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甦 編譯
2017-03-10 08:53 來源:澎湃新聞
1816年在歷史上被稱為「無夏之年」,在全世界範圍內,漫長的冬日好像永無盡頭,濃密的烏雲下陽光微弱而罕見,直到初夏時節,瑞士日內瓦近郊的萊蒙湖畔竟然還在飄雪,和往年一樣聚集在這度假天堂的人們無法去遠足或泛舟,只能躲在陰暗的房間裡,末日一般的異常天候喚醒了人們心底最絕望的恐懼與最陰暗的幻想。歐洲歷史上最著名的兩個哥特文學主人公——弗蘭肯斯坦創造的怪物與吸血鬼就誕生在這樣的情境之下。時隔200年,兩隻鬼怪和他們的「子孫」成了一代代人最黑暗的夢魘。如今,在他們的誕生地,瑞士日內瓦拉特美術館正在為他們舉辦「招魂儀式」:一場題為「黑暗回歸——弗蘭肯斯坦開創的哥德式幻想」的展覽將持續到今年3月19日。展覽只在下午開放,所有參觀者都必須提前半個月預約,顯得頗為神秘,它是否能夠滿足哥特藝術愛好者的特殊趣味,又給參觀者的膽量設置了怎樣的挑戰呢?
德國導演Werner Herzog的電影《硫磺礦口——等待一場必然的災難》(1977)中的場景整個展覽被設計成兩大版塊,為了切題,自然少不了要回顧歷史,探討《弗蘭肯斯坦》誕生的契機。這段文學史上的軼事要到氣候與地質學家的記錄本中去尋找源頭。事實上,200年前那全球性的惡劣天氣是拜了一場毀滅性的天災所賜:印尼松巴哇島上的坦博拉火山在前一年4月初突然爆發,持續湧出的巖漿與衍生的海嘯造成了近7萬人死亡,周圍的大片海域在整整一周裡變成了地獄中沸騰的火海。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火山爆發,比因為毀滅龐貝城而聞名的維蘇威火山爆發還要劇烈七倍。噴發釋放出的大量火山灰瀰漫到全球,整整一年間,全世界的氣候都受到了嚴重影響。這來自地球深處的恐怖力量激發了大量的藝術創作,好幾個星期裡,日落時分的天空由於布滿飄浮的塵埃,總是呈現出妖異的血紅色,透納將這令人不安的暮色留在了他的許多畫作裡。而另一些對這「末日」的記憶來的晚一些,不這麼具象,但其影響卻更為持久……
英國畫家透納的《湖上日落》(1835-1845)英國畫家約翰·馬丁的《最後一個人》(1833)就在200年前那個異常寒冷的5月,尚未結為夫妻的瑪麗·葛德文與珀西·雪萊從倫敦結伴來到日內瓦,陪伴他們還有瑪麗的繼妹克萊爾·克萊蒙特,她是喬治·戈登·拜倫勳爵情人,當時正懷著他的孩子。十天後,這位大詩人也加入進來,還帶來一位年輕的醫生朋友讓·威廉·波利多雷。拜倫來這兒不僅是為了與情人團聚,也是為了逃避人們對他與繼姐奧古斯塔·李不倫之戀的指控。拜倫與雪萊的友情讓這群人聚在一起,他們為了消夏在蒙塔萊格裡小鎮租下了迪奧達蒂別墅,然而夏天卻一直沒有到來。百無聊賴之下,他們圍坐在壁爐前閒聊關於電磁學的新奇科學發現,還一起閱讀了剛被譯成法語的德國短篇故事集《死神寓言》(Fantasmagoriana),靈感迸發之際,幾個人展開了一場寫作競賽,由此誕生了三部作品:其一是拜倫的詩作《黑暗》;其二是波利多雷受拜倫啟發創作的《吸血鬼》,這位富有現代精神的吸血鬼被公認為斯託克筆下德古拉伯爵的先祖;影響最為深遠的就是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這部作品於1818年出版,被譽為現代哥特文學的開山之作。
瑞士日內瓦拉特美術館展覽「黑暗回歸——弗蘭肯斯坦開創的哥德式幻想」現場西班牙畫家戈雅的《幻想曲》系列(1797-1798)中的一幅展覽在還原歷史氛圍方面可謂構思縝密。除了這三位作家的肖像外,還搜集了大量鮮為人知的人像。其中有戈雅的木刻版畫、傑利柯的石版畫和素描、菲斯利的巨幅畫作,以及當時的一些哥特小說、黑色小說中的插圖。畫面中的男男女女,有的在遭受酷刑,有的則是飄忽的幽靈或枯槁的鬼魂,從詭異的動物、這些永生的屍骸與生不如死的活人面孔中,滲透著浪漫主義時代崇尚死亡夢魘的「黑暗面」。英國藝術家的作品在展覽中分量比較重,這一點也符合恐怖小說與哥特藝術風靡英倫的歷史。在展覽中我們可以找到喬治·羅姆尼、讓·馬丁和威廉·布萊克的幾幅作品。其中有布萊克根據菲斯利作品所創作的一幅鉛筆畫稿《地獄中的罪人》,將痛苦與憎惡的情感表現到了極致。為了展現那個時代獨特的火山現象與嚴寒氣候,展覽中還加入了不少關於火山噴發、暴風雨和冰川的繪畫和攝影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在愛德華·柏克豪斯描繪勃朗峰的水彩畫中,我們能發現在1829年時,那裡終年積雪覆蓋的冰川曾經是多麼壯觀,如今這樣的景象只能在畫中回味了……
德國畫家Gerhard Marcks的木刻版畫《吸血鬼》(1948)瑞士畫家Carlos Schwabe的《海浪》(1906)加拿大藝術家Margaret Atwood(撰文)與Charles Pachter(插圖)合作的《弗蘭肯斯坦博士的演講》(1966)電影《異形》中的怪物模型從弗蘭肯斯坦和吸血鬼開始,誕生了各種樣貌猙獰的鬼怪,它們成了歐洲乃至全世界種種人類災難與社會焦慮的化身:兩次世界大戰、納粹的毒氣室、核威脅、愛滋病、女權與有色人種的權利運動、殖民地的解放,以及孤獨、癲狂、自閉等一些在現代社會更普遍、更個人的人類情感異化。展覽的第二部分就旨在網羅這類主題從19世紀初至今所衍生出的藝術與文學作品。展品數量豐富,門類齊全,包含了100多位藝術家的作品,其中有繪畫、攝影、裝置藝術、影視作品,還有一些作文學作品的手稿、初版、別具深意的譯本以及朗誦版本。其中的大量作品來自歐洲和美國、加拿大的各大博物館借展。我們在其中可以發現許多近代大師的作品,比如:妮姬·德聖法勒、露易絲·布爾喬亞、阿麗娜·紹波茲妮科芙、喬治·格羅茲、阿爾弗萊德·庫賓、漢斯·貝爾默和讓·丁格利等等。
瑞士日內瓦拉特美術館展覽「黑暗回歸——弗蘭肯斯坦開創的哥德式幻想」現場瑞士日內瓦拉特美術館展覽「黑暗回歸——弗蘭肯斯坦開創的哥德式幻想」現場展覽還在兩個區域中間開闢了一個特別的小廳,用來展示1990年代以後,以自然災害、人類與自然毀滅性力量的關係為主題的一系列當代藝術作品。梅茲蓬皮杜藝術中心在2016年策划過一個題為《壯哉,世界的震顫》的展覽,對相同的主題進行過深刻而獨到的展現。法國《世界報》的藝術評論家菲利普·達讓在參觀過後,頗不客氣地指出:「相比之下,這個展覽中小插曲就顯得有些零碎而平庸了。」
波蘭畫家Jerzy "Jurry" Zieliński的《叢林法則》(1976)英國藝術家Sarah Lucas創作的裝置《新宗教(藍)》(1999)法國藝術家Niki de Saint Phalle的作品《霸王龍》(1963)展覽對於當代哥特藝術的理解來源於藝術史家吉爾達·威廉士的觀點。她認為「哥特」這個概念在1990年代末復甦,並不僅僅是借用了古老的文學流派,而是當代藝術對18世紀末19世紀初文學藝術一系列母題的繼承與延續:對事物外表與肌理的重視、以幽閉空間的瓦解來表現同過去的決裂、對肉體痛苦的迷戀、以戲劇化場景與偷窺視角來展現實際的疏離、放大皮膚毛髮的細節來展現怪誕畸形、用模糊的輪廓來代表主體的迷失……剝離出這些特徵,才能跳出僵化的哥特藝術符號(怪物、吸血鬼、死者頭顱、蛇蠍女郎、棺木與十字架等等)去表現充滿黑暗的幻想。
美國藝術家Cindy Sherman的系列攝影作品《無題-175》(1987)美國藝術家Cindy Sherman的系列攝影作品《無題-169》(1987)在展覽所展出的當代藝術作品中,菲利普·達讓認為最挑戰人忍受極限的是辛迪·謝爾曼在1987年拍攝的一組照片,腐朽的食物、腐爛的動物和人類屍體,噁心的畫面讓人反胃也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另一件頗為耐人尋味作品的是斯特林·魯比的「吸血鬼」系列裝置藝術中的一件,這是用美國國旗圖案的布條攪紐編織成的兩隻吸血鬼的嘴唇,露出長長的尖牙和血滴。達讓嘲諷說:「這件作品在前幾年魯比創作它時看上去還顯得很詭異,不過到了川普的時代,就感覺正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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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 拉特美術館,瑪麗·雪萊,弗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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