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代,我就讀於一所以理工科見長的高等院校,記得十年前的那場迎新典禮,一位來自汽車學院的男生作為新生代表發表了演講,接近尾聲,他那句鏗鏘有力的「爭做新時代的汽車人」引發了現場一陣歡呼。我墊著腳尖,順著現場的呼聲,把視線轉移到遠處的汽車與機械專業,發現那邊黑壓壓幾乎看不到一個女生。
2016年,進入汽車行業摸爬滾打的自己回到了母校,帶著親戚的小女兒參加了那一屆的本科開學典禮,恰逢柳燕女士作為校友代表發表了講話。演講的一個細節給了我極深的印象,柳燕笑談道,她大學和研究生時代一直在校隊打球,當時只是出於對運動的熱愛,沒想到卻成為畢業後徵戰高強度工作、保持旺盛精力和激情的一塊基石。
是的,汽車領域的從業者以男性居多,那些在汽車領域披荊斬棘的女性高管們,在成功的光環下乘風破浪,另一面,卻在平衡家庭、事業和發展的關係上從未停止過自我修煉。
曾有人問過通用汽車的女掌門瑪麗·博拉(Mary Barra),她如何在一個男性主導的行業裡做到公司一把手?面對這個問題,博拉先是霸氣地反駁了「汽車行業由男性主導」的觀點,隨後又強調了女性自身努力工作,以及貴人相助的重要性。
說到汽車圈的傑出女性,瑪麗·博拉絕對是奇蹟般的存在,「女性」、「工程師」、「跨國車企一把手」、「通用首位女性CEO」……所有這些疊加起來,是一個立體而飽滿的車圈女俠相,亦是汽車江湖裡的一個縮影,代表著一個備受矚目的群體,如何一步一步邁向權力和管理的巔峰。
拯救通用的「鐵娘子」
2014年開始,博拉出任通用汽車執行長,成為該公司歷史上第一位女性CEO,兩年後的2016年,她又被選舉為公司董事長,成為通用汽車歷史上第一位女性CEO兼董事長。此後,這位「鐵娘子」不僅成為底特律百年歷史上第一位跨國車企的女性掌門人,還成為全球汽車領域唯一一位女性一把手,在履新第二年的底特律車展,她在聚光燈、人群和鮮花的包圍下亮相,現場受歡迎的程度不亞於北美當紅的好萊塢明星。
雖然頭頂女性掌門人的光環,但晉升通用高層之時起,博拉就對打性別牌特別反感,但有一次,她除了打性別牌,別無選擇。2013底,博拉被提名為執行長,關於她的任命報導,通用汽車在新聞通稿和對外宣傳時頻頻提及其女性身份。那是博拉的「高光之年」,就連彭博社在內的多家主流媒體都將她的照片作為封面報導,包括她的密西根口音、以及那段痴迷汽車的童年時光都被記者們扒出來,成為重點解讀的對象。
但是在短短幾周後,被推至浪尖的博拉就隨著公司的負面新聞跌到輿論的谷底,不得不面對職業生涯最大的挑戰——通用汽車因點火開關失靈導致多人死亡,安全危機一觸即發,業界譁然。後來,通用汽車對存在缺陷的汽車耗費長達十年的時間才完成召回,累計45名消費者因此喪命,公司和博拉本人都受到了美國國會的抨擊,北美評論家們甚至撰文,討論剛上任的博拉能否應對這一艱難的挑戰。
但是,無論是面對眾議院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問詢(彼時還有質詢室的電視全程直播),還是參議院兩個小時的質問,在兩場聽證會中,博拉沉著冷靜,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通用法務部為她準備的說辭。謹慎,守口如瓶的表達方式在全球重複播出,傳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讓在場的議員們感到十分挫敗。
事件發生後,博拉毅然做出決定,任何安全問題,通用必須召回,她不僅在公司內部開除十餘名相關員工,還設立了關於安全問題的內部新流程,如若在經理層面無法得到正向反饋,所有員工可以直接與博拉溝通。博拉在處理這場危機公關的嫻熟與理性,堪稱教科書級別的典範,而這一切要得益於她在通用汽車數十年的培養期。
實際上,她職業生涯裡多個異乎尋常的大事情,都和公司歷史上最為關鍵的幾個拐點息息相關,在安全召回問題之前,博拉就與通用汽車共同渡過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風暴,伴隨走在破產邊緣的公司熬過了最為艱難的觸底反彈。
博拉在其自傳《向上生長》的首頁寫下「遠見成就未來」,但對於這位功勳卓著的掌門人來說,她在通用扮演的不僅是「救火者」的角色。在經歷了「召回門」事件與金融危機之後,她肩負的更大挑戰,是帶領這家傳統製造商在新四化的浪潮下實現「大象轉身」,而下一回合的競技,更漫長,更殘酷,也更考驗掌舵者的格局與遠見。
重組,以改革者之姿
「通用正在做正確的事情。」
2020上半年,通用加速撤離盈利能力有限的多個市場,從泰國市場撤出雪佛蘭品牌,將當地的羅勇府製造工廠出售給中國的長城汽車,並打算在2021年底之前淘汰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霍頓品牌。
面對這一輪「瘦身」,博拉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通用未來將更好地專注於成長型市場,並聚焦在電氣化轉型和自動駕駛等面向未來的新業務。專注北美和中國等高利潤回報的核心市場,撤離了多個銷售疲軟和持續虧損的市場,這是博拉執政的戰略主線之一,告別昔日「大而全」的攤子,通用逐漸向「小而美」的路線轉移。
從另一種角度看,通用現如今本質上是更改了拓展的維度,之前擴張的維度是地理,現在是技術領域維度擴張,自動駕駛和新能源成為重點。
美國製造業的特點,催生了通用汽車押注長遠的念頭,自從伯利恆鋼鐵公司破產以來,美國一方面高度依賴華爾街為代表的金融,一方面製造業更換了重心,以矽谷為代表的ICT高新產業取代底特律象徵的傳統重工業聚焦了最多的資源和人才。這也是為何美國車企在動力油耗、故障率等傳統領域不如德日,但自動駕駛卻力壓一頭的原因。
生於1961年,博拉將在即將到來的2021年步入60歲的門檻,這是屬於她的本命年,也是通用汽車站在新四化轉型拐點最為關鍵的一役。
通用汽車在變,選擇「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作為口號,如今在一定程度上用今天換明天的打法,是不是真正對的事,恐怕還很難斷言。但是站在時代與歲月的特殊拐點,上帝賜予了博拉新的挑戰,而她自己也註定肩挑使命,在不平凡的這一年向這個世界緩緩作答。
當然,時代也在變。在理工科領域,近些年還有其它女性職業經理人走向了權力之巔,富士施樂的執行長厄休拉·伯恩斯(Ursula Burns)、IBM首位女性首席官金妮·羅梅狄(Ginni Rometty)都是各自領域灼灼其華的領軍人物。而通用作為最早關注女性的車企,博拉所在的通用汽車學院(現在的凱特琳大學)1985屆學生裡,僅有30%是女性,他們所選擇的專業也大多集中在對技術要求較低的管理專業,但是現在,這一比例已在逐年攀升。
當然,博拉也在變。
據說,她的書桌最顯眼的位置曾放著Facebook女掌門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撰寫的《向前一步》(Lean In),而有意思的是,楊瀾女士曾為此書的中文版做序,書中寫到:「女人不求完美,只求完整,一年四季有其不同姿態,歲月裡有不同的承載,不能要求它同時擁有花朵和果實,但成長是它永恆的追求。」
作為同時代的女中豪傑,想必遠在大洋彼岸的博拉也和東方的楊瀾有類似的感受,「生活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努力去克服這些困難,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歸結於自己是一個女人身上。」
60歲的博拉,推開了自己下一階段的人生大門,亦拉開了通用巨輪下一回合的競技大幕。只是在汽車江湖馳騁多年,「女性」一詞已成為她身上最無關緊要的標籤。
本文節選自《汽車公社》雜誌12月刊封面故事。
文/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