不棄……劇中每一次的「離去」和「歸來」 都是情深意重的,更是敘事美學的完美體現,不僅推動了情節轉折,更引導人物關係的不斷變化。後半段商戰中,人物的「離去」與「歸來」再次變化—曉鷗離去, 愛蓮重回姚遠身邊,但三個人的情感關係完全變了。作品完全超越了輕便濫俗的創作套路,愛蓮和姚遠之間沒有舊情復燃或藕斷絲連,徐晴也沒有因姚遠而吃醋或誤會,而是實打實地寫出了商戰的暗流湧動與風雲激蕩,並在緊迫動人的情節中把握剖析深層的人性。
創作者對中國優秀傳統敘事手法的承繼與超越還體現在「正襯」手法的巧妙運用,即在「好」與「不同的好」的參差對比中表現人物豐富錯落的美感。劇中,多對人物都存在對照關係,如姚遠和劉雲天雖然不是一路人,但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物的不同是建立在成長經歷、生活觀念與人生態度基礎上的個性對比:一個精明理性、冷僻孤傲,一個熱血性情、以人為本。但他們又有著諸多相似處,都是商界精英、不懼挫折、正直坦蕩。其後劉達與劉雲天、劉達與姚遠也存在著冷硬與柔軟、壓抑與陽光等更豐富的參差對照。同時,作品還細膩地表現了人物各自的內在外在變化,如劉雲天的個性顯然向著溫暖放鬆的方向發展,他和霍梅也才能修成正果。姚遠從最初油嘴滑舌的快遞員不斷打拼、成長為志得意滿的企業家,也曾功成身退、韜光養晦,繃緊的身心在寬鬆的毛衣下顯見鬆弛、從容,人物形象及其抉擇明顯帶有現實生活中大公司掌門人的影子。
正襯,一向比立足二元對立的反襯更難駕馭,是更高級的人物塑造手法,也是該劇的突出優長。編劇對生活與人性的把握不是涇渭分明的好或壞,抑或斬釘截鐵的對與錯,而是趨向更豐富的理解與判斷。除了姚與二劉之間的比照,姚遠與阿暢、姚遠與曉鷗之間,以及如前所述三位主要女性形象之間都存在著某種或潛或顯、變化多樣的對照對應關係,產生了「同樹異枝,同枝異葉,同葉異花,同花異果之妙」③的參差美感。中生代演技派如劉燁、馬伊琍、梅婷、保劍鋒、曾黎等人的表演有效祛除了此前某些行業劇濃厚的偶像氣質,使人物性格與人物群像更為鮮活成功。
大事件、大格局需要小細節來做支撐和鋪墊,編導通過一枚枚各有美學功用、匠心獨運的棋子來成就局部、最終走向整體的豐滿立體。這些細節或具有象徵寓意,或彰顯出人物性情,或影響著人物關係的走向。如曉鷗用心理戰術向一撮毛追要包裹一段,曉鷗的聰慧、曉鷗的默契配合都傳神而精彩,臨了曉鷗學狗叫更是擊中了姚遠和觀眾。再如曉鷗經歷了倉儲棚垮塌的驚恐,卻都表白自己「沒哭」,壓抑的情感更顯強大,也為後面二人重新牽手進行了有力鋪墊。再如一再出現的《流浪者之歌》與《海闊天空》不只在樂曲風格上有著鮮明的對比,成為人物之間性格外化的標識, 同時更象徵著快遞業掌門人的遠大抱負;其他如曉鷗送姚遠的手錶,扔掉、撿回,顯露著姚遠的真情,也影響著人物的情感走向;再如二叔送的黃金鐲子、琉璃瓶子、雪山外號、《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舞臺劇段落等細節,也都如散金碎玉一般流光溢彩,成為該劇獨有的「劇眼」,令人難忘而感動。
《在遠方》的精神意蘊是多層次的,它的成功首先是堅持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的成功,也是創作者調動生活積累、通過心靈釀造來深入揭示人物精神世界的豐碩成果,該劇還提供了繼承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敘事技法、創造性講述新時代行業故事的成功藝術經驗。
注釋:
①據《在遠方》項目報告顯示:「編劇申捷在前期創作實地走訪了30多個相關企業,重點調研了德邦、順豐、『三通一達』 等快遞企業,從一線的快遞員到快遞企業老總,從最基層的分揀倉庫到最先進的物流調度中心,都進行了詳細採訪。」
②「東亞發展模式」「東亞現代性」「多元現代性」等概念由新儒學代表人物杜維明先生在《東亞發展模式中的儒家向度》《全球倫理的儒家闡釋—東亞現代性的儒家含義》等系列論述中提出,引自胡治洪:《全球語境中的儒家論說:杜維明新儒學思想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年版)第五章第一節「多元現代性」。
③張少康、劉三富:《中國文學理論批評發展史》(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55頁。
作者戴清系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本文系2019年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融媒環境下現實題材劇的創作、審美與傳播新趨勢研究」〈項目編號:19BC03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來源:《中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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