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後,女兒1年沒拿到獎學金,父母坐高鐵來學校質問

1

大三開學後的第二周，學校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外語學院的關月失蹤了。

外語學院的女生住在七樓，開學當天，我拿著籤到本一間一間跑過去時，關月並不在寢室。她的室友王雨婷跟我解釋，關月出門買水果了，她幫忙代籤到就好。

這種情況挺常見的，我也沒多想，就讓她幫忙籤了關月的名字，然後把籤到本拿給了宿管阿姨。

沒想到，到了第三天，外語學院的輔導員張辰忽然找到我：「許晴朗，你這兩天看到關月了嗎？」

「關月？」

我有些驚訝：「沒有啊，她和我不是一層樓的。」

張辰一臉凝重地告訴我，上一學年獎學金名單下來了，需要籤字確認。可是他怎麼也聯繫不到關月，再三追問之下，才從王雨婷那裡得知，關月開學那天就沒來學校。

我腦子「嗡」地一下亂了。如果說關月那天根本沒來，我卻默許了她的室友代籤到，甚至事後也沒想到核查一下——

在她失蹤這件事情上，我得負起主要責任！

張辰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問過我之後就匆匆離開，去找其他人了解情況了。我心神不寧地想了半天，發現這種大事上，我唯一能求助的、最靠譜的人，就是顧言。

「失蹤？」顧言聽我簡述完事情經過，第一反應就是，「報警了嗎？」

「沒有，肯定是先找人，應該還沒鬧到報警那步。」

學校內部事宜，一般都是在內部實在無法處理的情況下，才會選擇報警解決。

而關月實際上只是失蹤了三天，或者說三天都不是很準確，因為開學那天，她曾經在微信上給王雨婷發過一條消息：我有點事，今天回不來了，你幫我籤個到吧。

而王雨婷順口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時，她說了句「明天」。

這是她們之間的最後一次對話，再往後，就是王雨婷單方面問了兩次她什麼時候回學校，但關月始終沒有再回復過。

顧言耐心聽我講完，提出了兩個關鍵點：「先聯繫她父母，看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沒來得及通知學校。如果父母也不知情的話，那就得弄清楚，開學日她不返校，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畢竟是前任校學生會會長，又是學校重點培養的優等生，顧言說話還是有點分量的。他很快帶著我找到張辰，提出了那兩點建議。

他是個年輕小夥子，看起來也比顧言大不了幾歲。任期碰上這種事，慌得不行，很痛快接受了提議。

沒想到，電話撥通後，那邊關月的父母卻言辭激烈：「失蹤了？！我們把孩子交給學校，弄丟了當然該你們負責！如果月月出了什麼事，我必須要你們學校賠個傾家蕩產！」

再往後說，就是些不太好聽的話了。

最終，張辰一臉無奈地掛斷電話，跟我們說：「還是報警吧，感覺學校和父母這邊都查不到什麼線索了——」

話音未落，他的手機忽然再次響了起來。張辰接起電話，神情立刻緩和了許多。片刻後他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說：「關月找到了。」

2

說找到或許不太準確，因為她是自己回來的。只是似乎出了點小問題，因此電話都是室友代勞的。

王雨婷打來電話後，張辰終於放鬆下來。因為是女生寢室，他和顧言不方便進去，便決定先由我回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沒問題的話他下午再約時間找關月籤字。

我欣然同意，回去後徑直坐電梯去了七樓，推開門卻大吃一驚：

關月坐在桌前，左臉明顯腫起，發著青紫色，像被誰打了一拳；而她身上那件白T恤沾滿灰塵，肩膀處還扯開一塊，露出明顯的鎖骨，上面也有擦痕。

「你——你這是怎麼了？」我有些遲疑地問，「打架去了嗎？」

語氣裡充滿懷疑與震驚，實在因為這場面與關月平時留給我的印象大為不符。她是個相貌平平、成績過分優異的女孩，我認識她，完全是因為每一次學校的評優評獎，她都榜上有名。

但關月本人卻很內向低調，每天早出晚歸地待在圖書館，除了學習，也沒看到她有什麼別的愛好。

聽我發問，關月輕輕瑟縮了一下，低聲說：「出了點事……許助理，你別告訴我們輔導員。」

我愣了愣，看到一旁的王雨婷在跟我使眼色，連忙道：「好，那你稍微整理一下吧，獎學金公示下來了，你們輔導員下午還要找你過去籤字的。」

王雨婷把我拉到走廊，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給我看。視頻很短，只有十幾秒鐘，而且因為晃動，畫面有些模糊，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個穿著白T恤的瘦削身影，正是關月。

「這是最近選秀節目的現場視頻，粉絲拍的。」

王雨婷說：「我有個同學在追這個節目，轉發微博時我正好看到了。我看這個人有點像關月，就多問了兩句，結果你猜是什麼？」

我心頭隱約覺得不妙：「什麼？」

「她說關月就是那個在現場和人打架，打到節目組暫停錄製出來調停的粉絲！」

「什麼？！」

我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疑心自己聽錯了。關月和人打架？怎麼可能！

王雨婷告訴我，其實關月從上學期，就因為在某短視頻平臺刷到一個人彈吉他的視頻，而對他心生好感。

那是個19歲的半大少年，叫遲江，極擅長指彈，還發布了不少原創歌曲。關月關注他時，少年尚且默默無聞，因此很輕易就加到了他微信。

沒想到幾個月後，遲江收到節目組的邀請，進入了今年夏天最火爆的選秀，並順利通過了海選。

關月因此順理成章晉升為他的粉絲，從來沒追過星的優等生用了一周時間，認真研究了各種選秀投票的流程，甚至趁暑假去做了兩個月家教，把賺到的錢盡數用在了遲江身上。

講完前因後果之後，王雨婷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遲江挺過好幾輪公演，順利進了半決賽。正好半決賽的錄製就在開學這兩天，又離N市不遠，我猜關月肯定是過去參加錄製，又不知道為什麼跟人打了架，所以這兩天才沒回來。」

3

下午晚飯前，顧言聯繫我，說關月已經去張辰那裡籤了字，至於消失這幾天的去向，她找了個去外地看朋友的藉口一筆帶過，因為事情沒鬧大，張辰也沒有過多追究，只叮囑她以後出遠門要跟報備。

「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如果是去看朋友，為什麼不回消息？」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王雨婷的猜測告訴顧言。直覺告訴我，她的猜測應該就是事情的真相——關月失聯這幾天，是因為在節目錄製現場與人發生了衝突，可能手機暫時無法使用。

「許晴朗，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萬萬沒想到，「人工智慧」顧言在面對人類時忽然變得如此敏銳。我不過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就猜到了我有話要說。

「……是。你猜得沒錯，關月的確不是去看朋友的。」我說，「她去S市追星了，參加某個選秀節目的錄製。但是在現場和人起衝突，動了手，那幾天她可能沒顧得上看手機。」

顯然，直男顧言無法理解我話裡的某些內容。

「她既然去現場錄節目，為什麼會和人動手？」

於是我認真給他科普了一下飯圈各種複雜的關係，比如參加同一個節目的不同選手，他們的粉絲就會成為「對家」；

至於關月為什麼和對家粉絲打了起來，從傳出的那段現場視頻來看，顯然是因為有兩個女孩在遲江上場時，對著臺上大喊了一句：「滾下去！」

好在三個人剛動手不久，就被保安及時拉開了，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但視頻已經開始在網上小範圍傳播，甚至評論區裡，已經有其他人認出了關月：「這女孩好像是D大的學生吧？參加過省裡哪個評優的，見過照片。」

所以掛了電話我又去七樓找關月。我進去時，她正戴著耳機在宿舍看視頻，一遍又一遍。屏幕上，一個頭髮半長的年輕男孩正抱著吉他自彈自唱，聚光燈打下來，把他的臉襯得格外好看。

我認出了這個人，就是關月追了好幾個月的那個小歌手遲江。

怕驚嚇到她，我先在後面叫了兩聲關月，等她摘下耳機轉過頭，我才低咳一聲說：「有空嗎？我們聊聊。」

在學校的咖啡店坐下，我開門見山，直接把那個熱度最高的視頻拿給關月看。評論裡，她的對家粉絲已經在商量著要來跟學校舉報，取消關月的評獎資格。

「許助理，我……我是沒忍住，她們太過分了。」關月跟我解釋著，臉上透出明晃晃的難過，「平時在網上罵一罵也就算了，怎麼能在現場對著他喊滾下去？都是二十歲的年輕人，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大的惡意？」

我看著她：「你也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啊，而且還拿著獎學金，難道就沒考慮過自己的前途？你知道在咱們學校，一旦打架，就意味著會被退學嗎？」

4

她臉色瞬間變得十分蒼白。

「許……許助理，這條校規針對的應該是校內情況吧？」

我嘆了口氣：「是，但如果校外的事情鬧大了，傳到學校裡來，校方肯定還是會處理的——何況你去年剛代表外語學院，參加了省優秀大學生的評選，算是代表學校名氣的學生了。」

痛苦、糾結的表情在關月臉上一閃而逝，然後有眼淚從她眼睛裡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

「許助理，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你知道嗎？對我來說，遲江就好像是我人生的另一種可能。看著他在舞臺上閃閃發光，我就好像看到了夢想中的自己。我也不想和她們動手的，可是我讓她們道歉，她們反而叫得更起勁了。」

接下來，關月跟我詳細講述了她喜歡上遲江的經過。

其實很小的時候，關月就有一個學吉他的夢想，然而跟父母提起後，卻遭到了他們的強烈反對。關月家境平平，父母省吃儉用擠出一筆錢，壓著她報了奧數和英語補習班，不許她有任何除學習之外的愛好。

從小到大，關月的成績都是最優秀的。但除此之外，她人不漂亮，沒有特長，不擅運動，幾乎可以算是一無是處。而父母對她的期待也僅僅只表現在成績上，甚至頗為嚴苛。

「初中的時候，我第一次來月經，班上有個男生把他的外套借給我，還好心送我回家。結果走到樓下碰上我爸，誤以為我們早戀，大罵了我一頓。」

關月說，她當時羞得整個人都紅了，頭深深地埋下去，希望她爸不要再說了。結果父親反而變本加厲：「現在知道要臉了？上次月考成績退步的時候，我也沒看到你這麼傷心！」

她捂著臉，不想讓我看到斑駁的淚痕：「在我爸媽眼裡，只要我一直考第一名，乖乖聽話就夠了。別的事情——我快不快樂，有沒有興趣愛好，有沒有朋友，都不重要。」

而遲江，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她。不同的只是他在18歲那年逃離了父母的掌控，開始自學吉他和編曲，並在短短一年內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關月認識他時，遲江剛在短視頻網站發表了自己的第三首原創歌曲。

歌詞講的是自己掙脫家庭束縛，勇敢追夢的心路歷程。深夜偶然聽到這首歌，關月被打動了。她私信給遲江發了長長的一段話，傾訴自己的感受，沒想到很快得到了回覆：加微信說吧。

遲江在微信上跟關月分享了彼此的經歷，還給她彈唱了一小段即興。那個深夜，有溫柔安撫的聲音作伴，關月睡得格外好。

但是遲江很忙，除了學編曲和寫歌之外，他還要去清吧裡駐唱養活自己，所以並不能常常和關月聊天。關月也就很自然地待在了他的好友列表裡，逐漸變成只是偶爾點讚的普通網友。

直到遲江忽然發了條朋友圈，宣布他收到節目組的邀請，決定去參加《超級偶像》節目。

初舞臺上，遲江正好彈唱了那晚彈給關月的那首歌，完整版，她一下就淪陷了。成為遲江的忠實粉絲後，開始學著給他投票、做數據、打錢做應援，只為了讓他走得更遠。

我一時無言。其實我很理解關月，我也追過星，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你看到了一個人，他和你那麼像，可是又那麼優秀。你忍不住想為他付出，幫助他一直往下走，就好像他身上承託著的，是兩個人的夢想。

5

因為沉迷追星，關月在學習上多有疏忽，期末考試甚至從年級第一的位置上跌了下去，獎學金也沒拿到一等。

再加上之前她失蹤三天的事情被學校告訴了家長，所以沒幾天，關月的父母竟然專程找到了學校裡。

那天我正好和顧言一起吃飯，準備問他一些保研相關事宜。剛走出食堂，一對中年夫婦就衝了上來，我下意識往後瑟縮了一下，一個踉蹌，立刻被顧言抓住了手腕。

好在那兩人並不是衝我來的，他們越過我衝向後面的關月，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女人尖聲道：「開學那兩天你去哪鬼混了！學校電話都打到家裡來了，你知不知道？」

關月小聲說：「我去找朋友玩了……」

「朋友？」關月的爸爸也開了口，語氣不善，「你上學期成績退步，是不是因為交了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我在旁邊看著都十分無語。像關月爸媽這種，上了大學還在意成績至此的家長，我也是頭一回碰見。

眼看著關月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圍攻下愈發閃躲，我只能過去，衝夫婦倆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叔叔阿姨好，我是關月的朋友。」

「我是校學生會生活部部長，兼任女生寢室的樓管助理許晴朗。」我先拋出身份，看著他們神色緩和下來，這才繼續說，「關月那幾天不在學校，是我們倆一起出去玩了，路上手機又進了水，所以一時沒聯繫到。沒什麼大事。」

顯而易見的，關月爸媽的表情更溫和了些。

「至於關月的成績，她也是一時疏忽，不是故意的。這學期她學得可努力了，天天泡圖書館呢。」我說著，給關月遞了個眼神，「叔叔阿姨好不容易來一趟，讓關月帶你們在學校裡走走吧。」

關月媽媽一擺手：「算了，既然沒什麼大事，我們也就放心了。月月，你趕緊跟著這個同學去學習，我和你爸就先回去了。」

直到目送著他們徹底遠去，關月才紅著眼睛衝我道了謝。

我知道她家離N市不遠，但再怎麼說，坐高鐵也要一個多小時才到。就因為這麼點事，父母居然專門來學校質問，實在讓人無話可說。

沉默半晌，我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早點回去休息吧，你們下午還有課呢。」

回到顧言身邊時，他看著我，很意外的樣子：「我沒想到這件事上你也會幫她。」

我嘆了口氣：「因為我懂她那是什麼感覺。如果這時候提起成績退步和失蹤都是因為追星，關月會死得很慘的。」

我們順著學校的林蔭大道慢慢往前走，秋天到了，落葉簌簌而下，在地面鋪了淺淺的一層金黃色。我望著地面，微微有些出神。

為什麼這麼理解關月？那當然是因為我和她經歷過一樣的事。

高二那年，我曾經因為一次偶然，瘋狂地迷戀一個歌手。

再加上那段時間學習壓力過大，我開始不自覺地逃避，讓自己沉浸在脫離現實的音樂世界裡。沒過多久的期末考，我的成績一落千丈。這不僅沒讓我覺悟，反而更加怯懦逃避。

開學前，我瞞著爸媽，獨自一人坐火車遠赴首都看演唱會。在現場舉著螢光棒熱淚盈眶時，跟著唱完了一整場。

直到結束前，我喜歡的歌手站在舞臺上，認真地說：「演唱會結束後，希望大家都能回去過好各自的生活。」

「你們好好上學和工作，我也會好好寫歌，下次演唱會把更優秀的作品帶給你們。希望明年來看演唱會的，是比今年更優秀的你們。」

6

默默聽我說完，顧言下了結論：「你喜歡的是一個很優秀的歌手。」

「是啊，他很優秀。」我認可地點點頭，「所以那次之後，我就告訴自己，我也要做個優秀的歌迷，追著他的步伐往前。」

高考前三個月，我失戀了，哭得歇斯底裡。一時衝動跑到了家附近的湖邊，當時打開手機，想給朋友們寫一段最後的留言，卻正好看到他發了條新微博，分享了一首歌。

一個溫柔的歌名，一段溫柔的感受。

我忽然冷靜下來，站在湖邊徘徊了好幾圈，把負面情緒通通拋進了湖水裡。回到家之後，繼續加倍努力學習，終於考上了我夢寐以求的D大。

把事情挑挑揀揀地告訴了顧言，沒想到他的重點卻是另一件事：「失戀？」

「呃……年少不懂事，所以不是很快就後悔了嗎？」

顧言問我：「你喜歡他什麼？」

說實在的，已經過去了快三年，我連那個男生的臉都記不清了。但他問了，我還是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好像……因為他會彈吉他吧？哎，其實我和關月一樣，對玩音樂的男生特別有好感。」

直到我們在宿舍樓下分道揚鑣，顧言都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兩周後，學校組織我們進行消防撤離演習，到樓下清點人數時，我才發現關月又不見了。王雨婷無奈地攤手：「她又去S市了，今晚是決賽直播夜。」

演習結束後我給關月打電話，這次她接了，只是電話那頭人聲鼎沸，顯得格外嘈雜。我問了句話，見她沒聽清，只好把分貝放大了些：「你現在在哪裡？剛消防演習，學校查人了！」

「……晴朗，我在錄影棚外面。」關月說。她似乎很忙，電話那頭不時傳來她的聲音，「花牆放在這裡，和甜品臺緊挨著，花上面再噴點水。」

我耐心地等了好幾分鐘，直到關月那邊忙完了，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跟我說話。

「我是過來幫忙做決賽應援布置的，因為後援會的人臨時有事來不了。」她說，「其他選手都有應援，我總不能讓遲江開天窗吧？」

顯然，她的思路又回到了之前那種誤區裡。電話裡我也不方便多說，只是問：「那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明天吧，決賽結束了我就回來。」關月說，「晴朗，學校那邊麻煩你幫我遮一下，如果實在兜不過去，你就實話實說吧。」

我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糾結了一下，最終只能無奈道：「好吧，那你早點回來。」

晚上蘇雨在宿舍看比賽直播，我跟著看了會兒，竟然真的在觀眾席看到了關月一閃而過的臉。她滿臉緊張又興奮地盯著舞臺，眼睛裡全是期待的光芒。

只是結果不免令人失望。遲江最終拿到了第二名，與關月期待的C位出道失之交臂。

第二天她回學校時，神情明顯很失落，我只能安慰她：「沒事，其實第二名也不錯，只要後面有好的作品，照樣可以好好發展。」

關月「嗯」了一聲，不知道怎麼的，眼神有些恍惚。

7

那次見面後，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顧言，原本以為是研究生課業繁忙，順口問了兩句他之前的室友，結果那人看著我，笑得意味深長：「顧言啊？最近沒什麼課，但是他有別的事要忙。」

我直覺這眼神不對勁，下意識追問了一句：「在忙什麼？」

「忙著學吉他啊。」

見我一臉震驚，他又補了一句：「許晴朗，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初你大一的時候，收到的那個八音盒是誰送的吧？」

那個八音盒？一擰發條就會下彩帶然後播放的八音盒？！

我想起自己曾經很多次無聊的時候就從書架上拿下它把玩，遲疑著問：「難道是——」

「沒錯，當然是顧言送的。」他說，「當時你在朋友圈問，我就想評論了，結果被顧言強行阻止。他說現在坦白太快了，他自己有時間規劃的，沒想到一拖就拖到了研一還沒動靜……」

和顧言的室友分別後，我陷入了恍惚的思緒之中。直到關月發來一條微信消息，才將我驚醒：「晴朗，你朋友圈說的那個即時翻譯還缺人嗎？」

我愣了一下，遲了幾秒才想起她說的是我替一個朋友發的兼職招聘，回道：「缺的。你要做這個嗎？我把她微信推給你。但是這個翻譯因為涉及到時差關係，都是半夜的活兒。」

「沒事，你推給我吧，我做。」關月說，「謝謝你啊，晴朗。」

我把朋友的微信推給關月，順手回了句不用謝。

沒想到過了幾天，朋友在微信上找到我，問道：「晴朗，你給我推薦的那姑娘，是你同學嗎？」

「是我一個朋友，關係還不錯。」我連忙問，「怎麼了？是她翻譯做得不好嗎？」

「那倒不是。她應該是學外語的吧，翻譯什麼的都很專業。」朋友說，「但她是不是缺錢啊？我派給她的活兒已經很滿了，但她還在問我有沒有其他工作可以介紹……」

關月怎麼會缺錢？按王雨婷的說法，她暑假去做了兼職，又有獎學金和生活費，就算追星有花費，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淪落到缺錢的地步吧？

這個念頭只在我心裡持續了兩天。

第三天，我忽然接到一個陌生來電：「你是D大外語學院XX級學生關月的朋友吧？」

「你是？」

「我們是xx貸款平臺的，關月在我們這裡借了錢，一萬塊。因為她一直拖著不還，加上利息已經滾到了一萬五。如果你是她朋友的話，就催她趕緊把錢還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我如遭雷擊，掛了電話就跑到七樓去找關月。她卻不在寢室。王雨婷告訴我，關月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在學校門口的快餐店找到了一份兼職。

而且，她也接到了貸款中心的催債電話。

王雨婷滿臉擔憂：「關月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啊？」

我心裡已經有了猜測，只是沒確定之前不方便說出來，便只是道：「先等我找到她問清楚吧。」

8

我在快餐店裡找到了關月，她正穿著圍裙在後廚洗碗。不過兩周不見，人就瘦了一大圈，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我開門見山，直接問她網貸是什麼情況。關月白著臉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告訴了我事實真相。

原來，遲江在半決賽的人氣已經落後許多，所以他的後援會就決定把粉絲打過來的所有錢都用於投票，不再組織決賽應援。

但關月看到其他選手都有應援，花牆、大屏、無人機，很心疼遲江，於是就自己出錢幫他買了花牆和甜品臺，放在決賽的應援現場。

但是由於她之前賺的錢和獎學金都用在了投票上，所以只能找貸款平臺借錢，然後打算賽後自己拼命打工還債。只是她低估了網貸的利息額度，也高估了自己的賺錢能力。

得知對方把電話打到了我和王雨婷這裡，關月一下就哭了出來，手忙腳亂地跟我道歉。我連忙安撫她：「打到我這裡總比打到學校那裡好吧？你別急著哭，我們先想想怎麼能把錢還清。」

但能怎麼還？其實我心裡也沒底。像關月這種，為了追星跑去借貸的，如果發到網上都會被罵腦殘粉；再加上她爸媽是那樣的性格，顯然不可能給她提供任何幫助。

思來想去，我最終想到了一個人——遲江。

如果說有誰能拯救一個陷入思維歧路的追星女孩，那麼就只有她追的那個明星本人了。

雖然聯繫到遲江可能有點困難，但我還是打算試一試。我在私信區給他留言：你還記得你剛發視頻那會兒有個認識的網友叫關月嗎？我是她的朋友，她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沒想到幾天之後，遲江真的回我了：什麼事？

我大喜過望，趕緊把關月為了給他做決賽應援和送他出道而欠了貸的事情告訴了他。遲江聽完，半晌沒回復。

我心都涼了，以為他覺得關月太不理智，不想管的時候，他終於又回復了：你們是D大的學生吧？我明天上午到N市。

說完，遲江又問我要了手機號碼，說明天到了之後聯繫我。

關了手機，我內心稍稍安定了些。稍微想了下，我還是沒把這事提前告訴關月。直到第二天，遲江跟我說他已經快到D大門口了，我才去找關月：「走吧，我們去杉樹林走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一臉憔悴、心神不寧的關月被我拖到了杉樹林。遠遠地，我就看到林子前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等我們走近，我敲了敲車窗，裡面的人才把車窗搖了下來。即便他戴著墨鏡和口罩，但關月還是一眼認了出來，語氣裡滿是震驚：「遲江？！」

遲江輕聲說：「走吧，我們去樹林裡坐坐。」

關月緊張地攥緊了我的手。我們走到樹林裡，找了張被樹叢掩映的長椅坐下。遲江這才摘下墨鏡和口罩，微笑道：「怕被粉絲堵行程，我一早開車過來的。關月，好久不見。」

她緊張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你……遲江，你怎麼過來了？」

「別緊張，現在我們是朋友，不是粉絲和偶像的關係。」遲江說著，微微嘆了口氣，「如果不是你朋友聯繫我，我都不知道你為了我陷入這麼大的困境。」

關月看了我一眼，我衝她露出一個無辜的笑。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們的夢想是一致的，但這不代表你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我的夢想，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遲江說著，拿出手機，在微信上給關月轉了錢，整整一萬五。

「收下吧，以後不要再借錢給我做應援了，真的不重要。我只想好好寫歌、唱歌，如果你真的支持我，以後來看演唱會就是了。」

關月愣愣地看著他，眼淚在臉上縱橫交錯。

「節目期間一直收手機，所以我不知道你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關月，我們認識得很早，早到我無法用對待粉絲的態度對你。在我眼裡，你和我是朋友，也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遲江滿臉認真地看著她，「今天我過來，就是專程來告訴你，當面告訴你——你有你的夢想，你應該努力去實現它，而不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真正應該負責的，只有你自己的人生。」

「追星不是獻祭你的人生作為養料，去供養別人的理想。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光，那就追著這束光，讓自己也變成閃閃發亮的人吧。」

9

遲江走了。他下午還有拍攝工作，是一早特意趕過來的。他走後許久，關月還望著車子離開的那條路沒說話。

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先把錢還了吧。以後收收心，遲江不是也說了嗎，不忙的時候可以微信聯繫。如果你真的還羨慕他的話，就去報名學吉他吧，我支持你。」

關月回過神，沉默了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重重點了點頭。

「好。」

沒過幾天，我又開始天天在圖書館看到關月的身影。不同的是她走得早了許多，因為每天都要去D大學校音樂社學吉他。

在音樂上，關月很有天賦，才學了一個月已經能完成彈出好幾首曲子，甚至開始嘗試自己寫歌。

她把進度告訴遲江，對方雖然很忙碌，但還是抽空回了消息：很棒，繼續加油！說不定為了有一天，我們在音樂上可以有一場合作呢。

這句話給了關月莫大的鼓勵，她開始更認真地學吉他和作曲，同時沒忘記把學習搞上去。一個月後的某天，她跑來告訴我，說總是在吉他社看到顧言的身影。

「顧學長在彈一首情歌，是少女。」

自從開始學吉他之後，關月變得開朗活潑了許多，笑著跟我說，「大家都說，想像不來他那一副冷臉彈這麼甜的歌。而且他其實沒什麼音樂天賦，左手按弦都把指尖按出血來了，但還是在堅持練習。」

我一顆心揣在胸膛裡，忽然劇烈跳動起來。

關月捅了捅我胳膊，一臉八卦的樣子：「晴朗，你知不知道顧學長這首歌是彈給誰的啊？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答話，腦中倏然閃過許多從前和顧言相處的片段。這才發現，原本覺得沒什麼的很多細節，在給他預設了某種立場之後，也變得曖昧起來。

「我……」

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印著兩個大字：顧言。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顧言略顯緊張的聲音。

「許晴朗，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來學校咖啡館一趟？」（作品名：女寢風云：追星少女，作者：墨小墨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