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讀日本明治維新,是在與同時期的晚清作比較。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永世擺脫不了的鄰居,註定相互影響,相互襯託,在比較和競爭中發展。
中國關注著日本,取長補短。日本同樣時時注視著中國。
幕末,中國晚清政府領導下的這片大陸,已經繁華落盡,備受列強欺凌,內憂外患,破落如行將零散的列車。
這一切,日本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它的急,不是為清府和中國人,而是怕這個龐然大物轟然倒地後,勢不可擋地殃及自己的島國。
小國之存,註定仰仗大國氣候。
無論利弊,它都要保持警惕,擇機而動。
此時,距離大陸最近的薩摩藩,常以800多公裡外的上海為中 轉,悄然與洋人做些海上交易。因而對中國的情況,更為瞭然。
一、立嗣之爭
1851年,島津齊彬繼任薩摩藩藩主後,深刻吸取中國清兵在鴉片戰爭中失敗,進而淪為西方殖民地的教訓,傾全藩之力引進西方技術,興學辦廠,富國強兵,實施開國政策,以對外貿易充實國力。
這,與幕府統治下的鎖國政策,大為忤逆。
不過,此時的幕府,早已今非昔比,不像200多年前的德川家康那樣,能一言九鼎,威震天下了。
第12代徵夷大將軍,德川家慶,在1853年佩裡叩關那一年死了。
其29個子女多夭折,長大成人的只有德川家定。
家定繼任第13代徵夷大將軍後,下任將軍的繼任問題,就立即成為權鬥的焦點。
家定體弱多病,幾近白痴,輔佐他的幕府老臣,和下面的雄藩大名,都知道他在位不久,一旦立嗣確定,白痴將軍就會立即被廢掉。
立嗣人選,有2人,一個叫慶福,一個叫慶喜。
2人都不是家定的兒子,都是從下面的藩國中,挑選出來的血緣關係較近的德川後裔。
世人都明白,慶喜是位年輕有為的開明賢主,有勇有謀,出手又狠。
慶福比他小8歲,無德無能。
但支持慶福的一派,很有實力。
薩摩藩的齊彬,支持的當然是慶喜,他倆都主張開國,引進西方文明,富國強兵。
為了左右幕政,扶慶喜上位,他可是沒少做政治投資。
家 慶是白痴,他決定趁機為他找個富有心機的媳婦,以左右「內宮」,裡應外合。
他自己沒有女兒,但為了達到嫁女的目的,他將一個侄女過繼過來,然後以自己女兒的名義,再過繼給京都的貴族近衛家,做養女,從而使她取得貴族身分。
最後,在與齊彬交好的幕府老臣阿部的運作下,成功把這個「女兒」,嫁給了白痴將軍,德川家定。
整個過程,就是一個暗渡陳倉,搭橋過河。
這個女孩,就是歷史上的「篤姬」。
她與將軍家定,既無感情又無子嗣,與白痴丈夫生活了1年半,就開始了一生的守寡。
她的存在,完全就是一個政治犧牲品。
然而,這就是那個時代一己紅顏的價值。
齊彬的計劃看似天衣無縫,縝密周詳。
他居雄藩大名之位,運籌帷幄,秘密起事。
在前方,負責聯絡、籌辦這一切具體事宜的,就是他的心腹——高大威猛、忠實可靠、又有學識的西鄉吉兵衛(後來的西鄉隆盛)。
也就是在這個時期,1854至1858年的幾年間,西鄉廣泛交際,上至幕府將軍的「大奧」(類似皇帝的「後宮」),下至支持慶喜的各藩國政要、股肱之士,都成了他極為信賴的朋友,或叫志同道合的革命志士。
這,奠定了西鄉後半生深厚的人脈基礎。
二、齊彬之死
在複雜的立嗣鬥爭中,眼看齊彬就要勝出,卻在1857年這一年,發生了重大變故:39歲的幕府老中(左右幕政中的重要職位),突然病亡。
之後,擁立慶福的一派,即家定的生母,與另外一藩國的大名勾結,把他拉來當幕府的「大老」(比老中職位更高)。
這個人,就是井伊直弼。
家定是白痴,所以,在阿部死後,幕政實權就落在了井伊直弼的手中。
井伊是一個心狠手辣、行動果敢的人。
他面對美國佩裡將軍要求開國的威脅,直接繞開天皇,私自代表日本與美國籤訂了通商協約。
幾天後,又宣布13歲的慶福為家定的繼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敲定了天下。
這一違逆天皇的做法,激怒了慶喜派,他們欲進城問責。
然而,未及起事,就被早有預謀的井伊倒打一耙——以私自進入江戶城為由,將他們定罪入獄。
這就是歷史上的「安政大獄」,1958年,為安政五年。
6月25日(本文均為舊曆),幕府宣布慶福繼嗣,7月1日,白痴將軍家定就突然死了,年僅34歲。
如此死逢其時,令人不得不懷疑背後的陰謀。
然而,蹊蹺的死亡才剛剛開始。
7月8日,齊彬欲起兵3000,令西鄉聯絡其他雄藩,共同出兵,準備武裝討幕。
就在他列隊操練,準備出發之際,突然發起高燒,一病不起。
御醫來治,不僅不見好轉,反而腹瀉不止,連日不停。終於,在7月16日,最有希望和前途的齊彬藩主,一命嗚呼,年僅50歲。
齊彬7月離奇死亡,9月,他的妻子也突然死去,3個月後,他立遺囑定為薩摩藩未來藩主的世子,年僅1歲多,也「意外」夭折。
自從阿布死後,1年來接二連三的死亡,迅速改變了日本政局。1年後,齊彬派遺患被幕府徹底清除。
毫無疑問,受益最大的一個是慶福派,現在他叫德川家茂,第14代將軍;另外一個是由羅派,她的兒子久光,掌控了薩摩藩。
這次內鬥,陰謀迭出,蹊蹺成章,懸疑青史。
關於齊彬之死,有人說是下毒,有人說是使蠱,至今爭論不休。
不管真相如何,世界已定。改革派被打壓,腐朽的幕府,再次被陰謀掌控,維繫著苟延殘喘的生命。
三、西鄉之死
西鄉吉兵衛,隨著齊彬的死去,瞬間被幕府列為通緝犯,和眾多志士一樣,面臨大獄之災。
11月16日,齊彬死後整整4個月這天,西鄉和好友月照和尚,決定跳海殉主。
月光皎潔的當天凌晨,在鹿兒島的海灣,兩人相擁從船上一躍而下,人生似乎至此劇終。
然而,命不該絕,老天似乎要讓他完成更大的使命。17個小時後,漂到岸邊、被附近村民搶救上來的西鄉,醒了過來。
這個給了他二次生命的地方,叫奄美大島,薩摩藩的一個邊遠小島。
薩摩藩封鎖這一消息,上報西鄉已經死亡,然後令西鄉隱姓埋名,生活在奄美大島一個叫龍鄉村的地方。
西鄉之所以被新任藩主保護起來,是因為他是眾多武士的頭領,在藩內外有廣泛的人脈和影響力。
薩摩藩要振興,離不開這些武士。
跟隨齊彬4年,西鄉不僅是效忠齊彬的武士「精忠組」的頭領,還是各藩激進派最信賴的人。
尤其是,西鄉殉主一事,更為他撈到了忠誠可感的口碑資本。
對日本人來說,尤其日本武士,誰敢去死,誰就值得萬分尊敬。死亡,尤其是自盡的方式去死,不僅是勇氣的象徵,更是意志和至誠的表現,這是折服日本人的死穴。
西鄉的成功之處在於,他不僅用實際行動取得了藩主和士族的信任,還奇蹟般的死而復生,死的價值和生的現實,竟然同時兼得——雖然他不是有意而為之。
總之,從1854到1858這4年的高企與跌落,是西鄉人生第一場大戲。它奠定了西鄉人生後半場的基礎。
忠誠、至誠、可靠的信賴感,以及口口相傳的口碑、聲望,是他一生最大的財富,也是其他任何競爭者,不可複製的優勢。
這個護身符,在日後多次挽救他於死亡邊緣。
西鄉一生只有50歲,此時的他,31歲,在奄美大島改名為菊池源吾,靜觀天下變。
齊彬之死這段歷史,波詭雲譎,步步驚心,堪為傳奇。
它的上演,昭示著山雨欲來風滿樓。同時縱觀歷史可見,世界文明之變,滾滾如江海浪濤,任何力量不可阻止,任何陰謀的得逞,也只是短暫的歷史小丑,該來的,總會來的。
幕府,馬上倒掉。
請閱下期。
——飛春讀傳
作者/來源:飛春讀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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