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說家馬是從野馬馴化而成的,我對這說法一直不那麼感冒。然而在中原地區養馬的歷史比較晚,這一點我也是不同意的。就在不久前得知,在新疆溫泉縣呼斯塔古墓群出土了兩具馬頭的骨骸,在另一處古墓群阿敦喬魯出土了馬腿的骨骸。這表明這條路線上的人在4000年前就開始養馬了。
這是中國最早出土的家馬有關的文物。這也說明,中國是從新疆開始引入馬的,同時說明中國的馬是自西向東引入的,而不是北面的草原民族傳入的。
而在新疆,尤其是北疆,遊牧為生的草原民族逐漸完全離不開馬了。因此,馬在這裡落地生根,成為重要家畜之一。大約在商代,也許還稍微早一點,馬就傳入了中原。
當然,以上兩段是根據考古學家的說法,除了草原民族逐漸依賴馬之外,我基本不認為其他說法是對的。理由是,《史記·五帝本紀》就講到堯帝「黃收純衣,彤車乘白馬」。夏朝建立於公元2050年,堯帝還在夏朝之前近200年,也就是距今4200年左右,比溫泉縣發現馬的痕跡的古墓年代還早。認為中原的馬晚於新疆,僅僅是沒有出土馬的相關文物。
不管怎麼說,馬在新疆的歷史中佔據重要地位。雅利安人種發源於葉尼塞河,經過阿爾泰山以北到達齋桑泊,然後南下,經過今天的溫泉博爾塔拉河谷以及阿拉山口等地來到新疆,後來又遷居到帕米爾高原以西、以南,成為今天印度人中的高種姓民族。他們這曲折的遷徙,是不可能離開馬的。之後,大月氏從河西走廊遷徙到伊犁河谷,然後有前戲過帕米爾高原,烏孫也從河西走廊遷徙到伊犁河谷,這幾千公裡的路程,馬、牛、駱駝是主要腳力。
而在這時候,不管是在東方還是西方,甚至歐洲,馬都開始用於戰爭了。漢武帝養精蓄銳,積澱力量收拾匈奴,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要養足夠的馬。
然而和匈奴的馬相比,中原的馬還是有嚴重缺點,那就是體型小,奔跑力差,耐力差。漢武帝求助於巫師,巫師告訴他,將會有名馬從西方引進來。而就在這時候,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帶來了烏孫馬。烏孫馬高大挺拔,四肢伸展,耐力超強,漢武帝一下子就愛上了。他認為這就是巫師預言的馬。他把烏孫馬命名為「天馬」。
之後發生了眾所周知的事情,有人從更往西的大宛國帶來了更好的大宛馬,更為強勁,更為雄偉。這種馬出汗是紅色的,所以民間叫汗血寶馬。於是,漢朝向大宛買馬,然而大宛認為汗血寶馬是他們的國寶,和今天的熊貓一樣的地位,不賣。漢武帝發怒了,命令李廣利攻打大宛。
李廣利花了接近五年的時間,進軍兩次,才打下了貴山城。大宛迫於無奈,給了李廣利3000匹汗血寶馬。李廣利把汗血寶馬帶回長安,漢武帝命名汗血寶馬為天馬,而烏孫馬則更名為西極馬。
故事到此為止,這3000匹汗血寶馬到底派了什麼用場,有沒有生崽,這些馬死了之後是不是頭向西方,統統沒有記載。3000匹汗血寶馬,就這樣隠入了歷史的風煙,成為未解之謎。
但不管怎麼說,馬在中原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了。戰爭來了,需要招兵買馬,練兵是厲兵秣馬,上戰場是金戈鐵馬,作戰是橫戈躍馬,戰死是馬革裹屍,等等,馬相伴戰鬥的自始至終。
馬也越來越深入人們的生活,政治上指鹿為馬,事業上馬到成功,行為上懸崖勒馬,語言上駟馬難追,情趣上走馬觀花,仕途上走馬上任,等等。而且馬漸漸成為富貴人家的玩品,鮮衣怒馬,聲色犬馬,肥馬輕裘,等等等等。
因為戰爭,馬也逐漸走進了軍人們的感情。橫刀立馬安天下的戰士都有一匹寶馬,赤兔、的盧、烏雅、絕影、黃膘、盜驪、夜照玉獅子、玉花驄等等等等。而戰場上人馬相扶,馬人合一,人和馬之間自然會生出感情。戰馬死了,將軍會給它造墳立碑,將軍戰死,也會用戰馬陪葬。
但是在早期的中原,馬死了之後可能被吃了,也沒有殉葬的習俗,因此沒有出土馬的遺骸。
在西域,人和馬之間則是另一番景象。馬固然也是戰爭必需品,但更重要的是生活必需品。人的一輩子有很多時間是在馬背上度過的。從匈奴下來,柔然、突厥、高車、突騎施、吐谷渾、回鶻、乃蠻、契丹、蒙古等,莫不如此。騎馬牧羊,走馬訪友,轉場的時候還要馬拉大車,等等。馬同樣和人形成非常親密的關係。
除了生活和戰爭,那些絲綢之路的守護者和開拓者,同樣和馬有著緊密的關係。馮奉世、段會宗、甘延壽等人騎馬巡邏在絲綢之路上,這是西漢時代;班超縱橫西域三十餘年,歷經百戰,甘英出使到今天的巴勒斯坦,因為懼怕大海而放棄了繼續前行,班勇週遊西域各國,這些活動都是用馬來完成的。之後的董琬、呂光、玄奘、鳩摩羅什、耶律大石、哲別等,雖然使命不同,活動不一,但都離不開馬。土爾扈特東歸,人馬牛羊同行,場面何等壯觀;兆惠大軍西進,戰馬嘶嘶,旌旗獵獵,氣勢多麼森嚴!
在中原,馬逐漸離開人的生活,是在蒸汽機發明之後,機動車輛逐漸走進普通人的生活,馬便逐漸遠離了人類社會。而在新疆,馬至今仍然是人的親密伴侶。帕米爾高原、崑崙山、北疆草原的牧民們,依然騎馬放牧。而哈薩克族,至今仍然被稱為馬背上的民族。他們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會騎馬。不會騎馬的人是會被人笑話的。
在新疆,至今還有許許多多關於馬和人之間的傳說故事。除了代步和出力,馬還是人的食物來源。馬還活著的時候,為人提供馬奶,死去了,為人提供肉食。新疆的很多民族有吃馬肉的傳統。馬把一生都奉獻給了主人,毫無保留。到今天,由於科技的發展,還開發出了馬油、孕馬尿等產品。
而今天中國馬文化的代表,就是昭蘇。昭蘇產的馬叫伊犁馬,就是漢朝時候的烏孫馬。昭蘇又把它們命名為「天馬」。古老的伊犁馬,至今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