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梔一直喜歡一個人,喜歡那個人的日子佔據了她二十六歲生命的三分之一,她已經記不得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那個人,是那天的夕陽太美,他在夕陽裡微笑的樣子太好看?還是那天的教室太靜,他給她答題的聲音讓人不由地分神?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知道從哪一個瞬間開始,也許不是一個瞬間,可能需要更長,或許是一朵花開的時間?她的心裡悄悄地住下了這麼個人。
小小的少女,不懂何謂愛情,只是單純地想著這個人,注意著他今天和昨天有什麼不同。就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對愛慕的對象產生莫名的抗拒,只恐心事被人知,如那一年的易安,見有人來,襪滑金釵溜,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時間過去了很久,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沒有他的身影很久,沒有他的痕跡很久,久到她以為,這個人早就不在她心裡了,久到她以為,可以風淡雲輕地提起這個人,可以面帶淺淺笑容,在多年後的一天,道一聲你好,道一聲珍重。這珍重裡不再有甜蜜的憂愁。
她甚至喜歡上了別人,這個人很嚴肅,完全和那個人沒有一點點相似之處,她開始期待和這個人的偶遇,她以為她即將邂逅一段愛情,她的心裡也湧起甜蜜和羞澀。
但是櫻花盛開的季節,她在校園的大道上停了很久,花瓣親吻了她的黑髮,和黑髮上的黑色發卡,只是因為,走在前面的那個人,剛剛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和曾經的人那麼像,恍惚時光交替,她又回到了那一年的教學樓前,看著他走進另一個班級門口。
那一天,是高一分班吧,她對於分班向來無動於衷,想來沒什麼所謂,直到那一刻,她才意識到了分離,感覺到了不舍,摸到了愛情的模樣。
但是,她是那麼害羞,從不曾吐露半句,在偶遇的小賣店前,也是匆匆避開。但是每個關於他的消息,還是撥動她的心弦。
年華悠悠,她以為這就是人生,苦澀是離別,痛苦是膽小。
最痛的時候,是聽到他早戀的消息,哦,全校反面人物典型,哦,這個榮譽給她多好,她不怕面對所有老師責備的目光,她不怕面對家裡父母的恨鐵不成鋼,她什麼都不怕,她絕不會像這個女生一樣,急急地辯白,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這一切,和她有什麼關係。你這朵沒有人注意的小白花,所有人眼中的乖寶寶,她只能掐著手裡的梔子花,它是那麼清淡,那麼不起眼。
她以為她真的又喜歡上一個人,一切的歡喜憂愁卻抵不上過去的一個背影,甚至她不願意承認,她的喜歡只是因為他給她講實驗流程的聲音和那個人那麼像,這是她記憶裡最甜蜜的景象,後來再也沒有過,這種怦然心動又甜甜的觸動。
有的人,沒有魂牽夢縈,沒有日思夜想,甚至忙碌的日子裡,都不會記起這個人,但是每當想起愛情,和愛情有關的故事,他就跳出來,肆無忌憚,張揚跋扈,如那一段青春,系住她所有心神。
可是她都二十六了,再過幾年,她都是個老女人了,家裡人已經催著她相親了,可是有這麼個人,她真的再也看不下別人,無論看誰,都被他的身影遮擋。
現實中活生生的人,怎麼比得上記憶裡的完美。
糾結了很久很久,小梔知道,不管怎麼樣,生活總是要繼續,她也不能總是一個人,就當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吧,喜歡了這麼多年,他的身影已經刻進了骨血。
小梔化了精緻的妝,穿了漂亮的裙子,然後鄭重地拿出了手機,決定和那個人告白。不管結局如何,這件事該了解結了,既有歲月可回首,何妨不能共白頭,她安慰自己。
「李遠,你在嗎?」
在小梔忐忑的等待中,微信久久沒有回覆。她咬了咬牙,一口氣打出一大串文字,這些文字,是她所有的青春愛戀。
「和你說個事,希望你不要嚇到。」
「我喜歡你很多年了,雖然只是偶爾想起你,但是在感情方面總是會不自覺地把你和別人比較,這麼多年了,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不想再給自己留下遺憾了,」
「別覺得突兀啊,看完了你給我發個謝謝就好。其實我就是想把心空出來,讓自己輕鬆一點。我們這麼多年都沒聯繫了,感覺說啥都顯得矯情,我也覺得自己很矯情,很幼稚,但是沒辦法,」
「之前初中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莫名其妙地疏遠你,(說一聲抱歉,希望你能理解那時候的小女生的心情),但是又忍不住注意你,上了大學之後,看到個背影像你的人都能激動半天,我還在人人網上找過你呢。讀博之後,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畢竟這麼多年,你早就不是我記憶裡的那個人了,但是後來又得到你的消息,還加了你的微信,心裡卻很重,」
「我不想再憋著了,再憋著我一輩子都不能走出去了,所以,我想好好跟你告個別。再見,李遠。」
為了不至於太難堪,小梔儘量顯得輕鬆,甚至直接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是,誰的心裡不對幸福抱有期望,誰不想得到夢寐以求的愛情,萬一呢,萬一幸運女神就這麼降臨……
在小梔的各種想像中,李遠遲遲沒有回信,小梔的心漸漸沉下去,卻掙扎著不肯沉底。
終於……
「首先跟你說聲對不起,抱歉因為我的原因讓你這麼糾結難受。其次是要謝謝你,感謝你對我的肯定。突然收到你這樣的消息確實感到驚訝,轉眼一想,我又何德何能贏得你的青睞。對於女生來說,憋了這麼多年說出來可想而知難度之大,同時說出來了也說明你真的放下了。這麼多年我也變了很多,希望在今後你能找到你的白馬王子,桃花運連連。」
這麼一大段話,很漂亮,很圓滿,也很冷冰冰,裡面沒有一絲情意,全然對任何異性官方的回應。
「沒有,你很好,不要感覺抱歉,也不要有負擔,希望你永遠好好的。」
打完最後一行字,小梔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