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朗誦 | 馮愛霞
在仲春時節,雖暖猶寒,我在江南邂逅了一個名勝古宅後花園,園內古樹參天,萬木爭榮,令人驚嘆不己,老宅歷史悠久,古樸典雅,風景秀美,深宅庭院內也是名花異草美不勝數,參觀完所有的景致,當我走出門口的一霎那,一縷淡淡的清香嫋嫋襲來,我四處張望尋覓,驚喜地發現,頭頂上竟撐開著一把光亮的巨傘,原來是朵朵如雪的玉蘭花正恬靜地開放,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原來這瓊花玉樹一直佇立在門口,像這位大宅門的女主人美麗端莊,落落大方,溫婉爾雅地迎接著客人的到訪,或舞動著飄香的衣袖,目送著客人的遠去。然而,由於玉蘭花樹的普通和嫻雅,我和其他所有遊客一樣,被院內名貴花木所吸引,從其身旁經過,也沒有察覺,竟然忽視了她的存在。我不禁一顫,那差點失之交臂的內疚情愫,和一股久違的溫暖湧上了心頭。
我駐足在了玉蘭花下,仰望著似冰雕而成的花朵,在日光的映照下,冰清玉潔晶瑩剔透,映出聖潔的美。我不禁吟起了席慕蓉的《一棵開花的樹》,「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你走近,請你細聽……」
我靜靜地凝視著玉蘭花,她秀麗典雅,香氣若蘭,簡單而又端莊,有著玉一般的質地和脫俗。高高地綻放在枝頭上,一朵朵醇厚清透的花瓣,如此的輕盈而又美好。樹斜斜地伸展著粗壯的枝幹,像黑白分明的水墨畫,那含苞待放的花蕾帶著羞澀和神秘,尤其與江南白牆黛瓦為鄰,雕梁畫棟相映,更是渾然一體,和諧的統一,有欲說還休之美。那白的有些嬌嫩的花蕊,隱隱的帶著些香氣,雖不濃鬱卻也清新自然。它就這樣熱烈地開放著,開得認真執著,開的酣暢淋漓,只有郢中白雪的唯美了。我不禁吟起了「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的詩句。白玉蘭不但皎潔無暇,而且花團錦簇,朵朵努力開放,似有一種開路先鋒、奮發向上的精神,她的花語代表著報恩、真摯,所以深受人們的喜愛
我欣賞玉蘭花的純潔高雅,超凡脫俗。她素裝淡裹,不著粉飾,不見濃抹,冷豔與淳樸中透出自尊和高貴,玉骨而冰心,它沒有大富大貴的奢華,更沒有矯揉造作的媚俗。有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情懷,不與百花爭寵,不與色彩爭豔,不惹蜂蝶狂舞,只是兀自的努力盛開著,為庭院增添著美景,讓寡淡素簡的空間不經意中就清婉起來,猶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原來不只有豔麗才讓人傾心,白玉蘭的素雅端莊,不是搔首弄姿所能表現的。在生活中其實有太多像白玉蘭般素色的人們,沒有面如桃花的容顏,沒有顯赫不凡的身世,卻堅守著自尊自愛,頑強拼搏的努力,在物慾橫流的塵世間,在名利的誘惑下,秉持正義與本色潔身自好,堅守初心不改,那份心靈的冰清玉潔,那份正直廉潔的品格,依然令人感動。
我虔誠地撫摸著這開滿玉蘭花的樹,閉上雙眼,靜靜地細聽花開的聲音,只有風動樹搖,它依然默默無語,依然含笑春風,上面花朵盛開,下面花苞延續,層層交替,一個個毛茸茸的花苞,像棉桃緊緊包裹,似乎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用她全部的力量將其生長綻放,花苞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漸漸長大飽滿,仿佛是一個個鮮活的小生命即將誕生,那潔白無暇的玉蘭花就是從這裡起源,我不禁對盈潤飽滿的玉蘭花苞肅然起敬,她似乎有一種靈動,與生命相連,與愛意相牽,花期雖短暫,卻在經歷著冬春交替之際,寒風考驗之時,同時孕育著無限的生機。
在季春之際,我又再次造訪了這座深宅大院,如其說對景色的流連忘返,不如說對這株庭院的玉蘭樹更是情有獨鐘的眷戀。
我徑直來到了院落,哇!又聞到了玉蘭花香,眼前的玉蘭樹下已是一地的落雪芬芳,枝頭上的花朵已稀疏,綠色的嫩芽已星星點點出現在了枝椏間,露著鼓鼓的頭,正蓄意著萌發舒展的力量。樹幹堅韌挺拔,彰顯著她豐厚的底蘊。我深情端詳著她,站立許久,緩緩張開雙臂擁抱了玉蘭樹,告訴她,我來了,又來看望她了。微風襲來,白色的花瓣如雪花般飄飄灑灑,即使生命到了盡頭,離開的也是那麼坦然從容,鋪地成雪,悽美如歌,似一曲悠揚的《霓裳舞衣曲》,樹搖花舞暗香湧動,枝袖舒展落英繽紛。
我懷著深情蹲下了腰身,撿起了一片飄落的花瓣。我知道,當葉芽慢慢萌發,長成綠葉時,碩大的玉蘭花就會在生命最燦爛的時刻,散出所有清香,獻出所有給養,點點枯萎慢慢隱退。我陡然對玉蘭花又有了生命的領悟和奉獻的感動。玉蘭花優雅地開沉靜地落,綻放時是那麼的悄然,寵辱不驚。或安靜或熱烈,或寂寞或芬芳,生活在歲月的年輪中漸次厚重,在短暫的花期中承載起生命的抗爭與洗禮,不畏寒風雨雪,不慕鳥語蟬鳴,只為那生命之花開得更加燦爛,只為傾其所能孕育生命,當一個個花蕾盛開,枝頭吐綠時,也是花期行程即將走完之際。
我捧起那凋零的,依舊還保持著容顏的花瓣,把它貼在臉頰,仿佛感受到了那帶有溫度的絲滑觸摸,一滴淚從眼角流了出來,溼潤了早已凋零的玉蘭花瓣,但那氤氳的淡淡清香,瀰漫了滿園的空氣,仿佛帶著聖潔的靈魂翅膀,穿越時空,從江南飄到了我江北的故鄉,載著塵封久遠而又親切的過往,又飛回了我的腦海中。
小時候,在我家小區大院內,也有一棵白色的玉蘭花樹,那是在北方30多年前少有的樹種,盛開時也沒有這麼多碩大的花朵,每當花期時節,母親常在樹下仰望,面帶著驚喜的笑容自言自語地說:「好大的花呀,白的像雪,真漂亮啊!」我當時正值年少,柔弱纖細不勝風寒,常有頭痛腦脹鼻塞的症狀,母親聽一位老中醫講過,玉蘭花瓣可食用可入藥,有清腦祛風散寒,潤肺通竅之功效,於是,母親每每撿起飄落在地上,還依舊乾淨的花瓣,與粳米山楂同煮為粥,那飄著玉蘭花香的濃稠米粥,酸甜可口,令人神清氣爽。等玉蘭花瓣積少成多後,母親把它曬乾,裝進枕芯中,做成枕頭讓我享用,每當夜晚來臨,我靜靜地躺在枕上,那柔軟花枕散發出的幽幽清香,縈繞著我,如小夜曲安然伴我進入甜美夢鄉。從花期開始到花期結束,母親不知往返了多少個來回,不知彎下了多少次腰,不知撿起了多少片花瓣,也不知揉進了多少無言的祝願和期許。再後來,母親也如玉蘭花一樣走出了生命的時間段,那散發著母愛溫度的濃鬱花香也漸漸得遠去了。而現在,就在這玉蘭樹下,我又嗅到了那帶有媽媽味道的玉蘭花香。
玉蘭花開花落,像一位平凡母親的一生,無私無畏地奉獻著,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一身雪白的玉蘭花,她無論盛開於枝頭還是孤寂飄落於地面,始終保持著寧靜自然,開時香泌人心,落時安撫大地,把她一身的美麗,奉獻給了春天,把她一生的清香,奉獻給了家園。當大樹枝葉扶疏,當綠葉與之相伴時,她已落英紛飛,鋪成了一地的芬芳,變成了香雪的濃鬱情殤。「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當絢爛多彩的夏花盛開時,當玉蘭樹枝繁葉茂時,你已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玉蘭花開花落,滿園香雪。(原載大愛文學社公眾號)
作者簡介:馮愛霞,筆名小雨,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日照市作協會員、浙江桐鄉市作協會員。徵文、朗誦、演講、攝影等數十次獲全國或省市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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