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菲律賓新任總統針對美國的言論一次又一次引起媒體和大眾的關注,並引發對美菲關係走向的猜測。杜特爾特的言論僅僅是因為其口無遮攔,亦或也包含他的真實意圖?杜特爾特的意圖能否變成菲律賓的國家政策,進而對菲美關係產生影響?
個性鮮明的杜特爾特每一位政治家都有其個性特徵,並體現在其執政理念和相關政策上。一般而言,政治家大多謹言慎行,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更不會發表一些譁眾取寵的言論,但杜特爾特似乎是個例外。
自從參與菲律賓總統競選以來,他多次發表被外界視為不妥的言論。杜特爾特的言論也得到了多種解讀:杜特爾特心直口快,說話直截了當;杜特爾特是民族主義者;杜特爾特表現出的是地方政策誇誇其談、譁眾取寵的特徵;杜特爾特將成為獨裁者等等。
除此之外,杜特爾特的言論也釋放出相關信息,透露出其真實想法。從杜特爾特在達沃市的執政經歷看,他不僅僅是敢說,還具有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的意志和手腕。
杜特爾特緣何針對美國?杜特爾特的言論從內政和外交兩個方面向美國釋放信息。
內政方面,上臺伊始杜特爾特便開始履行其競選承諾,打擊毒品犯罪。掃毒、打擊犯罪以及維持社會治安是杜特爾特在達沃市任市長時的主要政績,也是他能夠被菲律賓民眾選舉為總統的原因之一。為此,就任總統後,杜特爾特將掃毒作為最為主要的施政內容,但杜特爾特打擊毒販的方式遭到美國的譴責。這可能將削弱其掃毒效果,進而威脅其執政合法性。加之杜特爾特並非美國所支持的總統候選人,在競選總統期間便和美國駐菲律賓大使發生口角。
因此,在掃毒問題上對美國指責的強烈反擊不僅是反對美國幹涉其內政,更重要的用意在於反對美國借人權問題削弱杜特爾特政權的合法性。可以預測,人權問題將成為杜特爾特任期內美菲雙邊關係中的一個主要障礙。
外交方面,一方面阿基諾三世時期加入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進而倚重美國挑戰中國的外交政策使菲律賓處於與中國直接對抗的不利處境;另一方面,菲律賓政壇存在著新任總統清算前任總統各項政策的傳統。
作為實用主義者,杜特爾特有改變菲律賓完全被美國亞太戰略捆綁這一狀態的意圖,以獲取在面對美中兩大國時的靈活性。為此,菲律賓向美國表達追求獨立外交政策的意圖,同時向中國釋放改善兩國關係的信號。
其次,杜特爾特針對美國的一些言論的目標群體還包括菲律賓民眾。在菲律賓,馬尼拉的權力中心被政治家族所把持。儘管杜特爾特出生於政治家族,但他主要在菲律賓南部的棉蘭島地區從政。從競選伊始,杜特爾特便將自己塑造成反對權威的形象,代表邊緣群體和勢力。因而反權威是其政治特徵之一。由於美國與菲律賓之間存在著殖民與被殖民的關係,而且菲律賓在獨立後與美國建立起的美菲同盟中處於依附地位,美國在一定程度上是作為權威出現在美菲關係中的。對於這一狀態,菲律賓國內存在著一些反感情緒。杜特爾特針對美國的一些不友好言論是其競選總統時反權威形象的延續,有助於鞏固民眾的支持。
由於杜特爾特政府施政時間還很短,並且還沒有公布其外交政策,我們僅能從歷史和美菲當今面對的問題出發對兩國關係的發展進行解讀。
目前看來,菲律賓期望在外交方面獲得一定的獨立性。首先,這一獨立性是相對於阿基諾三世時期完全倒向美國而言。阿基諾三世這麼做並非偶然,而是21世紀以來菲律賓藉助美國的戰略調整深化美菲同盟關係的必然結果。
1992年美軍被迫從菲律賓軍事基地撤出重創了美菲關係,但是從1990年代中期開始兩國逐步修復雙邊軍事聯繫。進入21世紀,菲律賓阿羅約政府通過高調支持美國的反恐戰爭,使美菲同盟關係進一步提升。菲律賓藉此提高了打擊國內反政府勢力的能力,與此同時也被納入美國反恐和制衡中國的制度安排之中。當美國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時,阿基諾三世政府試圖再次抓住美國戰略調整的機會,藉助美菲同盟的進一步強化提升菲律賓的軍事實力和實現國家利益最大化。與阿羅約政府強化美菲同盟的同時還保持與中國的良性互動不同,阿基諾三世政府將菲律賓變成了美國圍堵中國的排頭兵。這一政策使菲律賓處於被動的棋子位置,並不能更好的保護菲律賓的國家利益。
杜特爾特是一位實用主義者,這意味著他具有靈活變通性。而擁有一定程度的獨立性是杜特爾特政府實施靈活的大國戰略的前提。在這一背景下,需要深究的是對菲美同盟而言,這一獨立性的含義是什麼?美菲兩國曾籤訂同盟條約。阿羅約和阿基諾三世時期,美菲兩國又籤署了多個得到國會批准的防務合作協議,這進一步加強了美菲同盟關係的法律性。
杜特爾特在尋求獨立性時不能忽略這一現實。而且這一關係在菲律賓具有堅實的社會基礎。杜特爾特上臺以來也多次表示將尊重美菲同盟關係。
因此,杜特爾特只可能尋求基於美菲同盟的有限獨立。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菲律賓是否有能力實現這一有限的獨立。一方面,從自身實力看,菲律賓的國防實力較弱。即使是在打擊國內反叛勢力方面也需要美國的援助,因而抵禦外敵時更需要依賴美國。而且,菲律賓政府提升國防實力的舉措還有可能遭到國會的掣肘。如阿羅約時期,國會以菲律賓獲得美國軍事援助為由削減國防預算。依賴外部援助是菲律賓保持和提升國防實力的主要途徑之一。這將削弱菲律賓的獨立性。
另一方面從菲律賓所處的國際環境看,由於處於中美兩大國之間,菲律賓能擁有的獨立性將受到中美競爭強度的限制。作為小國,與彼此競爭的大國中的一方結盟是保障其安全的可行辦法之一。但是,如果處於兩大國競爭的前沿,完全倒向一方將使其更危險。阿基諾三世時期的菲律賓便處於這一境地。為此杜特爾特期望通過獲得外交的獨立性來改變這一現狀。
是否能夠實現目標,杜特爾特將受制於美國的約束和中美競爭強度的影響。目前杜特爾特關於美國軍事顧問從棉蘭老地區撤離以及將向中俄購買武器的言論可能僅僅是一種試探策略,相關國家也沒有對此做出實質性反應。但是作為美國在南海力量部署的前沿陣地,菲律賓對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至關重要,因此,美國將會對杜特爾特危害美國力量部署的言行加以約束。
與此同時,中美競爭強度越高,菲律賓對美國的意義更大,進而菲律賓在中美兩國之間執行獨立的靈活外交政策的可能性將越小。依據以上分析,杜特爾特時期的美菲關係將不同於阿基諾三世時期,而兩國關係將主要受到人權議題和中美關係的影響。
(作者系澳門大學博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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