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閒譚編輯 平叔閒譚
行走的瓜蛋兒(三)
作者 ▏塵埃
加勒比海上的藍色鱷魚-古巴(下)
哈瓦那街景
2015年12月,時隔七年,我又踏上了哈瓦那這片熱土。
這座城市的風貌幾乎沒有什麼明顯的改變,仍然是曾經的繁榮交織著經年的破敗,滄桑佇立,不同的是空氣裡飄來了歡歌......
2011年4月16日,菲德爾·卡斯楚的兄弟勞爾·卡斯楚正式當選為古共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
古共「六大」確立了經濟和社會模式更新,明確了改革方向。堅持不快走也不停頓的原則,擴大私營經濟、建設經濟特區、廢除貨幣雙軌制、國企改革、吸引外資、減少國家幹預、簡政放權、改善民生......2015年7月,與美國正式恢復外交關係。
對於旅遊者我來說,發現的變化是民宿迅速增多,旅遊業開始出現了競爭。F先生家的民宿在第一波競爭搏殺中倒下,不再經營民宿。
我多次到老城的R街去找昆多,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在街上看見巡警,我都要打量一番,辨識他們是不是昆多?但他們都不是。
昆多是換崗去了別的地方,還是下崗了?
我的新朋友,綽號叫「火種源」,是中國公派到古巴的留學生,來哈瓦那學醫已兩年多了。他給我預定了一家民宿。
民宿主人是H先生。H先生是醫生,會西班牙語、英語,還懂一點法語,受過良好的教育,在遊客中有很好的口碑。當然有個不可忽略的因素是:在網際網路普及率仍然很低的哈瓦那,醫生家能保證有網際網路,這使得遊客蜂擁而至。
H先生家只有三間客房,住不下的遊客,他會把他們介紹給其它民宿。
歐巴馬執政時期,美國放開了本國匯款到古巴的額度限制。聽說古巴第一批富起來的人,都是靠美國親戚的經濟援助致富的。H先生家也在其中,他家的房子是上百年的殖民大宅,外觀陳舊,室內裝飾布局講究,大客廳裡擺放著仿古家具,還有一臺老舊的鋼琴。
總有一些不是H先生家的住客,會到這間客廳來蹭網聊天。H先生不計較,對這些人敞開大門,久而久之,H先生的客廳就成為當地有知名度的遊客沙龍。
在遊客沙龍裡,我看見了A太太,加拿大人。她到哈瓦那來的唯一目的是學習正宗的古巴薩爾薩舞(又叫莎莎舞)。
她說薩爾薩舞是一種強調個性化、自由不拘、雅俗共賞、激情四射的熱舞。她年輕時就很喜歡,現在退休了,有時間來學習,想成為一名資格的薩爾薩舞舞者。
我問她有孫娃嗎?
她說有五個。
我又問她:你的孫娃們需要你帶(照顧)嗎?
她說:為什麼需要我帶?我把兒女們撫養成人了,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該我的兒女們去完成他們的任務了。
差異,這就是不同人群的觀念差異,在中國,好些與A太太同齡的人,忙乎著帶孫娃......
在遊客沙龍裡,我還遇到了B先生,英國人,三十多歲,在聯合國工作。他利用休假到古巴,見識即將遠去的社會主義。接著他還要去東非的烏幹達,我估計這行的路費不菲。
在中國,我們也許會把這些錢存著,做房子的首付或按揭。
我問他英國的房價很高吧?按揭壓力大嗎?
他說:倫敦房價很高,按揭也有壓力。可是,我不認為一定要買房啊,租房在我們國家的中、青年人裡是很普遍的現象。即使到了有能力、有必要買房時,有些按揭也會一直持續到退休。說這番話時,他顯得很淡定,沒有一副壓力山大的樣子,即使不買房也不影響他去看大千世界。
嗯,這也是差異,在我們那裡,沒有房子找老婆都難。
在遊客沙龍裡,還有C、D女士及先生的見聞,就不贅述了。
勞動人民
火種源來找我了,他要帶我出去逛逛。
我對火種源留學的情況有興趣,一路上都在問他。他說:他所在學校的前生是一家叫達拉拉的療養院。
1986年4月26日,發生了車諾比核洩漏事故,當時釋放出的輻射線計量是二戰時期投到廣島原子彈的400倍以上(此數據來自百度百科)。在這次事故中死亡及受到傷害的人數至今有著不同的統計數據。
達拉拉療養院,在那個期間,接受了一萬名左右來自烏克蘭的核輻射受害者,讓他們在該院治療。他們大都是年輕人,也大都先後在還年輕的時候就離世了。少數活下來的人,有著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這是人類一次深刻的教訓,給世人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痛。療養院的使命完成後,政府就把它改成了醫學院,有中國留學生在此就讀。
他還說:古巴的醫學和醫療體系超越了其它發展中的國家,甚至有些醫學科目不遜色於許多發達國家的醫療水平。醫療外交也是這個國家的利器。我們國家近年來與古巴的關係有緩和,對他們有支持和援助。他們的回饋之一就是每年給些名額,免費給中國培訓一些醫務人員。
中午了,火種源推薦了一家價格親民的餐館,我們入座就餐。喝著啤酒,吃著拉丁風味的菜,我看著窗外的行人......有當地人在使用手機、在喝礦泉水、在喝可樂!
此刻我又想到了昆多,此時,他也許在烈日炎炎的某個街上巡視,也許也正拿著一瓶可樂在喝,而不是轉身急於找小商販把它賣掉......一種酸楚交織著欣喜湧上心來,我拿著啤酒杯對著窗外,為昆多舉杯......
火種源繼續說他的留學經歷。
他說:我所在的那所學校條件較差,生活條件遠沒有中國好,我們多次投訴也無效。一些同學不安心學習,有機會就去做掙錢的事。
我有個同學綽號叫「擎天柱」,前幾年清涼油緊缺時,他搗鼓這個生意,不僅賺了一些錢,還認識了紅白道上的人,把路子打開了。現在他夥到北韓住古巴的某官員,從中國進貨,進入了哈瓦那小商品市場。我在給他當馬仔,累是累,有搞頭。
我問他:那你給擎天柱當馬仔,還顧得上功課嗎?會影響你的畢業嗎?
他毫不猶豫地說:畢不到業就留下。古巴的發展空間很大,像我們國家改革開放初期一樣,有發達致富的機會。
我與他乾杯,祝賀未來的「火總」心想事成,馬到成功!
「火總」一高興就誇下海口:到時真當「總」了,就請你到哈瓦那最高檔的餐館去嗨一頓,哈哈哈......
這家餐館的炸肉餅很好吃,餐後,我又要了兩份,與火種源各自打包一份,帶回去當晚餐。
街頭巷尾
喝了啤酒,我頭暈乎乎地,走出餐館,我與火種源分手,準備回民宿去休息。
推開民宿的門,看見儒雅的H先生正拍著桌子和太太在吵架,太太也不示弱,拿著一個玻璃杯,比劃著要摔的動作(就是高高舉起,就是堅決不出手的架勢)。
見到我,兩人開始克制,但H太太的怒氣慣性還不能立刻剎車。她沙啞著嗓子說:哪種社會制度好,用事實說話。你當初給我的婚戒就是一個塑料仿石頭的,說經濟狀況好了,給我買個資格鑽戒補起。你又當醫生我們又開民宿,三十好多年過去了,那個資格的東西在哪裡?那個老傢伙的兄弟接班當上了領導,一邊說改革,一邊又說革命尚未衰老,它依然很年輕,聽到革命兩字,我就崩潰......
H先生趕緊壓低著聲氣說:小聲點!小聲點!!你懂個屁!!!一枚鑽戒就能說明一個制度的好壞嗎?世界上各個國家的制度都有好壞。我們的兒子總不會倒在校園的槍擊案中,我們也沒有大樓去拿給飛機去撞擊,我們都是低矮的房子......
關於這類牽扯到意識形態的問題,我是無法斷公道的,而且也勸不來架。我把拎在手上的炸肉餅遞給H太太,H太太打開盒子,驚喜地叫到:啊,啊,這麼好的肉,是給我們的嗎?
我對她點頭,她手舞足蹈地對H先生說:快去打電話,叫何塞他們(兒女們)都回來吃晚飯,你也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我說不用了,休息一下,我要去看大公墓。
哥倫布紀念公墓
每到一個新的城市,條件允許的話,我會去公墓轉轉。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個人嗜好而已。H太太主動提出要帶我去,她說她的母親就安葬在那座公墓裡,也該給她送一支花去了。
在去公墓的途中,H太太給我講述了她的一些家事。她的娘家是西班牙後裔,在1959年那場革命前,她的父親是一個農場主。革命後,政府進行了土改,把全國大約25億美元價值的人民私有財產國有化了。H太太父親的農場也在劫難逃,革命嘛總是要流血的,她的父親也在那場血洗中去了天堂......她還說每次和H先生吵架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家務事和孩子們的事,也不是為了那個塑料戒子,而是我們對國家制度的看法勢不兩立。
可以理解一個失去家族農場、又失去父親的女兒,一生有無法剝離、附著在血液裡的痛。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痛,使她對「革命」有著不能釋懷的成見。
墓地掩埋著許多光陰的故事。我給H太太說,你給你母親獻花後,不用等我,我要獨自呆一會。
這座公墓叫哥倫布紀念公墓。據說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墓,佔地近60公頃,埋葬了約二百萬人,建於1871-1886年間。碑文幾乎都是西班牙文,我看不懂,只能一睹墓地的宏大壯觀,再細觀一些碑文上逝者在世的時間。他們中的好多人都是上世紀的移民,當年為求得更好的生存,漂洋過海,將自己生命在中、青年時,就定格在了加勒比海島的蔚藍裡......
公墓雕塑
值得一提的是,在墓園一側的牆外,一路之隔,有座華人墓地—中華總義山。一眼望去,頹垣敗壁、荒煙蔓草、西風殘照下,一派悽涼......原來這裡長眠著一些華人,其中有十九世紀末,被西班牙商人騙到古巴來淘金的華工。
這些華工抵達古巴後,都在農場(甘蔗種植園)做苦工,相當於奴隸,生活非常悲慘,其中一些華工不堪忍受苦難而自殺。這也促使部分華工後來奮勇參加了反抗西班牙殖民地統治的武裝鬥爭,贏得了當時古巴領導人「沒有一個中國人是逃兵和叛徒」的讚譽。
由於這些華人不是天主教教徒,不能安葬在哥倫布紀念公墓裡,於是就這樣了,挨在大公墓的一邊,低吟著殤歌......看來土葬未必是最好的歸宿,其實海葬也不錯,做大海的兒女,至少不會有這般頹敗像......我沒有帶酒,只好潑灑礦泉水,祭祀這些天涯海客。
接下來的兩天,我去了巴拉德羅,一個最不像古巴的海濱度假勝地。20公裡的白沙灘、清澈的海水、斑斕的海底世界、湛藍的天空、綺麗風光、治病的泥潭......這是上帝賜予這方土地的伊甸園,度假的人幾乎都是外國人。寫景不是我擅長的,就此省略抒寫。
回到哈瓦那,在我要離開的前一天,我又遭賊了。
這次我的手機一直捏在手上,始終是安全的。但是我背包的拉鏈被人弄開了,把我餘下的紅比索偷光了(貨幣仍然是雙軌制)。我去銀行取錢兌換,被告知我的銀行卡在當地暫時辦不到這項業務。在離境前,我還需要兩頓飯錢和去機場打車的錢。
街上的他們
火種源跟著擎天柱到聖地牙哥去調查小商品市場的情況,我們在電話中已說了再見,不好再打擾他了。
上次到哈瓦那來的那個我,在不經意中長了七歲,不會再像油菜花地裡的狂犬,我得想辦法去掙點錢,好開路!
Catedral廣場很漂亮,也很有人氣,巴洛克風格的哈瓦那主教堂坐落在那裡,是一個熱鬧的景點。
我決定到那裡去扯個攤攤賣藝。
我沒有任何樂器,遇到過的音樂老師都說我唱歌跑調(左嗓子)。我想在這裡用中文唱歌,當地人和外國遊客聽不懂,很難甄別正確與否。就算遇到了內行,又爪子嘛,反正我又不期望走上音樂的康莊大道,只是臨時糊下口而已,試一哈。
我在廣場邊的一個廊角下,用報紙折了一個裝錢盒,放在攤位前。然後,我扯起嗓子就開唱: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一曲終了,有人圍觀,但沒有人往裝錢盒裡扔鋼蹦兒。
我又接著唱: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我聲情並茂、情不自禁地還有肢體動作配合,這時開始有聽到有硬(成都音讀嗯)幣落下的聲音了,響了好幾次,陰倒在心裡默了一下,估計晚飯錢還是不夠,還得繼續唱......
幾首歌唱完,嗓子就要求稍息。我又開始朗誦詩歌:床前明月光,低頭思故鄉......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面對大海,春暖花開......就在這時,我命中的貴人出現了。
一個白人老頭,一開始就站在離我不遠處,靜靜在聽我唱歌、誦詩。好一陣後,在我唱歌與念詩交替的間隙,他走近問我:你是朝鮮人嗎?
我說:不是,不是,我是中國人。
他克制著訝異?因為當時去古巴的中國人,大多數都被旅行社安排在海濱的高級賓館裡度假。在街頭擺攤的,多半是漂洋過海,剛爬上岸來找兄弟的朝鮮人。
白人老頭叫約翰,來自美國加州,是一個"白左"(這個定義不知準確否)。他朝我的裝錢盒裡放了一張100元美金的紙票,100元哦!!他問我,有時間有興趣和他聊聊關於社會主義的問題嗎?當然,當然可以,就他那張紙票已經超過了我的預期,可以收工陪聊。
國會大夏
他邀請我到附近一家咖啡屋就坐。喝了一口咖啡後,他便侃侃而談。他說:我是共產主義擁躉者,以前我天天都盼望去北京,把革命的火種接到美國,讓它蔓延至全世界......
可是,你們中國當時不準我去,把門關得緊緊的,認為美國人民都是帝國主義。等你們敞開國門時,我也沒有興趣再去了......我喜歡古巴,人人平等,大家生活都清貧,彼此沒有攀比,也就沒有失落,看上去,他們比我想像的開心。
我說:沒有失落,會不會是因為他們與外界沒有對比?封閉中的人,以為全世界人的生存情況都和他們一樣,自娛自樂是迫不得已的唯一選擇?
約翰說:只要開心就好,至於什麼原因致使人們開心的,沒有開心本身重要。他又失望地說:古巴正在消逝,特別是這幾年,速度越來越快,即將失去它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特色。
我問他:這個獨一無二的特色需要多大的代價來支撐?你認為誰又是這個代價的真正支撐者?
他盯著我,不語。停頓一會兒後,他懇切地對我說:講講你們中國八十年代前?
居民區一角
哈哈哈哈,我笑著對他說:那時我還沒有出生,等我們這一代人懂事後,對「主義」些是沒有概念、也沒有興趣的。你想了解,我可以講點我聽說的。
他點頭,滿眼的好奇與亢奮。
我說:聽我奶奶講,在他們那個時期,有些人的老婆和老公是組織上發給他們的(組織介紹)。
我奶奶還差點被組織上發個「南下幹部」給她。
後來通過證明,我爺爺在大學時,就確立了和我奶奶的戀愛關係,算是有未婚夫的,才說脫了那個「南下幹部」。
那時,房子也是單位分配的,看病也不要錢,實行的是義務教育。組織上對人民無微不至,那麼人民對組織也不能有二心,隨時要將自己靈魂深處的東西向組織上匯報......
聽我媽說,到了她們那個時代,就沒有發老公老婆的現象了,但生孩子的數量政府是規定了的,只準生一個......約翰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地打著哈哈。
當地居民
不知不覺三個多小時過去了,約翰談興仍然很高,他建議我們轉臺去間酒吧繼續神侃。我不好意思地對他說,我明天要離開哈瓦那,要早點回去。就這樣,我們擁抱再見。我謝謝他對我的支持和善意,他說:很高興與你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希望還能在古巴任何一個城市的街上再見你。
天還未黑盡,我回到了民宿。見到客廳有一對大齡男女在聊天,我以為他們是到遊客沙龍來蹭網的遊客,沒想到他們是衝我而來的。男的叫魯本,女的叫A,他們來找我的原因是聽說H先生家住著一位中國人,中國是道教的發源地。
魯本和A是以色列人,是對情侶。以色列人大都信仰猶太教,但魯本是個另類,他信道教,被親朋好友們視為大逆不道的異教徒,不被大家認同接受。A是他的青梅竹馬,兩人相愛,又因宗教的紛爭一直不能結婚。A甚至認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道教,是魯本妄想出來的。魯本竭盡全力想證明,世界上是有道教的。
魯本見到我,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無需更多的言語,便親切有加。他迫不及待地需要我向A證明,世界上有道教,來源中國,是一個了不起的「教」!
我向A點頭認可魯本的說法。
我在上大學時,背著家長,選學一門課程叫禪宗。雖然我不懂道教,但與魯本一開聊,竟有幾分投緣......我們滔滔不絕,談得甚歡,忽略了在一旁的A。A擰著臉盯著天花板,突然甩出一句:本,你就趕快去娶個中國姑娘吧!然後,衝氣往大門走......魯本趕緊去拉回捹起捹起要走的A。我對他們說:來來來,我給你們講個中國姑娘的愛情故事。
我來到客廳裡那架鋼琴前,掀開琴蓋,端坐琴前,落指.....《梁祝》的旋律響了起來,這是我的保留節目。A和魯本安靜地立在鋼琴旁,聽得入神,一曲未完,A已靠在魯本的臂彎裡了......
我給他們講了梁祝的故事,一個被「正確」摧毀的愛情悲劇。A淚光閃閃,魯本摟著她的肩,一副害怕失去她的樣子......隨後,我們開始天南海北地聊天,其中一個話題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是關於一份愛、一門宗教、一種「主義」,是否都應該賦予對方或受眾體以充分的自由(儘量不損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
聊至夜深,臨別時,他們邀請我一定要去一趟以色列。
哈瓦那大學
要離開哈瓦那了,想對H先生和太太說些什麼。這次到哈瓦那,我帶了一些紙張,有時會在房間裡記錄我行走的流水帳。H先生多次看見後,以為我是作家。由於海明威在古巴完成的作品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當地人就很崇敬作家。
每當H太太像媽媽一樣,在我的房門前噓寒問暖時,H先生就會很緊張地呵斥她:不要打斷作家的靈感,別人正在創作。我對此也沒有做過解釋,悄悄享受一份假作家帶來的虛榮。
臨別之際,我想還是應該拿出點與作家身份匹配的東西來感謝主人家。
我決定鄭重其事地寫一封信給他們。
古巴郵票
打開手機的音樂,把紙鋪開,高山流水般的旋律,裹挾我的思緒,我聽見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在哈瓦那的國營商店,我買了些有古巴特色的信封,準備帶回去做紀念。我在其中選了一個圖案精美的信封,將我寫好的信裝在裡面,然後朝客廳走去。
在H夫婦面前,我雙手呈遞我的信,對他們說:這裡面盛滿我的謝意。
H夫婦十分驚喜,H太太請我為他們朗讀一遍。一直以來聽到別人朗讀詩歌、散文什麼的,我就會一身起雞皮疙瘩。
但是,此刻,為表誠意,我必須讓自己全身起一盤雞皮疙瘩。
親愛的H太太、H先生,這次到哈瓦那,你們給了我賓至如歸的感動,讓我感到天涯海角也有親人的溫暖......(省略)你們國家過去和現在都處在艱難困苦中,你們的人民卻有著驚人的耐力、勇氣和達觀,靜候著一個嶄新未來的抵達。我會深深地祝福你們,在每天.......
聽我朗讀到這裡,H先生周身開始激動,他激動地擁抱著我,H太太也開始激動,她上前來刨開H先生,和我緊緊擁抱,淚流滿面......H先生說:哎呀!你的眼淚把作家的體恤衫都打溼弄髒了,鬆手、走開......
為期一周的古巴之行結束了,再見,哈瓦那!再見,H夫婦!再見,未見到的昆多!
(未完待續)
END
原標題:《行走的瓜蛋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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