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樺櫻 VisIt有視沒事
編譯者前言
《穿越時空的可視化》是一個編譯系列,本文是第一篇。該系列編譯自Paul Kahn發表在Nightingale上的《全球信息設計》系列文章。《全球信息設計》介紹了大量經典的可視化設計,涵蓋了從現存最早至今的視覺語言。
過去的經典設計,很容易只在歷史中被當作故事讀,而缺乏現代的審視與思考。
也有不少人認為,歷史經典的可視化屬於信息圖,而不是數據可視化。去做這樣的區分也許有其道理或目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從設計原則上來說,當今數據可視化是踩著信息圖的歷史腳印過來的。
所以顯而易見,研究這些經典設計的思路,不管是設計構圖、布局、敘事技巧,還是對主題數據的不同設計方式,相信都能為我們當下的可視化實踐帶來靈感。
本文編譯自《全球信息設計》的宇宙學主題
該主題的信息設計例子,從紀念性建築到小型抽象繪畫,描述了我們對宇宙秩序的信仰。
《全球信息設計》系列第2、3篇:宇宙學主題
「人類文化需以宇宙秩序來定位自己。宇宙學包括所有人類生命與神聖空間的關係,不管這個空間是在可見的宇宙,還是在對世界的可視化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宇宙學解釋了我們從哪兒來、我們與可見或不可見力量的關係,以及我們未來去向何方。 」
——Paul Kahn
我精選出6個例子,來講講宇宙學如何運用可視化說故事。比如,用精細的構圖、布局、比例來表達故事中複雜的信息層級,如何表達多角關係的數據。
每個例子後面,我有總結一些設計思路的重點,拋磚引玉,供大家思考。
1/6 羅馬式門楣:用構圖說故事如果你去到歐洲中世紀教堂,在入口處抬頭,望到中央門口上方的門楣,會看到以《最後的審判》為主題的雕刻設計。
圖:聖弗伊拉格蘭德修道院教堂的門楣,位於法國孔克小鎮,創作於1050-1130年
該設計運用了大小、位置和對稱性的層次結構,傳達了基督教宇宙學的願景。類似於地板和屋頂的框自然劃分出構圖。其中,權力最大的人物——上帝,佔據著空間的幾何中心。上帝將右手伸向幸福,而將左手伸向痛苦。
對稱性構圖用於表達有對稱含義的概念。比如,朝聖者看到誰是被詛咒的人,因而了解誰是被保佑的。視覺敘事是為了交流,而無需參考書面語言。朝聖者熟知聖經故事,對稱性構圖正好加強了他們有關善與惡的觀念。
對於識字的朝聖者,還可以閱讀上面的文字。
圖:拉丁文的英文翻譯
劃重點
在表達對稱性、兩級對比性的信息時,可以採用對稱性構圖。
信息中的關鍵信息點,如《最後的審判》中的上帝,在構圖中可居中放大,成為視覺的重心。
適當添加輔助讀圖的文字。目前比較常見於數據新聞,比如用文字高亮出的某個數據重點。
2/6 敦煌莫高窟:用排版說故事當我參觀中國敦煌的莫高窟時,站在五臺山壁畫前,期待著看到一幅宗教畫。相反,我看到了結合山水畫、佛教宇宙論、神學敘事和地理的信息設計傑作。
在第61窟的後牆上,我遇到了一個驚喜,一張看起來像是某地的地圖。裡面有五座被建築物和小路覆蓋的山脈。即便不知道它背後的傳說和宗教學,我仍可以看到設計的層次,並從中讀出所有的信息。
圖:敦煌莫高窟第61窟(950年)。其五個山峰的輪廓標出了它們的基本方位:南、西、中、北、東。朝聖通道入口位於左側,通往南峰。
整個壁畫表達了三個層級,頂部是天界,中間是僧侶和菩薩的廟宇,底部是朝聖者和農民。
除了垂直層級外,整個構圖中,還以疊加層的方式,呈現出三類信息:1)風景背景;2)由佛陀、人類和動物身影所構成的建築前景;3)頂層包含寺名、名僧、箴言的漩渦紋飾。
寺廟建築的透視角度向左上方,在視覺上引導我沿著朝聖之路,一直望到中央山峰。當我越過中央山峰時,透視角度顛倒了,朝向右下方,正好使整個神聖空間朝向我。
圖:紅線為建築屋頂的透視角度,藍線為牆的透視。上方綠色調部分表示天界,黃色輔助線為天界下達到人界的路徑。
人物的大小表達出其重要程度。普羅眾生很小。僧侶可以通過長袍被辨認出來,並且總是比普羅眾生大一兩倍。從天而降或立於山頂的神或菩薩又比僧侶大得多。
圖:橙色的線標出了四種人物的尺寸。
劃重點
在表達具有層級性的信息時,可以採用垂直分層構圖,如上、中、下三層結構。
當數據信息較雜多時,可將信息分類,分別安排於背景、前景、裝飾層。
元素的大小不僅可以表達數量多少,還可以表達該數據點的重要程度。
在可視化內容過於豐滿時,可添加一些輔助視覺元素,如例子中的屋頂斜線或透視的方向變化,來引導讀者的視覺動向。
3/6 中美洲遷徙記:時空軌跡的故事圖:錫古恩薩地圖(El Mapa de Sigüenza / Sigüenza Map),約16世紀,墨西哥國立歷史研究所。
這張地圖是由一位中美洲畫家為一個阿茲臺克貴族家庭繪製的。它記錄了阿茲臺克人的遷徙旅程:從阿茲特蘭出發,穿越墨西哥北部,來到今天的墨西哥城市特諾奇蒂特蘭。阿茲臺克統治家族的後裔將這幅圖給予了17世紀的歷史學家和詩人卡洛斯·德·錫古恩薩·貢戈拉(Carlos de Sigüenza y Góngora),因而這幅圖也有了一個西班牙名字:錫古恩薩地圖。
ps. 阿茲臺克:是存在於14世紀至16世紀的墨西哥古文明,主要分布在墨西哥中部和南部,因阿茲特克人而得名。
其構圖類似於旅行行程。右上角是阿茲特蘭神話中的島嶼故鄉,也是故事的起點。一隻白色鳥形的神靈指示15個阿茲臺克人從阿茲特蘭啟程。於是,這15人便沿著足跡所指示的方向出發了。每到之處,都有一個符號來表示地名,小圓點表示定居年數。
圖:右上角細節圖。圖中很多細節的設計,在原文中並未被解釋。比如,15個人的頭頂分別有不同的符號,可能表示他們的名字。
一系列地點連成的蜿蜒道路,構成了整幅圖的四分之三。這些軌跡記錄了運動方向和所耗時間,但並沒考慮地點的相對地理位置。
圖:右上方的紫色框為起點,紅線為遷移路線,黑色圓圈為停留點,左下方的綠色圓圈是進入山谷後的停留點,綠色十字符號是目的地。
在圖左下方,構圖發生了變化。當阿茲臺克人接近墨西哥谷時,設計的中心變為了查普爾特佩克山脈,以及阿茲臺克人戰敗於山谷中其他群體的情景。與此同時,遷徙的路徑已分為三路,人物的方向也旋轉了180度。圍繞墨西哥谷的路線上的地點也處於地理空間中,沼澤草環繞著藍色的河道和湖泊,河道的交匯處用圓圈十字標記出了目的地:特諾奇蒂特蘭。
圖:將左下角部分翻轉過來。圖中央偏左上的位置,有一個綠色十字符號,表示目的地。
最新研究對這種構圖敘事轉變的手法做出了解釋。一開始通過運用行程軌跡,來強調地點順序的重要性。這樣設計是因為,在阿茲臺克人到達墨西哥谷之前,這些地點並不重要。而進入山谷後,才切換到地理關係空間,因為此時,湖邊城鎮的位置對於阿茲臺克人如何掌權的故事至關重要。
劃重點
對於行程或軌跡地圖,是否一定要繪出經緯度精確的點,取決於經緯度信息是否足夠重要。若時間序列、地點標籤已經足夠表達信息,有時強求於繪製經緯度位置,可能反而對構圖造成負擔,比如視覺雜亂、難以處理數據文字重疊。同理可對比早期的倫敦地鐵圖,和之後大家普遍看到的更抽象的地鐵圖。
4/6 卡巴拉生命之樹:用點線圖說故事猶太教的儀式、符號和文本深受敬仰,但長期以來,都是以文字或口述的方式來傳播,極少有視覺形式的呈現。但卡巴拉生命之樹是個例外。
最早的生命之樹圖是以最簡單抽象的形式出現在《石榴園》(Pardes Rimonim)書中。這本書出自摩西·科多弗(Moses Cordovero),他是16世紀奧斯曼帝國敘利亞裔猶太人思想的詮釋者。在這本書裡,他總結了生活在西班牙穆斯林社群中的猶太教口口相傳的宗教思想趨勢。
因為看起來像從上到下生長的樹,該圖也被稱之為生命之樹,這也是在《摩西五經》捲軸裡的希伯來語名。
(左)生命之樹,《石榴園》,摩西·科爾多弗,1548年。右圖為希伯來語的英文翻譯。
該設計具有對稱性,構圖由上至下,共10個節點,分別代表10種品質。中心軸上有4個節點,左右各有3個,每個節點有3至8個連線,共計32個連線。皇冠、智慧、理解、愛等八種品質流向美,美、榮耀和恆力流向根基,最後所有節點流向王權。
這張圖與現代點線圖不同的是,連線之間是開放的,而不是封閉的。這樣的點線設計能夠支持信息的多種解釋和闡述。
劃重點
對於故事中人物關係、事件關係、概念關係,可以用點線圖的設計。
在網絡關係圖中,若需要連接的關係太錯綜複雜,可採用開放式連線的設計。
5/6 尋找真理的藝術:用圓形圖說故事另一個有趣的神學例子是真理的藝術(Ars inventiva Veritatis)。設計師拉蒙·盧勒(Ramon Llull)來自13世紀的馬略卡島。這個島上有穆斯林、猶太人和基督教徒,之後被阿拉貢基督教王國佔領。盧勒(Llull)在奢侈的皇室中長大,中年時皈依宗教。之後餘生都致力於轉化其他人,建立了學校來傳授教義,還撰寫了大量的書。為此,除了母語泰羅尼亞語外,他還自學了阿拉伯語和拉丁語,並遊歷歐洲和北非。他吸收了許多當代影響力,比如相信上帝旨意的託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的著作、西班牙穆斯林的猶太卡巴拉、阿拉伯體液醫學傳統、基督教新柏拉圖主義。
為了使一個穆斯林和猶太聽眾相信「真理」,他根據他認為的三種宗教傳統之間的共同點,發展了一種表達邏輯形式的可視化,即圓形圖。
盧勒的圓形圖,最初是手繪的手稿,後來又刻在印刷的書籍中。許多評論家認為他的作品是符號邏輯和計算機科學的先驅。有的將其做成十字繡,或用羊皮紙做成多層圓片,方便靈活使用。
這是其中最簡單的版本,兩個內部圓圈包含九種「尊嚴」的拉丁文名稱:善良,偉大,永恆,力量,智慧,意志,美德,真相和榮耀。為了簡化,外圈分別用BCDEFGHIK字母代碼來表示。
圖:《真理的藝術》中最簡單的版本(1305年)
劃重點
圓形構圖也可以表達網絡關係,現在我們有很多這樣的應用,如下圖。但盧勒的圓形圖的不同之處是,它不限於只表達一對一的關係,而是可以支持多角關係。後面我會提到一些例子來說明。
圖來自pinterest
對於有多種解釋或走向的故事,可以用圓形點線圖的設計。這裡我再補充一些盧勒的設計例子。這些例子中,線可以連接多個點,被串連起來的點之間存在相互解釋的邏輯關係。於是,這裡的點線關係便可以支持複雜的多角關係。同時,也整理出了點的全集,以及這些關係的規律。
其中的第二個圖,叫S圖,代表有理性的靈魂。有理性的靈魂不是指某個人,而是記憶、智力和意志的行為及其組合。在圖中,這些能力元素分布在圓環上,用線連結起來,形成這些能力行為的組合。於是,這些組合本身又構成新的元素點。
S圖。該電子版收藏於西班牙文化和教育部
另一個是T圖。它有三個圓,每個圓由不同顏色的三角形連接。三角形將三個概念連接起來,比如紅色三角形中,三個角分別表示開始、中間、結尾。每個角上對應的圓圈分三層,每層分別提供三個子項,比如「開始」裡有時間、數量或起因,「結尾」有終因、中止或剝奪。
所以在這個例子裡,不僅有角與角的邏輯關係,還有角與其選項的包含關係。
T圖。該電子版收藏於西班牙文化和教育部
6/6 七天造物:說故事的節奏《紐倫堡編年史》描述了從造物至今的已知世界,出版於1493年,也聞名於其德國名稱《世界歷史》,作者是15世紀人文主義者哈特曼·謝德爾(Hartmann Schedel)。
其中的「七日創世」圖,出自麥可·沃爾格穆特(Michael Wolgemut)的工作室,是以說故事的方式來傳遞宗教觀念。
圖:創世之前六日
創世的前四天,圖非常抽象。第一天是由兩個圓圈圈起來的環。左上角,一隻手從袖子和雲裡伸出。這隻無形的手代表上帝,之後反覆出現,代表了造物的實施者。
第一天,圓圈由白漸變藍色,代表有了晝夜。
第二天,多了兩個環,分別代表有了天和地。
第三天有四個環,分別代表土、水、火、冰。
第四天,有了十三個同心圓,代表行星和黃道十二宮,僅用星月日的符號填充。此時的圓心是一幅倒轉的河流景觀,寓意地球的自轉。
ps. 第二天,神造空氣,把空氣以上的水(雲)和以下的水(海)分開,即所謂分出了天與地。
ps. 黃道十二宮(十二星座),代表季節、月曆的變換。
第五天時,圖像聚焦到地球,圖中有遊在海裡的魚,飛在空中的鳥。此時,上帝的手一直在左上角。
而到了第六天,為了創造動物和人類,上帝出現了在圖中,而不只是露出一隻手。
圖:創世第七日
到了第七天,很多具體的表徵融入了原本抽象的風格裡。四周不再是上帝的手,而是吹著風的四張臉。上帝和天使在最外層的圓圈裡。地球和十三環變小了,但仍然保持抽象的風格。這些圓環上畫著小圖標,分別代表植物、太陽、月亮,和十二星座(黃道十二宮)。
ps. 年輕的阿爾布雷希特·丟勒(Albrecht Dürer)曾在這個工作室擔任雕刻師的學徒。其中那張吹著風的臉孔,與六年後丟勒在《天啟》版畫中的天使上方的四道風幾乎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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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一定順序性的信息,可以用分幀的形式,比如創世圖分為了七幀。這樣每幀可以有足夠的時空來講述這一段的重點。
分幀設計的優勢還在於,每幀不一定要局限於一種統合形式,而是可以在統一視覺規則上有所變化。比如,「七日創世」並不是以第七日為總圖,然後高亮每一日來講每一日的故事,而是以圓環圖為統一構圖規則,根據每一日的特點,運用不同的視覺元素設計:抽象的圓環還是具體的風景圖、加星月日符號、上帝的表徵。
編譯源文:
https://medium.com/@pauldavidkahn
第2篇:Diving into Global Information Design: Cosmology in the Large
第3篇:Cosmology in the Small
盧勒的S圖/T圖來源:
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llull/
原標題:《穿越時空的可視化(1):說故事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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