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海妖、獨眼的海鷗、粘稠的屍體、被詛咒的人魚雕像、神秘的燈塔和暴風雨中岌岌可危的棚屋……這個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孤島上,看守燈塔的兩個人漫漫地走向了瘋狂。
去年上映的電影《燈塔》是導演羅伯特·艾格斯的第二部電影。
艾格斯的處女長片是2015年上映的《女巫》,電影講述 17 世紀美國緬因州一個虔誠的清教徒家庭在荒原白手起家的故事。他們遭遇了惡劣的天氣,作物歉收,家庭關係緊張,一子失蹤,一子精神崩潰,全家人的信仰崩塌了。
電影在聖丹斯、哥譚獨立電影獎獲得提名,也在美國獨立精神獎上收穫了最佳處女作和最佳處女作劇本兩個獎項。這位頗具潛力的導演很快拿到了 A24 製片的新項目《燈塔》。
和《女巫》類似,《燈塔》也是發生在隱秘的與世隔絕的地方,帶有超自然設定、致力於營造驚悚感的劇情長片。
《燈塔》被形容為「海灘上的噩夢」,探索了人類在經歷極端體驗後的神秘與瘋狂。它發生在 1890 年代緬因州的海岸線上,老燈塔守護人託馬斯和他的新同事溫斯洛困守屢遭風暴的孤島。惡劣的自然環境和令人絕望的孤獨讓他們失去了理智,在酒精的催化下漸漸滑向瘋狂的深淵。
緬因州被稱為「恐怖州」,因地處偏遠,森林覆蓋率很高,舊時居民多為印第安人,所以傳說故事很多。緬因州著名恐怖小說作家史蒂芬·金寫過眾多結合當地環境的恐怖作品,例如《緬因鬼鎮》、《迷霧》、《1408幻影兇間》、《肖申克的救贖》等。
和《女巫》相比,《燈塔》拋棄了色彩,並採用了1.19:1畫幅,老膠片質感的黑白畫面成功渲染了詭異驚悚的氛圍。電影在爛番茄上獲得了91%的新鮮度,並提名奧斯卡最佳攝影獎。
燈塔建立一座孤島之上,島上遍布裸露的巖石。除了燈塔看守人的海鷗,這裡沒有其他生物。
脾氣暴躁的燈塔看守人老託馬斯,領來了他的新助手溫斯洛。溫斯洛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兩個人的相處並不融洽,寡言少語的溫斯洛並不願與話癆的託馬斯多談。
託馬斯自認為自己是燈塔的主人,白天他支配著溫斯洛去燒鍋爐、修煤油燈、運煤炭、擦洗地板,而到了晚上他又獨佔燈塔。
溫斯洛默默忍受,挨過四個星期,他就可以拿到薪水離開。
剛到島上的第一晚,老託馬斯為溫斯洛準備了晚餐,並給他倒了酒。溫斯洛拒絕了,因為他是一個滴酒不沾的人。託馬斯對他說不把杯子裡的酒喝完,會倒黴的,這是海上的規矩。
溫斯洛猶豫了。燈塔管理員手冊上規定了員工不可以飲酒。於是他將酒倒掉,接了杯水幹了,也算沒讓託馬斯太丟面子。
溫斯洛提出想要看一下燈塔,聽到燈塔兩個字託馬斯臉色大變,他語氣激動的強調燈塔是他的,溫斯洛絕對不可以上去。
溫斯洛將託馬斯安排的工作一一處理完畢,夜晚來臨,巨大的空虛和寂寞向他襲來。
他在前任管理員的床墊中找到一個美人魚雕像,於是在午夜夢囈中,這個美人魚便成了降臨孤島的神秘來客。
與此同時,在燈塔的燈房裡,託馬斯脫光了衣服,迷醉的看著旋轉的燈光,像在看一個絕色的美人。
第二天,溫斯洛將煤運到倉庫,一直獨眼海鷗攔住了他,還囂張地向溫斯洛大喊大叫。溫斯洛有些煩躁,扔出一塊煤塊將海鷗趕走。
這一切被燈塔上的託馬斯看在眼裡,晚上吃飯的時候,他提醒溫斯洛不要傷害海鷗,因為海鷗是死去的水手的靈魂。
失去時間概念的溫斯洛以為只在島上呆了兩天,但託馬斯告訴他已經過去兩周的時間。一旦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人的精神狀態將變得不再穩定。
又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溫斯洛的心情不錯,話也比平時要多。他告訴託馬斯自己以前是個伐木工人,一望無際的森林是他的海洋。雲杉,白松,落葉松,什麼樹都有。直到有一天,他受夠了那些樹。
託馬斯回應道,那種生活我聽說過,難啊。
託馬斯之前也是個有家有室的人,在海上漂泊了十幾年。後來因為瘸了腿,才不得不找了個看守燈塔的工作。
託馬斯對溫斯洛來到這裡的原因表示懷疑,溫斯洛耐心解釋說,他在報紙上了解到做燈塔管理員可以賺不少錢,如果願意去更遠、更偏僻的燈塔,一年甚至能賺1000美元。賺了錢,他就可以在鄉下買塊地,買個房子。
又是一個老套又無聊的故事。託馬斯總結了今晚的聊天,他們沒喝酒,倒是抽了很多煙。
日常的工作還是這樣枯燥磨人,此時溫斯洛對當前的工作已經輕車熟路了。最難熬的還是一個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一到晚上,託馬斯就鑽進燈塔鎖上門,他到底在裡面做什麼?
兩個人長期在封閉的環境中待著,對方有什麼小秘密都想知道,不然就抓心撓肺的難受。
於是某天晚上,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燈塔下,想偷窺託馬斯在燈塔上幹什麼。
噁心的粘液從燈塔上滴落,巨大的章魚觸手在燈塔中揮舞著。
四周的時間馬上過去了,明天溫斯洛就可以坐船離開。當夜燈塔外狂風暴雨大作,託馬斯倒酒為溫斯洛送行。
馬上就走了,喝點酒也沒關係吧。
他們一杯接著一杯,兩個人開始瘋狂的跳舞、交談、唱歌,之前鋪墊好的混亂和衝突,在這一夜漸漸爆發……
第二天本該來接文斯洛的供給船卻沒來,食物和淡水卻被海水泡壞了。
兩人日日夜夜以酒精和故事作伴,酒喝光了就開始喝燈油加蜂蜜,以此來麻醉自己。因為他們不知道供給船和死亡,哪一個會率先來臨。
自從酒成了主角,他們的話真真假假,連他們自己都沒辦法分辨。真與假,夢與現實的界限已經模糊。
雖然這些描述都是相互矛盾、破綻百出,但我們依然能了解到兩個人的過去。
在溫斯洛的故事裡,他是一個年輕有力、隱忍堅強但總是受到壓迫的伐木工人,一次意外,他看見欺壓自己的上司被倒下的木頭砸死.......他受夠了那些樹,於是選擇了離開。
究竟是不是溫斯洛殺掉了一直罵自己是狗的上司,淪為一個逃犯,來燈塔上躲避天日,我們不得而知。
在託馬斯的故事裡,他是一個忠於海洋的水手船長,離開自己的妻兒投身於大海,他曾經有一個和溫斯洛一樣的助手,可是對方卻因為陰沉的天氣和與世隔絕的生活而失去理智自殺。
而溫斯洛卻在捕龍蝦的籠子裡發現了獨眼守塔人的頭顱。他相信一定是託馬斯殺死了自己的助手。
當溫斯洛拖著救生船準備逃離燈塔時,被舉著斧頭喊著「不要離開我」的託馬斯劈壞了救生船,氣急敗壞的溫斯洛舉起斧頭要劈死託馬斯之時,託馬斯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
「我們被困在這裡多久了?兩天、三天還是五個星期?剛剛劈船的是你自己,你一直都瘋了。說不定一切都是你的幻想,我也是你的幻想。」
這就一下又將兩個人先前說的故事的可能性全都打破,龍蝦籠裡的人頭、礁石上詭異的人魚、死在了蓄水池裡的海鷗、床上破碎的人魚雕像、燈塔上拂過的觸角……都是溫斯洛的幻想嗎?
這些可能使得《燈塔》的故事有了更多的解讀。
在《燈塔》中,有兩個意象不能忽視:狗和獨眼海鷗。
而在溫斯洛的故事中,他在做伐木工人時也總是被上司呵斥甚至被叫作「狗」,因此當託馬斯罵他是條狗時,他才會暴跳如雷。
在溫斯洛與託馬斯矛盾的最高點,溫斯洛反客為主,不僅將老頭馴服成一條狗,還將他活埋,拿到鑰匙順利進入他夢寐以求的燈塔。
在本片中,海鷗是獨眼,被撈上來的前看守人的頭是獨眼,結尾溫斯洛的屍體也是獨眼。
拋開神話或夢的解釋,可以簡單理解為前看守人的靈魂成為了海鷗,警示溫斯洛不要重蹈覆轍,而溫斯洛最終仍成為了新的受害者。
滾下樓梯的溫斯洛,正如託馬斯詛咒的那樣,身體支離破碎,啄食屍體的海鷗像是海王波塞冬的女妖,尖叫著刺穿他的食道。他像盜火的普羅米修斯,爬上了燈塔的頂端,看到了令人著迷的光芒。
這個高高矗立,發射出永恆光芒的燈塔成為了無數人的疑問:
「燈塔裡到底有什麼?」
也許燈塔裡什麼都沒有,只有燈,只有人類在孤獨與絕望中幻想的自我拯救;也許燈塔裡真的隱藏著一隻長者巨大觸手的克蘇魯怪獸。
真相如何我們無法確定,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孤獨是人類社會的流行病,它不斷蠶食我們的靈魂。
1950年,麥吉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進行的一項實驗,想知道人類能夠獨自生活多長時間。原本計劃在小房間裡呆了幾天的志願者在幾個小時後就開始出現幻覺,他們感到非常沮喪,以至於研究提前終止。
「人類是社會生物,我們渴望與他人相伴,」研究者羅賓遜說。「我們知道,社會孤立確實對身心健康都有害。」
《燈塔》的部分靈感來自名為Smalls Lighthouse Tragedy的真實事件。1801年,託馬斯·格裡菲斯(Thomas Griffith)和託馬斯·豪威爾(Thomas Howell),他們一起在威爾斯擔任燈塔管理員。當豪厄爾在一次事故中死亡時,格裡菲斯繼續與屍體同住,在往後的日子中,格裡菲斯逐漸失去了理智。事件發生後,英國規定燈塔必須由至少三人管理。
「燈塔」這個意象,在本片是孤立的象徵。「光之所以神秘,是因為它引領了道路。它充滿了各種煩惱的含義,對不同的人意味著不同的意思。」炫目的燈光加上機械的轟鳴,使燈塔具備了身臨其境的催眠效果。
想知道燈塔裡到底有什麼,自己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