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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秘密》選播:家偉
錢塘江向西,依次是富春江、新安江,不同的段落有不同的名字,但一路山水清越、漁舟唱晚,或白石淺灘或秀峰出水,舟子在江上捕魚,農夫於溪邊看鴨,時而喧鬧時而闃寂。自然造化這兒抹一筆山,如黛;那兒落一渺水,如煙,更多的時候它沉默,用明鏡般的空來拓寬天地,慢慢做成了人間奇貨。
桐廬正好奇貨可居。建於三國時的桐廬縣,在富春江和分水江的懷抱中,如琢如磨、日新月異,2020年,她被美國《國家地理》雜誌選為2021年全球25個最佳旅行目的地之一,以文化和歷史目的地入選,中國唯一。是的,7000多首古詩文落在同一片大江上,放曠婉約,雄渾自然。當一座小城人民張口都有詩句時,歷史和文化的回聲便不絕於耳,這是詩鄉畫城,這是瀟灑桐廬郡。
城市秘密策劃了桐廬「四時」、「九愈」、「一心」三大主題,想請大家一起跟著家偉的聲音重新走近和審視這座山水城市,看一看一個新的桐廬。今天,先讓我們翻開「四時」這一篇章。
桐廬,她離杭州很近,杭州南出發35分鐘;桐廬,她離你很遠,你起碼有三年不知道她的樣子了,如今的模樣,你見了,會驚嘆。
晚白堊世的風從海上來,
掠過浙江西部的河谷平原,
涓涓細流開始匯聚成錢塘江。
地底有熱火躁動,
平原成為谷地,江水肆意蔓延,
在桐廬東南面,水流以3~5°坡度延伸5公裡,
最寬時江面平鋪,洋洋灑灑10公裡,
水流帶來泥沙,切割土地,
形成坳溝和壠崗起伏,
在龍門山麓,發育出新的洪積衝積扇,
規模宏大,相連成裙裾,
被李四光稱之為「桐廬洪積扇」。
江流宛轉繞芳甸,
桐廬,這片在大江邊上的芳洲逐漸成型。
而人類還遠遠沒有出現。
一直到三國吳黃武四年(公元225年),
正式有了桐廬縣,屬吳郡,
這個江邊小邑開始了自己將近兩千年的歷史。
桐廬東臨紹興、諸暨,
南交浦江、建德,
西靠淳安、臨安,北接杭州、富陽。
四周群山聳峙,境內丘陵錯落。
全境丘陵面積86.3%,平原水域佔13.7%。
所謂八山半水分半田,
巨大的山脈包圍著這片美麗的芳洲,
龍門山脈雄踞縣境東部、
昱嶺山脈自臨安來,蜿蜒於分水江以南,
天目山餘脈由臨安、富陽來,止於分水江北。
勢成鼎足,若秘境之屏障。
然而藉助流水的力量,得以貫通大山,
富春江由南而北縱貫而出,
分水江自西北向東南匯入。
兩條大江次第接納溪流28條,
地下暗河更是不計其數,流向隱秘的時間。
水汽氤氳,生生不息。
舟楫行船,各省交通皆賴於此,
成為錢江航運重要中轉碼頭,
地處要衝,自然商業興盛:
「控吳越上遊,徽寧閩廣往來者皆道是邑」。
」風起波蕩 河伯隱現
遐邇 天水茫茫
夫 江澤湖泊 百川匯焉
水形 湯湯
四海之水 不舍晝夜
潮生潮落夜
無根之水 雨雪霏霏 澤泊成匯「
▲分水鎮印渚延村洞及當時的發掘現場。延村洞人類頭骨化石的出土,填補了浙江人類歷史從5萬年前的建德人到7000年前河姆渡人之間的歷史空白,也說明先民此時已經從古猿進化到了晚期智人,也就是人類進化史上最接近現代人的狀態。
時光緩慢,一萬年前。
人類開始在這片土地上點燃篝火。
江畔何人初見月?
星星點點的火光映襯著江水中鱗鱗月色,
也許是最為貼切的回答。
桐廬延村西鷹排山上的洞穴裡,
人類的頭骨混雜著野獸的牙齒,
被封印在巨大的鐘乳石中,
一次無意中的敲擊,
鐘乳石裂成碎片,
「桐廬人」的頭骨化石緩緩落下,
花了一萬年的時間。
▲延村洞出土人類頭骨化石圖自@桐廬發布
那還是蒙昧荒莽的舊石器時代,
人類剛剛睜開智慧的雙眼,
但是這片豐饒的土地不盡餘力地滋養著他們,
六千年之後,
這裡已經是錢塘江流域等級最高的良渚文化聚落
站在桐廬博物館的漆柄玉鉞前,
很難相信那是數千年前人類的產物,
柄上通體髹朱漆、首末端施黑彩圖案,
還有精細雕磨的玉鉞本體,
無一不展現著智慧和巧思。
同樣,也很難不相信那是當時的產物,
撲面而來的尊貴和身份、權勢和威嚴,
帶著遠古而來,蠻荒中的信仰。
▲國家一級文物漆柄玉鉞,距今4800年~4500年。這件玉鉞是目前為止良渚文化中保存最完整的漆柄玉鉞,也是目前浙江省唯一一把保存下來的漆柄玉鉞。 攝影@黃強
▲桐君山、富春江與桐廬縣城 攝影@肖奕叄
桐君山在東門外,富春江之彼岸。
危峰高聳,怪石碐磳,
正對分水江富春江合流,
二水交帶,一峰突出,
仰視嚴陵,下瞰縣城,
如凌虛空而窺塵世。
桐廬之有此山,猶龍之有睛。
梁啓超贊「峨眉之一角」,
康有為則謂「峨眉諸峰不及此奇」。
這座奇峰距離縣城不遠不近,
既不至於仙風高古到拒人千裡;
又因江水一划,得以分割,
沒有徹底泯入人間煙火之中,
隱隱有出塵脫俗之意。
千百年來,成為桐廬人心中或近或遠的鄉愁,
」看不見桐君山,桐廬人是要掉眼淚的「。
說的是山,更是山中故人,
未現正史,也無直接的文字撰述,
考究起來大多道路相傳的故事——
黃帝時期有老人結廬此山腳下,
採藥品性,探究醫理,
住處有桐樹枝柯偃蓋,遠望如廬,
問其姓名,老人遙遙一指亭亭如蓋的樹木,
是為桐君之名由來,此山之名由來,
乃至於桐廬這個名字,
都可以追朔到那瀟灑的虛空一指。
桐君被桐廬人尊為「中藥鼻祖」,
幾千年前的故事,桐廬人代代口耳相傳,
於是山與江之匯,
桐君老人精魄不滅,神魂高懸,
為這片土地加持著慈悲的庇佑。
老照片@桐廬縣攝影家協會、章勝賢供稿,攝影@子夷
說起桐廬就離不開江,
說到江就離不開碼頭和渡口。
桐君山腳下,富春江和分水江合流之處,
唐開元二十六年,
這片荒村逐漸成為港區。
富春江上遊新安江自徽州匯水而入,
南宋時官員進京面聖,
商賈貨船深入杭嘉湖腹地交易,
皆由此順水而下,在桐君山下停泊周轉,
海運未通之時,
這裡成為京都、省城通往閩廣贛徽之咽喉,
「帆檣上下,人物輻輳」,
經商者以紹興籍居多,泊港近千艘船隻。
▲東門碼頭夜景 攝影@傅蜜蜜、sky辰
分水江上遊的昌化、於潛,分水,
盛產竹木柴炭、茶葉和山核桃,
運至桐廬港再換大船去往杭紹;
船工、排戶、山客、水客雲集於此,
過塘行、木行以及客棧鱗次節比,
盛極一時。
而江河溪流縱橫,渡口便應運而生,
康熙年間,圓通寺捐船一隻、田三畝,
為上杭渡開銷,義渡之風開始盛行,
地主鄉賢紛紛捐船捐地,用來維持渡口。
最盛時,桐廬有渡口47處,
為被江水分割的居民提供往來便利,
一直到上世紀80年代,桐廬仍有渡口23處。
▲新弄埠與捕魚人 攝影@肖奕叄、阿貴giy
▲民國15年版桐廬縣治圖與現在地圖上的街道分布對比
桐廬縣城襟山帶水,古來無城。
昔時系濱江荒村,古名」江口「。
唐開元二十六年,始成市鎮。
北宋末年,中原戰亂,宋室南渡,
從北方來此定居者眾多,
清朝鹹、同兵燹後,
流徙者紛至沓來,
成為了今天大部分桐廬人的祖先。
因為移民之故,城鎮不是自然生長,
自古就有政府統一規劃的痕跡。
宋代設縣廂五界,
一直到清雍正改置四莊定型。
四莊下轄十三坊,便於管理規劃。
如今走進桐廬江北老城,
雖然舊名不存,
但是道路縱橫,主幹支幹交錯,
仍有當年坊巷之舊韻,
證明著這兒曾經的嚮往。
」東邊兒街的轆轤還有西邊兒街的坊
街對臉兒的酒肆挑出半人高的幌
店小二陪著笑把客人往裡讓
好嘞!牛肉二兩!
青石板的老街上人來又人往
擦了肩回了首每個駐足的地方「
「風煙俱淨,天山共色。
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裡,
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水皆縹碧,千丈見底。
遊魚細石,直視無礙。
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好看的大江是有流速的,
大江流日夜,逝者如斯夫。
富春江,人們在它的岸邊思想歌唱。
桐廬建縣近1800年,
7000多首吟誦富春江的詩文,
落在煙波江上,如鱗光片羽;
一幅彪炳千古的《富春山居圖》。
從氤氳的水氣中升騰,
浮出水面、沒過江堤,溼潤了兩岸的蘆草。
▲桐廬四時 攝影@傅蜜蜜、鳳凰圖騰、濮豐
寒鴉背負著月色飛過,
舟子吟唱著漁歌返程,
鴻雁長飛光不度,
魚龍潛躍水成文。
這些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感慨,
帶著山中之雪、林下之泉;
曠古的風和逝者如斯的歲月,
在格律、畫法的約束下,
最後成為對富春江加持的能量。
詩人、畫家已經遠去,
但是詩畫永遠在傳唱。
只要江流奔競,
在每一個月夜,它們依然
如同垂懸在天際的星辰,
與靜水深流的大江交相輝映。
釣臺是富春江的精神核心。
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
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
為啥?
嚴先生坐在上面。
東漢嚴光拒光武帝之召,
來此地隱居釣魚。
與光武帝同窗的嚴光,
曾經在臥談之時,
把腳擱在了皇帝的肚子上,
為天下所驚。
而終不仕,隱逸於此,
身披蓑衣,手持吊杆,
在山水中尋找到了精神寄託。
這個名字成為了當地人豁達瀟灑的源頭,
同千百年來一直奔湧的江流一樣,
洗滌著這塊土地的心性和品行。
直到多年之後,
毛澤東和詩柳亞子,
仍要祭出嚴子陵的典故:
莫道昆明池水淺,
觀魚勝過富春江。
「先天下之憂而憂,
後天下之樂而樂。」
離開桐廬12年後,
範仲淹在《嶽陽樓記》裡寫下了這兩句話。
他從中原來桐廬,
一路上不斷有漫漶的水,
有大大小小的船。
離桐廬越近,山越高,水越長。
範仲淹看不慣皇帝廢后,
被貶斥到桐廬反省,
行走了100多天,
他看到了這條江,
碧水環綠、青山對峙,
遠遠望去,嚴子陵的釣竿,
似乎仍然橫跨在大江之上。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範仲淹這樣說。
自然風光和精神力量的洗禮,
化開了範仲淹鬱結多日的心情,
詩意浩茫,激情湧動,
終於一氣吟出了《瀟灑桐廬郡十絕》。
大江是空,大江是悟,大江是道。
無論在廟堂還是江湖,
範公不忘山水,不變初心,,
同時他的詩歌文章,
也為桐廬留下了繼承嚴光精神的錨點。
曾有無數後人去富春江一帶,
尋找黃公望筆下的實景。
這位元四家之首的大畫家,
在富春江畔完成了人生的巔峰。
50歲他絕棄仕途,
一邊旅行,一邊賣卜作畫,
正式拜趙孟為師。
79歲開始創作《富春山居圖》(原名《富春山圖》),
一畫六七年。
這幅畫後來輾轉於名家、富豪、權貴之手,
幾經坎坷,現今一半藏於浙江省博物館,
一半藏於臺北故宮博物院,
被稱為中國山水畫巔峰之作。
50歲開始學畫的黃公望被人看成是瘋子,
大畫家王蒙擺擺手讓他走,
但是他沒有回去,
每天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盯著對面的山看、眼前的江看,
觀察鶯飛草長,江流潺潺,漁人晚歸。
不知道哪一天,他就像消失了一樣,
沒有人知道他去往何方。
黃公望去了富春江,在他79歲那一年。
他要畫下富春江的春秋輪迴、榮生枯落。
講述一條河流的一生。
他要在這幅畫中,描繪宇宙的真諦,人類的悲喜。
樵夫晚歸,山林寂靜,流水無痕。
終在84歲,黃公望完成了他與富春江的對話。
那一刻環境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四周的空氣也不會因為璀璨長卷的誕生,
提高一度的氣溫。
但是這條奔湧千萬年的大江第一次被定格了,
它不再是自然的水流、
它不再有四時之替和冬夏枯榮。
在黃公望的手裡,
富春江成為了人類審美的一個符號,
中國人精神家園的具象載體。
嚴子陵、範仲淹、黃公望,
他們賦予了桐廬完美的人格。
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江水和青山,詩詞和歌賦,
如同細雨一般滋潤著這片土地。
春雨綿綿,不知何時,便是草色青青。
歷史上,杭州地區的第一位狀元,
施肩吾,在唐德宗時期出生在分水施家村。
他是集詩人、道學家、臺灣第一個民間開拓者
於一身的傳奇人物。
在唐文宗時期,施肩吾萌發尋訪海外仙山之願,
率族人買舟泛海,登上了今天的澎湖列島。
▲分水五雲山上施肩吾及第告身碑及狀元井 攝影@蔡忠琴
他寫道:
「腥臊海邊多鬼市,島夷居處無鄉裡。
黑皮少年學採珠,手把牛犀照鹽水。」
島夷便是今天的臺灣。
施肩吾移民臺灣,給當地發展帶來生機,
大陸文明也因此開始傳播。
「澎湖」之名響亮,引起朝廷重視。
桐廬人施肩吾可謂開發澎湖的先驅。
於此同時,另一位桐廬籍的詩人徐凝,
與施肩吾是同科進士,
他的詩才在揚州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這個曾經被詩歌浸泡過的城市,
因為徐凝的一首絕句,其他吟詠便黯然失色: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多少寒窗夜讀,
都會美夢成真。
▲桐廬互通與入選「浙江十大最美入城大道」的迎春南路
攝影@肖奕叄
高速未通之前,
自杭州至桐廬,
沿320國道轉305省道,
遙遙看見浮橋埠車站前的轉盤,
便知目的地在望。
一過分水江大橋,
桐廬的江北舊城就在腳下。
攝影@子夷、阿貴giy、劉年
老照片@桐廬縣攝影家協會、王天瑞、章勝賢供稿
到1996年,富春江二橋建成通車,
桐廬開始躍江發展,
江南新城,開啟了新的桐廬。
一直到美國《國家地理》發表文章,
將桐廬列入2021年25個全球最佳旅行目的地之後,
這個深藏在浙江西部秘境的縣城,
緩慢揭開隱逸的面紗。
你能回望多久的過去,就能看到多遠的未來。
是什麼將全球目光吸引到這個小城?
接下來的城市聲景將持續揭開這座城市的秘密。
十九年DJ生涯,
深度走過世界上三十多個城市,
擅長為空間場景注入音樂靈魂。
給大家獻上完整11首歌單~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