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土的卡車從磚廠挖掘的大坑上往返行駛,碩大的卡車在此坑的映照下竟顯得如此渺小。
□ 本報記者 鮑青 攝影報導
5月16日5時許,記者準備趕赴臨沂採訪;意料之外的突變發生:受採訪人之一——蒼山縣礦坑鎮礦坑村社員王際付在家門口遇襲,5名身份不明人員「開著小車,提著木棒,劈頭蓋臉就打。」是聞聲趕來的村民七手八腳將他送往蒼山縣人民醫院接受醫治。
病榻上,王際付因痛楚而哆嗦呻吟著。他嘴角縫了13針,一說話便疼得很;一根骨指斷裂,纏著紗布;一塊頭皮也被打脫落。他認為橫遭此禍的緣故,是多年堅持不懈反映磚廠違法挖地與村內繳納「保胎費」的緣故。當記者詢問出院後還要繼續抗爭嗎?雖然嘴角依舊有些哆嗦,但眼神卻異常堅毅,他鄭重其事地點頭說,「我肯定要堅持下去。」言辭中,他一直用「社員」而非「村民」來形容他人。
讓王際付「捨生忘死」,多位村民「前赴後繼」的根源,就在村西北三家私人磚廠讓村民飽嘗苦痛,「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半截子」合同遮羞的霸道採挖
某年某月某日,當「幸福」來敲門:某人拿份「合同」來到你家,表態需要你籤字同意將責任田轉賣。合同大致如下:×××同意將所耕種×畝耕地轉賣……每畝地每年補償400元,共計17年。若細細審讀,便發現看似「詳備」的合同,唯獨對土地流轉用途語焉不詳。不用驚詫、不用質疑,因為此項內容,本就是準備在村民籤字後讓他們揮毫潑墨寫就的。「如果寫明土地用途,大概就沒人願意賣了。」
此事咋聽起來荒唐可笑又匪夷所思,卻並非編纂來譁眾取寵的段子。在礦坑鎮礦坑村,就實實在在發生著這樣的事情。多位村民向記者證實,「籤過這樣的合同,不籤不行。」而流轉土地無一例外賣給村邊三家分別叫「亞順」、「科成」與「成而美」的磚廠。他們多年來對村內耕地垂涎欲滴,絞盡腦汁謀劃著如何獵取稱心如意的地塊。而「半截子」合同的問世,便是利益驅動下發明的奇謀妙計之一。礦坑村今日地貌特點,正是三家磚廠憑藉「堅韌不拔」的氣概,不計艱辛精誠所至的結果。
這種「還和你打招呼,還讓你籤字」的模式,在礦坑村算得上聞名體面「給面子」的了。最令村民惶恐不安卻也最普遍的:是自家田地無緣無故的「消失」了。因為說不定三家磚廠「一不小心」看上你家地,又不好意思驚擾到你,只能在夜裡出「奇兵」達成它的夙願。村民徐文華(化名)就經歷過咄咄怪事,「剛種的花生,剛出芽。第二天就被挖掉了一大塊。沒辦法,只好把地賣給磚廠了。這地種不下去了。」靠著先斬後奏的方式,三家磚廠在礦坑村囤積了大量燒磚原料。「廠院裡堆得跟小山一樣。」
「如果你不賣,他們也有方法讓你種不下去。如果被偷挖了,村裡只給幾百塊錢的補償。相比賣出去,更划不來。」徐文華表示在軟硬兼施的壓力下,多位村民都選擇了賣地。
村外坑洞十幾處,坑底冤魂有一人
礦坑村坑洞密布,地貌越來越不辱「礦坑」這個村名了。
記者在村北頭看到,數目眾多、廣闊深邃的大坑在視野中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在眾多坑洞中,有一處最為引人注目。村西北角,即「亞順磚廠」的北面,有一處寬約10米的坑洞,綿延縱橫一直到村頭,「足足有1000米長」,硬生生將許多耕地撕裂得支離破碎。這個大坑有十幾米深,站在坑洞上方俯視,有如臨高樓的眩暈感。張朝一老人告訴記者,「這個洞主要是大,還有那些積水了的洞,特別深。」
據81歲的老人張朝一介紹,這些礦坑上表面都曾是肥沃的耕地。記者也在坑洞周遭看到了剛種植、覆上薄膜的花生苗。「大坑會塌陷的,一塌陷這些苗子很快就會掉下去。種了等於白種。」遭遇到此情況的邢亞力(化名),如今終日飲酒排遣,心中苦悶無人訴說。醉醺醺的邢亞力直呼三家磚廠太過分,明裡暗裡都偷挖耕地,直叫「村民都活不下去了。」
這些坑洞,成了無人管、無人問的「不定時炸彈」。去年夏天,一位村民在田裡壓地瓜苗,後去坑窪水處洗袋子。沒想到「坑邊太滑,一下子就掉進水裡去了。」發現險情的村民叫來了潛水員,可在水泵抽水許久後,泅水而入的救援人員卻一直沒有發現遇難者的蹤跡。數天後,屍體才浮出水面。「連救生員都發現不了,你說這水該有多深,多危險。」張朝一說道。而三家磚廠,自始至終都沉默以對,似乎該坑洞與他們毫不相關。
執法軟弱,難慰民心
因為賣地、挖坑、死人,邢亞力、徐興東(化名)、張朝一等人曾多次上訪。他們去過的部門單位多如牛毛,卻愣是沒有一個機構能給出權威的解釋。「一律都是推諉,你推給我,我推給你。」村民們反映,多年的上訪令他們勞心勞力,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和精力。而隨之而來的卻是採挖現象的繼續泛濫,「似乎沒有一個部門能夠管住這種不法行為的。」
張朝一老人給記者舉例,「2009年磚廠挖地被村民發現了,堵在地裡打電話給蒼山縣國土資源局,執法大隊的車來了後不到10分鐘就開走了,完全就是走個形式。」他質疑,「連縣國土資源局都管不了,其他部門肯定是能不管就不管了。」同時,今年還有一支由農業、土地部門組織的調查隊入駐,可依舊在喧囂之後毫無結果。「聲勢挺大,但就是雷聲大雨點小。」
與相關部門「紋絲不動」相映襯的是:王際付躺在病榻上,雙手握拳,表示「出院後還要繼續抗爭下去」;邢亞力雖終日「酒澆心中塊壘」,卻執意繼續上訴;而張朝一老人,雖年屆八旬,依舊為村民福利辛苦奔波著。
他們期望有一天執法部門能「挺直腰板硬起來,為老百姓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