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吳王夫差、洪秀全還是蔣介石,都不能在南京坐穩江山,朱元璋建的明朝也是遷到了北京才得以安穩。歷史上的南京,帶著一些莫名頹廢勁兒,那氣場融化得了英雄好漢。
金,這描繪用的是一盒金粉,而不是一錠墨。
今天去南京,不會說去金陵。但是南京的別稱「金陵」,是個能讓人心裡一癢的名稱。中國,能有幾個城市的愛稱裡帶上「金」字,北京也沒有這樣的待遇。歷史上的南京還有過許多名字,如建業、建康、江寧、石頭城等,但都比不上「金陵」叫得持久。「金陵」兩字,引得來每個前往者豐富的內心描繪──與皇家有關的。
早有古人說:「六朝金粉地,十裡秦淮河。」這十個字的描繪,如同出現在宣紙上的中國水墨畫,將南京的歷史、地理、氣色活色生香地勾勒出來。只是繪這一個城,用的是一盒金粉,而不是一錠墨。南京的奢侈,是攔也攔不住的,歷史就在那裡,說的是一份家世。隨意地讓自己掉進南京的一條老街上,世俗的味道就過來擁抱,那些老屋的雍榮被歲月磨耗得看不到了,只有藏在屋頂的雕花梁棟,用磚雕配了青瓦做成的飛簷翹角,甚至是地上的一塊青磚還在努力地製造著「六朝古都」、「十朝都會」的味道。秦淮河是仿建品先放在一邊,總統府的民國氣息太重,古城牆和玄武門有太多新造味道南京近郊的高淳老街是好去處。這條江蘇省保存最完整的明清古街,與常見的明清古街並沒有兩樣。
真實說,南京的皇家之氣、金粉質地,輸給了北京,在今天已找不到大場景。南京的皇氣卻在地理之中,靜謐的玄武湖,肅穆的中山陵,長江緩緩東去,獅子山安靜無語在中山陵向上爬呀爬,終於到了山頂上,抬眼望,人影如蟻,人生縹緲,皇天在上,世間風光只是片斷,說不出的感嘆。
到了南京安靜回望,會發現這城500多年的建都史、皇家氣勢,其實今天已隱在那一片自然風光的無言中。城是有性格的,當然也可以以性別來劃分,而南方的城市大多是女性化的,南京莫能例外。
江南那一帶的城市,或者說那一串的女性城市,杭州如果是大家閨秀,蘇州就是小家碧玉,上海是洋場少婦,南京則是侯門誥命。易中天的《讀城》裡儘管沒有南京的專門篇幅,但是如是比較,生生就露出了對南京的偏愛。如果做不成皇家,也是高爵侯門之家。南京在人們的心裡大致是這樣的地位。
紫,六朝煙水氣在這個地界流傳成普世精神
無論是吳王夫差、洪秀全還是蔣介石,都不能在南京坐穩江山,朱元璋建的明朝也是遷到了北京才得以安穩。歷史上的南京,帶著一些莫名頹廢勁兒,那氣場融化得了英雄好漢。人去城在,城的那一股勁兒不減。
有人說,只有南京這樣的城市才養得出那麼多的梧桐,因為真正的南京人幾百年裡不會想到對那麼美的樹下手。南京就是那麼一個為著享受的城市,20世紀初,南京街頭的販夫走卒幹完活,要到永寧泉吃一壺水,回來再到雨花臺看看日照。六朝煙水氣在這個地界流傳成普世精神。
文人更不甘落後,文學家世代愛金陵。李白給南京寫了近200首詩,題目包含「金陵」的就不下20首。《紅樓夢》中的12個主要女性角色也命名為「金陵十二釵」。《桃花扇》說的是秦淮八豔之一、名妓李香君的愛情故事,時間是明末清初,地點是南京。朱自清的南京,是槳聲燈影秦淮河,是父親的背景
南京就是這麼長久地深糜於各類嬌情之中,在長久的歲月裡,它慢慢染上了一抹神秘的紫色。魅惑、風流、靡弱,這一系列小氣息在南京的男人身上最甚。記憶裡來自於南京的男性,多清秀,膚色白,愛穿瘦款的衣物,人是幹練的,也顯出單薄。
他們在街上說輕而快的南京話,激動時,一句話裡有幾個詞就忽然提高音調了,引得你看向他們的臉。細聽,似乎往往並不存在強調的必要。他們散淡又細心地待人。在街上時會忽然掏出一塊糖果,每道菜上桌替代服務員講清這菜的說法和好處終於上車分手了,打開他送的一大包禮物,林林總總一堆,從蘇繡到節能小手電筒,讓你淺笑又讓你難忘。而南京還那麼地帶著一種香豔的味道。這也許是因秦淮河而起。
清朝初年,吳敬梓定居南京秦淮河畔,寫下了《儒林外史》,說到秦淮河,「城裡一道河,東水關到西水關足有十裡,便是秦淮河。水滿的時候,畫船簫鼓,晝夜不絕。那秦淮到了有月色的時候,越是夜色已深,更有那細吹細唱的船來,悽清委婉,動人心魄。兩邊河房裡住家的女郎,穿了輕紗衣服,頭上簪了茉莉花,一起捲起湘簾,憑欄靜聽。所以燈船鼓聲一響,兩邊簾卷窗開,河房裡焚的龍涎、沉香一齊噴出來,和河裡的月色煙光合成一片,望著如閬苑仙人,瑤官仙女。」
明末的秦淮河的豔跡,使秦淮河的船有奇異的吸引力。在夫子廟閒走之後,會到秦淮河一遊。這是南京旅遊的必有套餐。白天或黑夜,當然最好是夜晚,華燈下的秦淮河有舞臺一樣的效果,縱容黑暗裡的每個人編排那些可能或不可能的此地歷史。有著這樣的一種文化與歷史的縮影,南京更逃不掉那個香豔的紫色調子。
舊,通俗又平緩地
南京的紫金色是舊了的,它通俗又平緩地,帶著隱藏著的尊嚴和不痛楚的散淡。在南京大學旁邊的一條小街慢走,小酒吧是給文藝男青年的,臨街小鋪玻璃櫃裡的鹽水鴨則是給普通青年的。
在長江沿線直到入海口的那麼多城市裡,南京人奇怪地那麼愛吃鴨。歐洲文學名著裡說,如果讓一個貴族請客,他首先想到的一個菜將與鴨有關。而南京最受歡迎的食物是各種以鴨製作的食品,包括桂花鹽水鴨、南京板鴨、鴨血粉絲湯、鴨肫乾等。南京菜又叫「金陵菜」,這個是必然。金陵菜的四大名菜包括松鼠魚、蛋燒麥、美人肝、鳳尾蝦。但是到南京旅遊,多數人在意的還是小吃。
小吃是歷史留下來的美味,即使舊了,也依舊吸引人。到夫子廟吃小吃的多是外地人。就像每到夜晚西安鐘樓旁邊的回坊都是外地旅遊者一樣。在南京,某個古老的小街上找一個小店坐下,吃那些傳說中的南京小吃,常常比在名店裡吃到的還好。南京早早就獲得了聯合國人居署特別榮譽獎,大家也知道,靠的不是新是舊。
每一次坐火車去南京,從南京站出來,玄武湖安靜地躺在眼前。一個火車站前有水域的城市,它周身通俗而平緩,隱喻著一種城的人生狀態和城中人的性格。你若身在其中,就慢慢體會這期間的那一些教育,可用於在旅遊後的日子裡安撫自己。曹寇對南京的描述總帶著這樣一些舊味道,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城北獨自一人寫東西。後來,認識了城內的作家們,以至和他們成為朋友。他們經常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於夜晚穿行於城市或明或暗的各個角落。但因為曹寇家住得遠,去得相對而言很少。他們也基本不到城北來。
曹寇說:「說實話,我至今仍然無法對城內的生活熟悉起來。我總是像個農民那樣在城裡找不著北。這並不因為進城的次數而有所改變。比如迷路,比如去過多次的地方仍然不知其所在。我本來也以為次數真的可以改變這個令人尷尬的情況,可惜我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宿命,註定我只能是個鄉下人,只能是個城鄉結合部的人。」當曹寇終於辭別他的朋友們乘車回去,在中央門立交橋上旋轉至鐵道高架橋下,每每此時,在他的頭頂總有一輛火車呼嘯而過。
說到南京的舊,也不得不提到這裡的城牆與城門。昔日的城門氣派,如今卻多已消失。而曾經南京的城牆依山傍水,35.267公裡的綿延,周旁立有13座城門,在明朝遷都北京前,這裡曾經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最為宏偉的城牆。《老明信片·南京舊影》中曾經看到,一座座中山門、中華門、通濟門、光華門、太平門、儀鳳門、水西門和挹江門,這些門的今昔,已不能用新或舊中哪一個詞來形容,而只能遺憾地去想,有多長的時間、多大的空間,才能夠容納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