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應該投餵流浪貓是一直存在的爭論焦點
一臺突然出現在上海的流浪動物自動餵食機,將如何對待流浪動物這一話題再次點燃。
該不該投餵流浪動物?公眾爭論不休。既然無法做到置之不理,能否用更科學的方式管起來?近年來,一些愛貓人嘗試通過合理投餵、適時絕育等方式,控制流浪貓數量,降低社區衝突。根據流浪貓救助志願者團體數據,在上海,理論上每個月都有至少兩三百隻流浪貓被送去絕育。幾年的努力下,在一些絕育措施做得好的社區,流浪貓增長數量明顯放緩。
「這已經是我們目前能想到且接受的最好辦法了。」面對爭議和難題,有志願者說。他們希望有更多力量參與進來,讓TNR(即誘捕、絕育、放歸)模式,成為被大眾接受的流浪貓解決方案。
[民間護貓]
嘗試絕育方式,流浪貓數量減少
社區與流浪貓如何相處?發生在呼瑪教師公寓的一幕幕,可謂是一個典型。從對立到磨合,幾年來,這個小區的居民在關於流浪貓的議題上,進行了長久的「辯論」。
今年9月,一則張貼在小區公告欄中的文章《一個居民的呼聲》,將這場「辯論」又挑了起來。一個居民公開表示:他希望居民不要投餵流浪野貓。他認為,野貓有捕食的天性,人類介入幫助捕食者,會導致生態失衡。投餵還會導致衛生問題和居民財產損失。
對此,呼瑪教師公寓護貓群表達了強烈的不認同。最令他們委屈的一點在於這篇公開文章只強調了餵貓可能帶來的問題,卻忽視了護貓者們通過2年的努力,已為小區裡的十多隻流浪母貓做了絕育,小區內的流浪貓數量,已經得到了控制和穩定。
這不是呼瑪教師公寓內第一次因流浪貓展開「辯論」了。曾經,因為有流浪母貓在樓道裡生崽,嚴重影響了樓道裡的衛生,導致部分居民對餵貓一事意見極大,雙方鬧得都非常不開心。
「你有愛心不能影響其他人啊,人家兩個小孩子對貓毛過敏。」有居民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很激動。
對於居民的指責,餵貓者也很傷心。「貓咪要在小區裡轉,和我餵不餵沒有關係啊。再說貓走掉了,老鼠就出來了,管理老鼠方便還是管理貓方便呢?」 餵貓人貓大姐(化名)說。
一度,因為流浪貓,喜歡貓的居民和不喜歡貓的居民之間,衝突強烈。
「哪條規定說不允許餵流浪貓了?」貓大姐說。她全家都很喜歡貓,看到需要幫助的流浪貓,她做不到置之不理。自從3年前開始投餵流浪貓,幾年來,她已經無法計算自己給流浪貓花了多少錢。
但是,怕貓居民的對立態度也是客觀存在的。小區裡流浪貓數量過多,無論對人還是貓,都不是好事。
貓大姐餵的流浪貓,大多是野貓的後代,也有少數是被人遺棄的家貓。其中,一隻被人遺棄的胖貓讓貓大姐印象很深刻。用貓大姐的話說,這隻貓很會「養小貓」,它不斷懷孕,一生就是6隻小貓。別的母貓一胎下來大多只能養活兩三隻,它可以一口氣6隻都養活。
放任這隻胖貓一直生下去,不僅小區居民意見很大,流浪貓自己的生存空間也會被嚴重壓縮。2018年,貓大姐自己出錢,帶著這隻貓去做了絕育。
自此,為流浪貓絕育的做法,正式進入了這個小區。和另一位餵貓人大茹(化名)一起,貓大姐等開始有意識地給流浪母貓做絕育。2年來,貓大姐和夥伴們共為小區內的十餘只流浪貓進行了絕育手術。小區內流浪貓的數量得到了穩定,新出生的小貓數量明顯減少。
「開始做絕育後,小區內幾乎就沒再新增小貓,最多偶爾從其他地方流竄過來一兩隻,貓的數量基本控制住了。大概十幾個。」貓大姐說。
貓大姐說,現在上海已經有比較成熟的組織,為流浪貓提供價格低廉的絕育手術。每到月初,她和夥伴們就會上網為小區流浪貓搶絕育手術名額。手術費用都是由幾個餵貓人一起承擔的。
呼瑪三村第四居民委員會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社區中確實有居民對於餵貓行為有不同的看法。但餵貓居民們在管理流浪貓一事上的努力,居民們其實也看在眼裡。相比幾年前,在流浪貓這一問題上,社區內的爭議已經減少了很多。
「雖然我們具體沒有數,但現在流浪貓確實比原來少了。」居委會工作人員說。「有居民來告訴過我們,現在他們(餵貓居民)已經在給流浪貓做絕育了。所以有居民過來反映流浪貓擾民,我們也會和他們溝通,讓他們耐心一點,流浪貓已經被管理起來了,情況會慢慢好轉的。」
[救助壓力]
廉價絕育名額有限,耗費大量時間精力
發生在呼瑪教師公寓中的一幕,只是一個縮影。在上海,越來越多的愛貓人,選擇通過為流浪貓做絕育的方式,對流浪貓進行救助。
動物救助組織「TA上海」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通過和寵物醫院、愛心機構合作的方式,「TA上海」每個月都會向公眾提供200至300個價格低至百元的流浪貓專屬絕育名額。
每當月初發放這些名額時,很快就會被一掃而空。最近2年,上海地區僅通過「TA上海」 發布的TNR券(即廉價絕育手術名額)進行絕育手術的流浪貓,就有數千隻。此外,還有一些寵物救助機構也會提供廉價絕育名額。在一些小區,甚至有意識地形成了TNR志願者小組。
上海九龍倉璽園小區就是其中之一。2018年起,該小區的TNR志願者小組已為28隻流浪貓做了絕育,其中12隻流浪貓被領養,4隻流浪貓被放歸。
為什麼要為流浪貓絕育?九龍倉璽園小區TNR志願者小慧算了一筆帳。以一隻貓每年交配兩次、每次存活2.8隻的倍數為先決條件測算,一隻流浪貓一年內可能會繁育出12隻「流二代」,在3年內這個「家族」數量會呈幾何式增長,達到300隻左右。
「不絕育,小區很快就要面臨『貓滿為患』的局面。」小慧說,到那時候「人貓矛盾」會越來越嚴重,如果鬧到要撲殺流浪貓的程度,那更為殘忍。
同時,流浪貓數量增加,餵貓人的開銷也越來越大。「流浪貓的平均壽命只有4年,很多過不了冬餓死了。」在有能力的範圍內能救多少救多少,這種好比「優生優育」的管理辦法,在他們看來更值得借鑑。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認為以絕育的手段管理流浪貓是合理的。有人認為,這其實是寵物醫院精細設計的營銷騙局,以絕育的方式控制流浪貓數量,不僅花費巨大,且見效速度很慢。還有觀點認為,不要餵貓,不要對流浪貓進行任何幹預,才是正確的處理之道。
除了爭議,在實際操作層面,TNR志願者們也會遇到很多壓力。執行TNR,意味著志願者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警惕性比較高、不親近人的貓抓捕起來很困難,TNR工作難度變得越來越大。」小慧說,為流浪進行絕育手術,還意味著大量的經濟成本。儘管有機構廉價流浪貓絕育名額,但絕育手術仍需要很多錢。2018年至今,小慧已經為流浪貓絕育花費了超過3萬元。
即使如此,在貓大姐、大茹、小慧,以及「TA上海」的其他會員們等TNR志願者看來,以TNR的方式管理流浪貓,已是他們能找到並接受的最好方式。
「TA上海」的工作人員說,一直以來,一種聲音認為,真正保護流浪貓的方式是將流浪貓收養。「TA上海」長期組織流浪貓收養公益活動,但每年被收養的流浪貓數量和待收養的流浪貓數量間差異巨大。這意味著,如果全部收養,大量的流浪貓會「囤積」在救助人手中,帶來新的社會問題。
與此同時,一些志願者明確告訴記者,他們無法接受對流浪貓進行撲殺或放任不管。「首先,我們不能接受撲殺。」呼瑪教師公寓餵貓人大茹說,「其次,這些貓是被人類帶到城市裡來的。如果我們不喂,它們可能會帶來新的社會問題,比如『高架貓』,因為缺少食物,小區裡的流浪貓流竄到高架等封閉場所,帶來新的問題。」
在大茹看來,想要真正解決流浪貓問題,除了對流浪貓進行絕育,更重要的是管理好「飼主」以及繁殖環節。「流浪貓泛濫只是『果』,很多寵物販子為賺錢肆意繁殖貓,一些不負責的主人對貓隨意棄養,這些才是『因』,管理好飼主,做好市場管控,就沒這麼多紛爭。」
[專家提醒]
TNR控制流浪貓數量或許並不能非常有效
針對護貓群體出現的以TNR方式控制流浪貓數量的這一做法,復旦大學野生動物研究專家王放提醒,TNR是否能夠長久效控制流浪動物數量,在學術界尚存爭議。
「至少在歐洲的一些研究證明,TNR無論做得多到位,都會留下一定的缺口,周圍的貓會聚集過來,無論如何都會有捕捉不到的貓。所以只要這個缺口在,就不能夠有效地控制貓的數量。」王放說。
在他看來,國內的城市同樣存在因城市規模過大,潛在流浪貓個體過多的情況。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對城市的每個角落進行高強度的TNR。「從我們生態學的角度講,只要這個貓的生態位還在,空間、食物、隱藏的地點還在,就會不斷出現沒有被TNR的貓進入到空間中繼續繁殖後代。」王放說。
王放提醒,TNR或許並不能非常有效地控制流浪貓數量。「這是一個耗了大家很多時間、善意、經濟成本的控制手段,但也是一個問題重重的、很難做到完美的控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