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陽光和薄霧一起,拂略過神農架的萬頃林海。神農架林區民間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以下簡稱野保協會)志願者黃運國,一早就鑽進官門山的密林,開始巡山解套。
神農架是地球上活的物種基因庫,現已記錄脊椎動物600多種,已發現昆蟲4365種。然而,這裡也是偷獵者的目標。2012年至今,黃運國巡山600多天,每天10個小時,拆網解套無數,解救野生動物上千隻。
今年37歲的黃運國,身高165釐米,體態偏胖。可能是經常鑽樹林子的原因,他的頭髮長且亂,腳上永遠是一雙變了型的登山鞋,還總是粘著泥。
去年7月,黃運國註冊成立神農架第一家民間野保協會,帶領50多名志願者清理電網、解套、反盜獵、巡山。
初秋時節,記者跟隨黃運國一起,穿林海越潭溪,感受神農架野生動植物保護的民間情懷。
100米爬了半小時晨曦穿透層林,把光線映射在枝葉上。
黃運國攀著樹枝和藤蔓向山上爬,厚厚的落葉覆蓋著鬆軟的泥土,每一腳都會打滑。
鑽進原始森林,黃運國一手抓樹、一手扒地,在陡坡上緩慢攀行,100米就用了半個小時。
他無意間抓住一棵直徑約15釐米粗的芡金木,立刻心頭一緊,猛得抬頭,停下腳步,凝望樹幹,臉上隨即露出慍色——樹皮上一圈深深的疤痕,被他的手掌握得緊緊的。「這是偷獵者綁鋼絲套留下的痕跡。」黃運國用手機拍下照片。每次巡山,有所發現,他立即拍下來,或錄成視頻,傳到網上,讓所有關注野生動植物保護的人,都真實感受中國神農架的一草一木、一蟲一獸曾經受過的傷害。
2017年1月31日,大年初四,他所在的野保協會志願者沈昌海,在松柏鎮塘坊村巡山時,解了數十個鋼絲套子,還發現了一隻被套死的山羊。「被套住的還有狗、野豬、野羊。」黃運國說。
巡山600天經常住山洞「6年來,每年上山100多天,每天10個小時左右,但也並不是每次都有發現。」黃運國看到一串獸腳印,約3米長,沿著陡坡延伸到一處崖壁前。
他停下腳步,低頭扒開枯葉,發現了一堆羊糞。「這是一隻野羊,距離剛才那棵樹只有兩三米,偷獵者應該是發現了它的蹤跡,但從痕跡上來說,這隻野羊沒被捉住。」黃運國高興地說,並繼續往上爬。
其實,對於黃運國來說,一無所獲才是最開心的。
黃運國背靠在一棵樹上擦汗,想起了去年11月份的一次巡山,他說:「我們在馬家山也發現了新鮮的野羊糞,還發現了狗熊活動的跡象,我們在方圓半公裡的地方,尋找了7個小時,最終拆掉了20幾個鋼絲套索。」
一旦走進神農架的綠野仙蹤,黃運國都要在沒有路的山林裡爬上十幾個小時,如果天黑下不了山,他就找個山洞住下,有時在山上住幾天。
除了自己上山找,野保協會成立以後,黃運國還運營了一個野保公眾號,接受群眾舉報。去年3月6日,野保協會接村民舉報「有電網」,黃運國立即上山。「這個電網有3000多米長,我們還在電網附近發現個山洞,洞中有睡覺地鋪,還儲存的有柴火,這證明盜獵者長期在這個區域活動。」黃運國說,神農架秋冬季節是盜獵高峰期,巡山一刻都不敢放鬆。
把偷獵者勸入野保協會其實,20多年前,黃運國也是一個偷獵者。「1993年到1997年,我經常用獸夾子抓野豬、野羊,到河裡釣娃娃魚,收入是做農活的十幾倍。」黃運國坦言:「真正觸動我的是兩個事,一個是我們村一個人上山下獸夾子,結果被其他人下的夾子夾了,幾天之後才被人發現;另一個是我認識的一個人,在山上被盜獵者的電網電死了。」
中午時分,黃運國爬上一個山頂,坐在一塊石頭上,一口氣喝下半瓶水。他說:「後來我就出去打工了,2012年回來就進山解電網、鋼絲套、獸夾子。」
去年,黃運國把一個朋友勸入野保協會。「他曾因盜獵坐牢,出獄後又去盜獵,結果又被抓進去。」黃運國說,「其實就是收入問題,我幫他介紹了工作後,他就再沒私自上過山。」
「我現在種了七畝茶,自己炒,自己到網上賣,一年可以掙7萬多。」黃運國說,改變農民的收入方式才是減少盜獵最有效的辦法,現在他還把自己的房子改成民宿,一年也可以掙兩三萬元錢,「一年可以有10萬元收入,足夠我吃飯和做野生動植物保護的了。」
現在,黃運國發起成立的野保協會,已有60多名志願者加入。其中,有偷獵史的就有20多人。
「他們受益於神農架旅遊的發展,有的開起商鋪,有的在景區打工,改變經濟收入方式之後的『獵戶』們,轉身就成了神農架的『衛士』。」黃運國堅定地說,「前半輩子欠大森林的債,現在就用後半輩子還。」(原標題:神農架獵人改做環保義工 巡山600天經常住山洞)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