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移動無線音樂掌門攜款潛逃 灰色利益鏈浮出水面
繼副總張春江之後,中國移動又一次陷入貪腐風暴。3月下旬,突然有消息傳出,中國移動四川省公司(下稱四川移動)傳出數據部總經理李向東攜款潛逃。李向東的另一個身份是中國移動無線音樂運營中心總經理,該運營中心也是中國移動進軍網際網路業務布局中的「全曲(音樂)」、「視頻」、「支付」、「閱讀」、「遊戲」五大基地之一,李向東也因此被稱為「無線音樂教父」。
儘管中國移動至今沒有對李向東事件公開表態,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對電信運營商增值業務灰色利益鏈條的好奇和關注。近日,記者專訪了一位曾在SP行業浸淫近7年的人士薛湧(化名),他詳細講述了運營商和SP之間的種種「內幕」。
IT時報記者 郝俊慧
事件回放
李向東「其人」
數據顯示,2009年,僅中國移動的增值業務收入就高達1314億元,佔其主營業務收入的29.07%。彩鈴、音樂下載等業務更是連續多年持續高速增長。這其中,李向東主管的無線音樂基地,2009年帶動全網收入超過了220億元——這一數字是中國移動全年收入的4.2%,增值業務收入的16.8%,甚至超過了四川移動的傳統收入總額。
如果沒有中國審計署、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今年年初輪番進入中國移動審查,如果與移動運營商們合作的SP沒有被納入審計範疇,年僅45歲的李向東,靠這些傲人的成績,原本仕途一片大好。
據媒體報導,3月24日,國家審計署派出的5人小組進駐四川移動,並與李向東等人談話,次日李便倉惶出逃,而據坊間傳言,李向東攜款金額高達4—6億元。由於整個唱片業均向數字發行方式傾斜,控制著中國移動所有無線音樂產業話語權的李向東,便成為整個音樂界的「教父」,權力的集中,使其成為增值業務的CP(內容提供商)\SP(服務提供商)爭相討好的對象,尋租空間也異常巨大。
記者調查
「李向東現象」並不孤立
「李向東的潛逃,不過是揭露了一個早已公開的『潛規則』,SP和移動運營商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是乾淨的。」薛湧對此並不驚訝。技術門檻並不高的SP公司,從2001年開始逐漸發展,從最初的違規現象泛濫,到後來的人人喊打,日子過得有苦有甜,「和運營商搞好關係,業務排名靠前一點,什麼都不用做,每天坐等銀子入帳,如果關係不夠硬,點擊排名墊底不說,很可能還上不了線,那自然很快被淘汰。」薛湧對此深有感觸,對他而言,「李向東現象」並不孤立,要和掌握資源的「關鍵先生」搞好關係,在SP圈中,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一、收入十分之一要「孝敬」
儘管中國移動並沒有宣布李向東具體涉案金額,但坊間消息流傳,李向東潛逃時曾攜款4-6億人民幣。這聽起來是個令人咋舌的數字,作為中國移動無線音樂基地總經理,李向東不過是一個運營商地區級總經理,何來如此多進項?
薛湧並沒有正面回答記者的提問,他只是給記者算了一筆帳。當年某地聯通要發展UP新勢力,這種套餐通常會包含一些手機郵箱、彩鈴等其它增值業務,其中有的業務是由SP來提供。這時候如果某位「關鍵先生」手中有每個月50萬張手機卡的指標,SP可以介入的一項業務收入是3元,那麼一個月就是150萬的收入,一年就是1800萬,而且SP幾乎沒有任何成本,只要將產品開發出來,後期所有服務、繳費、甚至連伺服器都由運營商自己提供,「一年1800萬元,幾乎零成本,我拿出200—300萬元搞搞關係,也不算多啊。」
薛湧告訴記者,「疏通關係」的成本一般是收入的十分之一,但後來有的「關鍵先生」覺得不合算,便提出要求「參股」。也就是說其親屬或親信成為SP公司員工或股東,對收益按照一定比例分成,「這筆錢就不止十分之一了。」
二、「中介」鏈條滋生
李向東手裡掌控的是中國移動無線音樂運營中心,根據中國移動的戰略部署,希望在四川打造一個面向全國用戶的無線音樂基地,全網統一運行、統一管理、一點接入、全網服務,建立一個以中國移動主導的無線音樂價值鏈。這種集中式管理造就了「無線音樂」教父李向東,也讓眾多SP和CP找到了明確的「疏通方向」。但對於一些並未被運營商全國統一部署的業務而言,SP必須跑遍所有省分公司,一個一個「關鍵人物」去公關,由此形成了一條「潛伏」的地下中介鏈條。
「一般而言,掌握移動增值業務部門的『關鍵先生』,是不會貿然接受陌生人邀約,有時候SP有錢也送不出去,因此當我們的市場人員到某個省做市場開拓時,第一件事是找到當地的『中間人』。」薛湧告訴記者。這些「中間人」一般也都是當地某些公司的負責人,通常都與運營商內部的「關鍵先生」有不錯的關係,「初來乍到」的SP,必須先和這些「中間人」搞好關係,贏得他們信任後,由其安排與「關鍵先生」見面並「增加感情」。當然,如果最後SP生意能做成,自然也少不了「中間人」的好處。薛湧說,有一次他到廣東某市開拓市場,在「中間人」身上花了4萬多元,「這算是很少了。」
薛湧當年手中有一份隨身更新的表格,除了各地「關鍵先生」的所有個人資料、聯繫方式外,「中間人」的聯繫方式以及關係圖也都在上面,「SP圈裡的人經常互相交流,反正大家都用得上。」
不過有時候SP也會栽跟頭,如果貿然找到一個「假中間人」,那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薛湧就曾聽說,一位SP朋友到貴州某市開拓市場,找到當地一位據說「很有門路」的中間人,號稱可以搞定一切,結果前後花了8萬多元,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成,這位朋友只好很鬱悶地回來了。
三、「空頭員工」身兼數職
「在各個省市,我們公司都有一些非正式員工,基本上每月什麼都不做,但工資照拿,而且還不能少,」薛湧將這些人稱為「空頭員工」。有一年薛湧到江西某地區跑市場,好不容易找到當地運營商的「關鍵先生」,說明來意後,對方並沒有直接答應,只是「訴苦」,「家裡有個親戚,大學畢業還沒找到工作。」薛湧第二天就送上了公司的聘書,邀請這位「親戚」擔任當地分公司經理,每個月由北京總公司固定發放不菲的工資,如此「貼心」的服務,薛湧公司的業務自然很快就上線了。
「這樣的『空頭員工』各個SP公司都不少,一些有運營商背景的人,甚至可能成為各家SP爭奪的『香餑餑』。」薛湧在浙江認識的一位朋友,其父輩開始便是「老郵電」系統的員工,隨著郵電分家和這幾年電信重組,更有多名親朋好友就任幾家運營商的中高層崗位,「所以她現在至少是四、五家公司的『空頭員工』,SP就要靠這些人牽線搭橋。」
四、「搶來」運營商客服 月薪8000元
李向東曾身兼兩職:四川移動數據部總經理和中國移動無線音樂基地總經理,均屬於增值業務部門,直接掌控SP和CP們的生死。但很少有人知道,客服部門也是SP公司重點「打點」的關鍵部門。
這幾年來,各家運營商對SP的管控日益加大,評分標準異常嚴苛。記者經常在SP聚會的「上方網」上看到,某地移動公司發布的對哪幾家SP做出處罰,停止其哪些業務的通知。「如果和客服部門搞好關係,這些『危險』都能避免。」薛湧告訴記者,如果和客服主管搞好關係,一旦接到用戶投訴,這些「內線」會將投訴內容和用戶聯繫方式告訴SP,讓其自行「妥善處理」,否則用戶一旦將「投訴升級」到主管部門如通信管理局,便很難收場了。而且在對SP進行服務評估時,這些客服主管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SP一馬。為了溝通感情,薛湧就曾請某地聯通公司的客服主管全家到杭州「豪華遊」。
「更好笑的是,就連曾在運營商做過幾年的客服人員都成了『搶手貨』。」薛湧公司曾花月薪8000元從當地運營商內部「挖」來幾位客服小組長,原因就是她們在內部人頭熟,搞得定,一旦有投訴,可以迅速「擺平」,「當年我們公司的客服人員,都是開車上下班。」只是隨著這幾年運營商把客服熱線逐漸外包,這種情況才逐漸消失。
記者手記
中國移動產業的迅猛發展,為處於移動增值產業鏈中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的李向東們,提供了極大的尋租空間。產業鏈中的壟斷地位,一旦失去了監管,將產生極大的誘惑。這種誘惑之大,連待遇優厚的通信企業員工也無力抗拒。
原因何在?SP和CP原本應該作為通信產業中的一員,由政府相關部門,如通信管理局進行管理。然而,多年來在行業中形成的霸主地位,使運營商對整個產業鏈擁有了絕對的權力。兼具運動員和裁判員雙重身份,掌握SP的生殺大權,自然會被欲望衝昏了頭腦。
權力尋租與腐敗緊密相連,當權力缺乏有效監管,就可能被物化,成為尋求利益的「資本金」。當有些行業對權力尋租行為越來越不加掩飾,當某些灰色收入冠冕堂皇的成為「正常交易」,這種非公平交易,對健康、健全的市場機制形成的巨大羈絆和阻礙將更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