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名的Bertha號——以西雅圖第一位女市長Bertha Knight Landes命名的世界最大盾構機，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停止運作，幾天後這個五層樓高的大傢伙不動了。她的溫度開始升高，直到刀盤徹底停止了轉動。於是一切都變了。現在，你在地面上，看著Bertha困在60英尺下的地底動彈不得；看著群眾們開始局促不安、議論紛紛，直到關於巨額延期費用的謠言漫天飛；看著反對的人們得意洋洋地叫囂「看吧！浪費納稅人的錢還白忙活！」你這才想起，當你在挖掘世界上最大號的隧道時，你還要處理特大號的期待和特大號的擔憂。
於是，你關掉電視，關掉網絡，關掉一切紛擾。此時你唯一能做的是低下頭，集中精神，大膽想。你終於想到了拯救Bertha並讓她再次啟動的辦法。
是的，這是一個關於拯救的故事。
挖掘工作開始前，部分組裝完畢的Bertha。
故事始於一個雄心勃勃的城市計劃。2001年，西雅圖市遭受了6.8級強烈地震，地震破壞了阿拉斯加大道雙層高架——一條承載著三分之一西雅圖南北交通的要道。但是沒有一個西雅圖人喜歡它，因為它將美麗的艾略特海灣和城市硬生生地切割開，有人甚至形容它是一頭令人沮喪的灰驢。所以，當政府決定拆除這座通行了六十一年的高架公路並實施海堤重建計劃時，無人不高聲歡呼。設計了紐約高線公園的著名景觀設計公司James Corner Field Operations被邀請來做規劃，未來的西雅圖城市核心區域將與海岸線編織在一起，走道、公園、公共碼頭、自行車道、海灘、以及遊艇上的遊泳池都會出現在新的城市版圖上。市政府想要把西雅圖變成下一個雪梨、哥本哈根或溫哥華。整個海堤重建計劃中最複雜也最昂貴的部分，卻藏在地底下——它正是讓一切可能發生的關鍵——一條取代舊高架的2英裡長的隧道。
2英裡的隧道不算長，但西雅圖的這條隧道卻不好挖。它必須夠大，大到足以容納雙層4車道的高速車流；它必須夠深，深到地底200英尺以下。於是對Bertha的規格要求也隨之提高：她的刀盤直徑必須達到57.5英尺才能與所建高速公路一樣高；她要有幾百顆「牙齒」來嚼碎泥土和石礫；她的身體得有326英尺長，來「消化」泥土並造出隧道；她將和艾菲爾鐵塔一樣重，有著憑空託舉三萬人的小鎮的力量；她的推動力將達到4萬4千噸——足以輸送13艘宇宙飛船衝上外太空；當然，她還得異常強壯：據估計，當她完成挖掘作業時，將有約9噸的鋼鐵外殼在挖掘過程中剝落。攻克了如此重重的技術難關造出來的Bertha本是個巨大的成功，但是誰又會料到，她會變成巨大的麻煩呢？
項目經理Chris Dixon站在Bertha已建成的隧道部分。
在Bertha停止作業後的第六個月，我前往工地現場調查搶修施工方案。面前的Bertha號卡在基坑裡「生悶氣」。隧道工程項目經理Chris Dixon接待了我。Dixon今年61歲，灰白頭髮，他微癟的嘴暗示了他是個言語不多、沉著冷靜的男人。Bertha號由日本日立造船株式會社設計建造，這家經驗豐富的重工公司之前已建造過超過1300個隧道盾構機。2013年4月，當Bertha號那五層樓高的翠綠色刀盤首次亮相於西雅圖時，她馬上成為了全城注目的明星。她有自己的推特帳號，喜歡時不時發一些俏皮話向公眾更新自己的工作進度。她被卸下貨運車時發的推特是這樣的：「載我的那輛專用卡車有96個車軸和大約800個輪胎，不過那麼多輪子的它也從來沒有贏過一場賽車比賽嘛。」
隧道掘進機的工作原理，打個不怎麼可愛的比方，就像蚯蚓進食、向前蠕動、最後排洩。Bertha號亦是如此。她重達886噸的切割刀盤每轉一圈，就有260顆或高速旋轉或靜止的「牙齒」大口咀嚼泥土和粗礪，同時刀盤上的噴嘴噴射出像口水一樣的改良劑將泥土轉化為相對順滑的牙膏狀物質。這些咀嚼後的泥土——它們被工人們正式稱作「隧道糞便」——隨後被推進刀盤中心的開口區域，就像被Bertha的大嘴吞下一樣。它們將進入另一個空間繼續攪拌。
你們一定在等待我說「消化」的部分。沒錯，Bertha還有一條「腸」。那是一路延伸到地表的巨大傳送帶，它將廢料直接運送到停泊在皮吉特海峽的一艘駁船裡。如果沒有這套消化系統，如此浩大的工程將需要平均每天200輛垃圾車來回奔波才能處理掉所有的消化物。
去年12月3日，Bertha號在前進過程中撞到了某個異物，那是個僅8英寸直徑的研究地下水動向的鋼套管。所有的人都不以為然，操作員把情況記錄了下來繼續作業。三天後，Bertha的溫度再次升高，並需要加大馬力才能勉強轉動刀盤繼續前進。不過，工程部不久就意識到，真正阻擋Bertha的東西可能還是泥土本身。雖然Bertha強勁的刀盤可以絞碎堅硬的石塊，但黏度不適合的泥土仍然可能干擾刀盤的轉動力。工人們嘗試清理了Bertha的開口。然而到了1月下旬，當Bertha再次推進時，她的溫度又一次升高了。Dixon說：「我們當時沒有想到軸承密封環的受損程度如此之高。」
Bertha的刀盤與掘進機身連接處是一個巨大的軸承。和汽車軸承一樣，軸承外包裹的密封圈能將潤滑脂保存在內，也能防止增加摩擦力的汙物進入軸承。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零部件。當工程師們查到Bertha停止工作的真正原因就是密封環受損時，泥土已經被捲入了軸承的深處。
此時Bertha只完成了掘進任務的1023英尺，離工程終點還有漫漫的8000英尺。她每多挖一英尺，便離地表又遠了一英尺，也意味著又加大了搶修工作的難度。我們眯著眼睛回到了地面。此時我們已經到達了搶修現場。相對於死氣沉沉的工程啟動坑，這裡卻是一派熱火朝天。水泥車忙碌地轉動著，工人們揮舞著長柄大錘，焊工周圍火星四濺。這裡正在建造的是由73根混凝土樁組成的盾構機搶修井——它相當於一個11層樓高的垂直營救通道。今年十月，Bertha將重新啟動她的引擎，繼續向前推進，直至掘進機的維修區域完全暴露於搶修井內。在那裡，施工方將把掘進機的前盾頂部與機體拆卸分離，並用重型模塊化塔吊一次性吊出2000噸的盾構機部件。隨後，吊出的Bertha頭部將在空中翻轉90度，並水平放置在艾略特海灣上的維修作業區。屆時會有一艘從日本大阪駛發的貨船將需要更換的新部件運送至西雅圖，其中包括一個有著七個密封環的更加精密的集裝軸承部件。
而躺在維修區的Bertha也會進行一些改良。她的刀盤中心開口區將被加寬，還會增加216根鋼構件來對盾構機進行加固。Dixon要的不僅是Bertha能動起來，還要她能百分百保證完成餘下的8000英尺挖掘作業。
「這只是個工程難題而已，它不是一個災難。施工過程中總會遇到一些狀況，每次你都以為死定了，但你總能找到辦法完成任務。船到橋頭自然直。」Dixon說道。未來五個月也許是整個搶修工程最關鍵的時期——他眼中只有Bertha。這就是為什麼，在這個周五的下午，當人們急著趕回家過周末時，Dixon向我道別，掛好了他的橙色施工背心，駕車開回了他的辦公室。
本文選自《COOLIFE》12月刊
《地心搶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