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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 豬 王
圖文:何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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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野豬,包穀坨還冇脹就作孽來了,我捅死你老母親……」
一大早,千婆就在玉米地裡罵朝天娘。昨晚,一群野豬撞入他家玉米地,把剛剛長出須子的玉米拱得斷的斷倒的倒,氣得他發誓非滅了這群畜生不可!
千婆姓張名千,伢名千婆,他與幾戶張姓人家世世代代同住穿巖山千裡坪,耕耘著幾十畝稻田和百來畝旱士,生活過得溫飽安逸,可是最近卻被野豬擾亂了。今年夏天,不時有成群結隊的野豬跑到地裡糟蹋莊稼,前不久,有一群野豬大白天跑到千婆家的稻田裡洗泥水澡,把一畝多剛剛抽穗的水稻毀壞得面目全非……
其實,千婆還是一位業餘獵手呢!過去,他曾跟爺爺和父親打過獵,親手打死過幾隻野兔野羊,後來因為政府禁槍禁獵,把獵槍收繳了,他才收手。可他媽的才幾年光景,野豬就多得成災了,現在還欺負到自已頭上來了,他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千婆決定先進山去探個究竟,看看到底有多少頭野豬,然後再作打算。
這天上午,他身背柴刀,獨自來到穿巖山西面那坵曾遭受野豬毀壞的稻田附近,隱藏在一塊巨石後面,等待野豬出現。
正午時分,對面山上傳來一種雜亂的聲響,千婆一聽就知道是野豬來了。他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盯著田壠,不一會兒,一群野豬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這群野豬大大小小共十四隻。領頭的是一隻體大如牛的雄性野豬,它全身皮毛灰白,鬢毛粗而挺直,兩隻獠牙又長又黃,體重足有兩百公斤;後面跟著一隻不大不小的母豬和一群哼哼吭吭的小豬崽。
千婆狩獵多年,見過無數隻野豬,卻沒見過如此一大群野豬,見過無數隻大野豬,卻沒見過如此巨大的雄性野豬,它絕對稱得上是穿巖山的野豬王!
野豬王走到田壠邊,抬起又長又大的嘴,鼻子朝空中嗅了嗅,眼睛朝四周望了望,覺得無異,便直奔稻田,在泥水中打起滾來。
千婆居高臨下,離野豬很近,近得可以聞得到野豬的腥味,看得見野豬王眼中閃現的野性光芒,這是射殺野豬的最佳時機,如果他手裡頭有槍,絕對有把握開槍打野豬王的耳朵,子彈會毫米不差地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可惜,他現在沒有槍!
千婆回家後,既不把看到的情況告訴家人,也沒有告訴鄉鄰鄉親,他想一個人去捕殺那頭大野豬,彌補遭受的損失。
市場上野豬肉很好銷,每公斤能賣到上百元;野豬獠牙也很值錢,據說它能避邪護身,一對價值上千元;野豬肚子更珍貴,民間流傳它能醫治胃病,一隻能賣到千兒八百。
在雪峰山區,獵人們一直沿襲著古老的分配方式:論功行賞,人狗兼有,見者有份。凡開頭槍擊中要害者,可賞得一塊千子肉、一隻豬頭、一隻豬肚、四個蹄子; 開笫二槍者也可賞得一塊千子肉;剩餘的平均分配給參與狩獵的人和犬,而千婆這次想呷獨食。
千婆不聲不響地備好了十多副套索和十多個鐵夾子,然後悄悄進山,小心翼翼地把套索和鐵夾布設在野豬出沒過的小徑上,他則隱藏在附近山頭,等待野豬自投羅網。然而他等到日頭落山,也末見野豬落網……
「該死的畜生,老子沒帶工具到處碰得到你,作古正經來找,連根野毛都沒看到,我捅你老仙人……」接連幾天,千婆都一無所獲,急得直罵娘。
(二)
「夾住了!夾住了!」
一天晚上,千婆一邊喊叫,一邊抓起斧頭,要起床朝外跑,可他抓的不是斧頭,而是他婆娘的胳膊,千婆做夢了。
「哎喲哎喲,老殼癢的,屙痢死的,你抓我手幹什麼?」婆娘被他從睡夢中抓醒。
「夾到野豬了!夾到野豬了!」他還在夢中。
「撞你個鬼喲!」婆娘見他在發夢猖,一邊罵,一邊「啪啪啪」搧了他三耳光。
千婆被婆娘幾耳括子搧醒,發現是場夢,便再也沒有睡意,他給老婆講了實情,還哄婆娘說:我做夢一般都很靈驗,說不定今晚真的搞到野豬了!天剛剛發亮,他就上山去查看,結果還是放了空。
這天,千婆守到正午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雜亂的聲響,他轉身一看,發現一群野豬正慢悠悠地在離他很近的林子裡覓食,領頭的正是那隻野豬王!它們齜牙咧嘴,哼哧哼哧,所經之處,小樹歪倒,茅草盡折,石頭翻滾,有幾塊石頭差點滾落到他的身上。
千婆萬萬沒料到,野豬會在他身後出現,這裡既沒安裝套索,也沒設置鐵夾子,氣得他想去追殺野豬,但是他知道野豬利害,兇猛得連老虎豹子都怕它三分。
有道是:三百斤野豬得條嘴巴。野豬嘴巴堅硬如鐵,它能將生長在幾尺深地下的根莖挖出,能將巨大的石頭撬動,能用嘴巴防身攻敵,特別是受了傷的野豬,它會主動攻擊人類,能用嘴巴把人打出幾丈遠,一旦遭襲,不死即傷。千婆知道自已的性命比野豬還是要珍貴一點,所以他生氣歸生氣,身子卻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甚至連屁都不敢放。
第二天下午,千婆看到野豬王家族突然出現在他安放鐵夾子的地方,頓時來了精神。
野豬現身的地方有一棵開花的五倍子樹,千婆在樹下安設著一個大鐵夾子,如果野豬從五倍子樹下經過,必然會踩到鐵夾子。他睜大眼睛緊緊地盯著野豬,盯著那棵五倍子樹,手腳興奮得發起抖來……
他看到野豬王走在最前面,離鐵夾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突然,野豬王停住腳步,好象發現了什麼。只見它揚起大嘴,鼻子朝空中嗅了嗅,又朝地下聞了聞,「吭哧」一聲,快速轉身,母豬和豬崽也跟在它後面,一齊鑽進密林中去了。
野豬王可能發現千婆布設的機關了!長到這麼大的野豬,一般都經歷過很多風險,它能夠識別人類設置的陷井,不然它活不到現在。
野豬王自從發現了危險,就再也沒有在這個區域活動了。而千婆卻不信這個邪,依然在原地守候。
(三)
一天上午,千婆發現對面山頭冒出一縷青煙,走近才發現是一堆即將熄滅的冥紙,他知道這是獵人燒的「開山紙」,並一下子想到了東山的翟師傅。「開山紙」是有口訣的,專業獵手才會,而穿巖山方圓幾十裡,只有老翟會。
老翟不僅是穿巖山的專業獵於,也是雪峰山區為數不多的專業獵手之一,他現在是縣狩獵協會的會員,持有林業和公安部門發放的狩獵證、持槍證。
據說他是羅子山狩獵神人梁師傅得意門生蒲師傅的關門弟子,四十歲就成為狩獵掌壇,徒弟很多,名氣很大。他在哪裡燒「開山紙」,哪裡心定有野獸,他在哪裡守卡,野獸必定從哪裡經過,野獸無論逃到哪裡,他都能理出線路……
老翟一來,千婆心情一下子陰晦起來。他為了搞到野豬王,前後忙了幾個月,大熱天的天天守在山上,人曬得象條黑馬卵。他知道,翟師傅比自已理手得多,還有狗有槍,而自已只有幾個鐵夾子、幾副套索,哪裡還有他的哈數。
「汪、汪……」山谷突然傳來幾聲犬吠,他循聲尋去,在一個山坳上找到了正在守卡的翟師傳。
「千婆,搞到哈數了嗎?」 老翟問。
「野豬毛都沒揩到。」千婆苦逼著臉回答。他知道,自已所做的一切,是逃不過翟師傳眼睛的。
「你幫我守住左邊這個卡子,聽到動靜就打喊,把野豬往我這邊趕。」
."要得,要得。"千婆想不到翟師傅會邀他一起趕山,心情一下轉晴了。
其實,千婆不僅敬佩翟師傅的狩獵經驗,也敬佩他的為人。他經驗豐富卻從不居功,每次打獵,都按規矩分配,在業界口碑很好。
老翟早知道穿巖山有頭大野豬,前不久還到山上查看過,雖沒親眼看見野豬,卻發現了大如牛蹄的腳印。他見今天日子好,天氣也不錯,加之離家較近,便一個人扛著獵槍,牽著四隻獵狗上山來了。他走上山頭朝四周一望,掐指一算,然後在路口燒「開山紙」。他雙手合攏,口裡念著口訣,虔誠地對著大山作了三個揖後,鬆開獵犬套繩,將獵槍對著獵犬一揚,再往右邊山坳一指,獵犬就爭先恐後地進入峽谷搜索野獸去了。這幾隻獵犬是老翟用心訓練出來的,他把槍往哪個方一指,獵犬就知道把野獸往哪個方向趕。
「汪汪……」獵犬突然狂叫起來了。老翟急忙將子彈上膛,千婆則緊緊握住斧頭。
「汪汪汪汪、吭哧吭哧……」獵犬和野豬在搏鬥,聲音越來越激烈,距千婆越來越近了,千婆身體不禁發起抖來。他過去狩獵時手裡有槍,今天手裡只是一把斧頭,如果野豬王真的從他這裡過,光靠一把斧頭怎麼阻擋得住野豬,弄不好還會被咬死,千婆越想越怕。
「嗖嗖……」千婆聽到山腳下有聲音。
「媽呀,野豬王。」 他一眼就看到那頭大野豬,嚇得驚叫起來。這時野豬正朝千婆這邊跑來,茅草小樹被它弄得兩邊倒。他趕緊揚起斧頭砸石頭,弄出「呯呯」的響聲,可是它不懼怕,徑直朝他衝來。千婆頓時慌了神,一邊大聲呼救,一邊往山上爬,但他哪有野豬跑得快,轉眼間,野豬就追上了他,並揚起嘴巴朝他大腿咬去。
「閃開,快上樹!」老翟飛步趕到,將槍管往野豬嘴巴邊一別,擋住了野豬的嘴,可這時野豬嘴巴順勢一揚,把老翟連同獵槍打出丈多遠,滾下山去,幸好有厚實的茅草抯擋,才沒掉下峽谷,但是他的大腿卻被野豬獠牙括掉巴掌大一塊肉,血流不止,疼痛難忍。
千婆在慌亂中爬上大樹,站穩腳跟,往樹下一望,既沒看見野豬王,也沒看見翟師傅,只聽到獵犬在山坎下狂叫。
「千婆,快來幫我!」一會兒,千婆聽到翟師傳在下面呼救。
千婆顫抖著爬下樹,把翟師傅從茅草科裡拉出來。他見翟師傅受了傷,急忙將自已的背心衣撕成布條將傷口包紮止血,然後背著他往醫院送。
「這頭野豬邪門……」翟師傳雖然受了重傷,卻仍然想著那頭巨大兇猛的野豬。他狩獵多年,還是頭一次失誤,很不甘心。傷愈出院後不久,他又扛著獵槍進山,很快發現了野豬王的腳印。他順著腳印理到穿巖峰懸崖下,不料腳印卻在這裡消失了。
「邪門啊!」翟師傳見四周陰森,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他環顧四周,抬頭一望,突然看見懸崖峭壁上,有一頭大野豬在對他嘲笑!
老翟 「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連連向山上叩頭作揖,求山神饒恕……
其實,老翟看見的只是一尊形狀酷似野豬的石峰,穿巖山的人都叫它「天蓬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