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在這棵樹前拍照?有來到附中聽課的老師對此感到好奇,她身邊的老師回答,「這裡好看唄」。而「好看」,並不是這棵玉蘭受人喜愛的唯一原因。今天,我們想和你一起探討這樣一個問題:一棵玉蘭樹在一所中學校園裡到底意味著什麼?
文 | 翟淨嵐 高浩原
攝影 | 高浩原
南新華街 18 號。這裡發生的許多事情都不為人知,但當春的氣息席捲北京師大附中校園,南門外花壇裡的桃花枝伸到人行道上,駐足拍照的人就多起來了。
魯迅先生在《北平的春天》一文中提到,「北平到底還是有他的春天,不過太慌張一點了」。但在北京師大附中校園裡,春意來得似乎更加明顯。附中的小花園中物種繁多,碧桃和連翹幾乎同時盛開,海棠、丁香和榆葉梅緊隨其後。到了四月,別的花謝了,紫藤蘿花又開了,從白色花架上垂下來。這座小花園是朱正威老校長主持修建的,據說在那裡撒了上百種花種。作為生物老師的他,希望附中的孩子們每周能看到不同顏色的花,近距離接觸大自然。
但幾乎沒有人反對,綜合樓前這棵校園裡最大的紫玉蘭樹是附中校園裡的「頭牌」,也早已成為附中人腦海中附中春日的標誌。這是中國的原產樹種,與其它花樹不同的是,紫玉蘭先開花,後長葉,隨即又開始準備第二年的綻放,在秋冬就已經有毛筆頭狀的萌芽。在北京師大附中的成人儀式上,學校會給每位同學發一枚紀念幣,背面印的就是玉蘭花的圖案。
附中不只有這一棵玉蘭樹,但它最有名,也相對開得較晚。由於光照較為充足,3 月 18 號這周開始,附中錢學森紀念館前的白玉蘭花就已經陸續開放。而到了 3 月 25 日前後,綜合樓門前的紫玉蘭才悄然盛開,隨即被四面八方的同學和老師包圍,搖身變成了鏡頭前的寵兒。
這裡是校園裡最受歡迎的合影地點。玉蘭花開的那個周一,已經有初二年級的同學來到花樹下拍照。花開的時間短,最好的花期也就是那麼幾天,大家都爭著搶著,希望在花開得最盛的時候留下合影。僅在 3 月 27 日的早讀時間,高二年級就有 5 個班級來到綜合樓紫玉蘭樹下拍照,一個班級還沒拍完,另一個班級就已經在旁邊等候著了。
這一周,高二年級超過半數的班級在綜合樓前的玉蘭樹下照了合影。據不完全統計,約有三分之一的同學提到「紀念」與「儀式感」是他們選擇在這此下合影的原因。這些同學中的大多數已在玉蘭樹前拍照 2 年以上,最多的有 5 年,從初一開始,現在在附中高二年級就讀。
現高二 14 班的竇婧妍就把自己在玉蘭樹下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裡:1 張當天早讀她與 14 班同學們的合影,3 張她與三位不同老師的合影,包括她初中時的班主任。今年,她在附中東校區已經度過五年,照過 4 次大合影,也是她在這裡的最後一年。8 月份開學,她就將離開東校區,進入西校區備戰高考。因為不舍和留戀,她叫來了這幾位老師,和她單獨拍照,用最後一次機會留住記憶裡的美好。
也是為了這種儀式感,高三 13 班的班主任吳老師專門帶領全班同學在班會課從西區去到東區。三年來,她一直想在這棵玉蘭樹下合影,而前兩年在很多地方拍過集體照,包括銀杏樹下和錢學森紀念館門前,卻一直沒有來過這裡。再不拍畢業就沒有機會了,她告訴同學們。集體照拍完後,她在朋友圈配文,謝謝你們滿足我三年來的心願。
高二 9 班是今年最早來到玉蘭下合影的班級之一,他們還在樹下齊唱附中校歌。他們的班主任趙老師喜歡讓同學們合唱,因為覺得僅僅照相留念「沒有新意」。一位同學站在靠近教學樓一側指揮,趙老師則在一旁錄像。指揮所站的位置,是玉蘭樹的正對面,也是多數時間攝影師的專屬位置。如果你不經意間站在那裡,都可能被準備拍照的班級詢問,能不能幫我們拍張照片?
為什麼要在這棵樹前拍照?有來到附中聽課的老師對此感到好奇,她身邊的老師回答,「這裡好看唄」。「美」、「好看」,這是近五分之一的同學選擇在玉蘭樹下拍照的理由。
玉蘭樹的「好看」,幾乎已經是被默認的一個事實。在許建勇書記還在附中念書的時候,現綜合樓和錢學森紀念館的位置還是宣武實驗小學的校園。他印象最深的玉蘭樹是中南海南側的那一排玉蘭樹,從府右街路口一直延伸到南池子大街,就栽種在長安街兩側。街燈也做成玉蘭花瓣的形狀,和花樹遙相呼應。他路過六部口,即現在北京音樂廳所在位置的時候,都會停下腳步欣賞那大片的白玉蘭樹。
那時候,附中的小花園也不在現在的位置,而是在現研修樓附近。現在小花園的那幾棵柿子樹,都已經有二十餘年的歷史,花園搬遷時移植到現在的位置,算是附中植物裡歷史悠久的。2004 年附中擴建,綜合樓建成,最大的這個紫玉蘭樹也在附中落了戶。三年後,錢學森銅像落成,幾棵較小的玉蘭樹被栽種在附近。校長助理況莉老師說,這可能是當時的設計師和劉滬老校長商量的結果。目的呢,一是好看,二是老校長覺得,玉蘭花的高雅氣質正好映襯錢老的品格。
在張明瑤老師的印象裡,是她掀起在教學樓二樓拍攝合影的風潮。三年前,張明瑤老師擔任附中學生會的指導老師,在一次集體會後,她提出了在紫玉蘭下合照的想法,並建議負責拍照的信息部同學爬上二樓,從教學樓南側樓梯間的小窗戶向下俯拍。這也成為 97 屆學生會最經典的一張合影。張明瑤老師手機裡依然存有這張照片,並且一直將其設置為自己微信運動的封面。它曾多次霸佔好友排行榜第一,如果你有張明瑤老師的微信,也許你還會經常看到這張照片。
現附中學生會主席沙文皞那時上初二,是 97 屆學生會活動部的成員。現在學生會已經到了 100 屆,3 月 28 日這天,時隔三年,和他一樣繼續留在學生會的同學,還有更多新加入學生會的成員,在午休時間再一次到紫玉蘭樹下合影。13:00 左右,他們差不多到齊了,分散在綜合樓前的臺階上,指導老師徐彥超在和幾位部長聊天。教學樓二樓,一個小男孩好奇地從小窗戶探出頭張望。這張照片又將成為一代同學們的記憶,曾經的小幹事們,現在已經是可以獨挑大梁的學長學姐了。就像有同學形容的,「一年又這樣過去了,然後自己又長大了一歲」。
作為校園裡最大的玉蘭樹,它所代表的已經不只是合影背景這一簡單身份。有時,它會被當做地標使用,特別是當你對「綜合樓」這一名詞還不是那麼熟悉,你可以告訴你的朋友,「我正在紫玉蘭旁邊」。去年的附中合唱團快閃選在這裡,因為這裡是食堂到實驗樓最普遍的一條路線,每天都有同學和老師從這裡經過。而在午休結束後,同學們陸續返回教室,從地下室上來的清潔工人們會在這裡集合,準備開始下午的工作。花開最盛的那兩天,保潔阿姨們也會在玉蘭樹邊互相用手機拍照留念。
王師傅負責花壇附近的清掃,其中一項工作是收集飄落的玉蘭花瓣。花瓣質地較輕,容易被風吹得到處都是,踩在上面還會打滑。王師傅會把它們放到花壇裡,作為玉蘭花樹的養料。也有路過的同學會撿走地上的玉蘭花瓣,將它們帶回教室裡。一位畢業了的學姐回學校等人,她選擇在玉蘭樹下,一片一片收集地上的花瓣,將它們在花壇上拼成不同形狀,以打發時間。
3 月 29 日,玉蘭花開得正盛,即便那天北京大幅度降溫,實驗樓門口放在地上的海報都被吹到天上,最終落到玉蘭樹前,樹上的花瓣也是幾分鐘才會掉落零星的幾片,沒有風的時候花瓣掉落極少。最多的一次,一陣大風卷下來了 7 片玉蘭花瓣,這相當於不到 1 朵玉蘭花。而在 4 月 1 日,僅僅一陣微風吹過,樹上就稀稀拉拉掉下來二三十片花瓣。清明節過後,只有零星的兩朵花依然開放,剩下的枝條上都長出了嫩綠的新葉,剛展開的葉片邊緣還帶有些微的弧度。
這時的玉蘭花瓣已經基本被轉移到花壇裡,即使是上層的花瓣也基本變成了黃褐色或是深棕色,並越縮越小,這是花瓣脫水的表現。大多花瓣上的脈絡還清晰可見。但過不了多久,它們就將成為泥土的一部分,孕育來年的紫玉蘭花。現在,粉白褪去,玉蘭樹已經被綠色吞沒,沒有多少人再來這裡照相了。如果你拿著相機站在樹前,反而會被告知,應該早些日子來,現在已經晚了。
只要你在春天來到附中,你不太可能注意不到這棵玉蘭樹。上個星期,三位測視力的老師來到附中,結束工作後穿著白大褂從教學樓裡走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玉蘭花樹前駐足聊天。很多附中畢業生也會想念這棵玉蘭樹。有幾位同學在去年教師節後的周五相約一起回到附中,「想合照紀念一下」,就選在這棵玉蘭樹下。那時早已沒有了花,葉子倒還是鬱鬱蔥蔥。但這不重要,對所有附中人來說,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即使是在旁人看不出這是一棵玉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