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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閱讀了關於巨石陣的文章後，這個關於巨石陣的畫面就一直徘徊在我腦海中：
清晨的曠野，天有些涼，太陽雖然還未升起，東方卻已大亮。輕薄的晨霧，覆蓋著起伏的平原，綠草一直延伸到天邊的白雲上，沾著露水的青草散發出清香。一群野牛拖著巨大的身軀，遊蕩在林邊的草地上。
獵人們潛伏在林子裡，他們花了幾個月才將這群野獸驅趕至這片土地。此時這些強壯的漢子們手握長矛和石塊，將獵物包圍，靜靜地等著眼前的野獸放鬆警惕。
突然，東北方向的雲層染上了金邊，光芒穿透團團白雲，這是日出的前奏。獵人們仿佛得到了號令，猛然衝出叢林，數百支石矛飛向獸群，利器破空的呼嘯驚動了這群野牛，還不等它們反應，石矛已經飛到眼前。
年輕的獵人殺死了最強壯的野牛，這為他贏得了榮耀，獵人們圍著他歡呼。此時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晨霧尚未消散，陽光將大地染成紅色。
剛剛經歷大戰的獵人們匍匐倒地，面向太陽，感謝神賜予的收穫。在他們身後，隆起的土丘上，矗立著巨大的圖騰柱，圖騰下堆滿慘白的獸骨。那是一年一度的狩獵後，狂歡宴會留下的食物殘骸。
巨石陣可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史前建築，它位於倫敦西南約120公裡的威爾特郡索爾茲伯裡平原。幾十塊巨石突兀地立在平坦的原野上，這些被修整過的砂巖塊超過4米高，重達25噸，卻整齊地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矗立在此幾千年。
早期人們很難理解這些石柱的來源和用途，在我小時候的探奇類書籍中，關於巨石陣的猜測很多，比如「外星人」建造的基地，或者是德魯伊教信徒們的神廟，甚至還有人拿出幾張1950年代修復巨石陣的照片，說巨石陣是偽造的假遺址。
成長中我的認知逐漸加深，巨石陣於我卻仍是個謎，於是前往巨石陣成了旅行的目的地之一。
巨石陣離倫敦不遠，我下了飛機租好車。一路上只有一半時間是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下了高速後，我穿過了不少村鎮，這裡的路都很窄，路兩旁是有著幾百年歷史的石牆。
原來用來跑馬車的小路簡單鋪了一層柏油，中間畫上白線就成了雙車道。偏偏路上還總有運貨的大卡車經過，每每錯車時幾乎要擦到反光鏡，有一次我甚至聞到了對面司機午飯的味道。等我抵達巨石陣時，太陽都偏西了。
遊客中心離巨石陣還有段距離，由一條泥土路連接，遊客中心和巨石陣之間有通勤的巴士。我不太想排隊，於是選擇跟隨其他遊客一起步行。
路兩旁種著燕麥，麥穗金黃，部分地方已經被收割過了，幾隻寵物狗在土地上撒歡。巨石陣很長一段時間都屬於私人財產，現在雖然已經收歸國家所有，但周邊的土地應該還是屬於私人的。穿過一小片樹林，巨石陣遠遠地出現在地平線上。
我站在巨石陣前，並未感受到如期的高大。以前人們來到巨石陣，還可以走到石塊邊，觸摸這從新石器時代遺留下來的古蹟，甚至能爬到巨石上，開一場派對。如今巨石陣的管理嚴格得多，我們只能在圍欄外，遠觀這遠古的紀念碑。
如果巨石陣保持原本的樣子，應該是外面樹立一圈4米多高的砂巖；頂部有同樣為砂巖的石楣覆蓋，形成一圈外牆；向內則是由50多塊青石組成的圓圈；中心部分由10塊6米多高的砂巖兩兩組合，上覆石楣，形成馬蹄狀，開口正對著東北側——那裡是同樣具有4000多年歷史的祭祀大道所在的方向，也是夏至日太陽升起的方向。
人們很早就發現了巨石陣的地理意義：每年夏至，從東北初升的太陽會在兩塊巨石間升起，站在巨石陣中間就能完美欣賞這一奇觀。
如果是冬至日來到這裡，站在中部向東南望，也可以看到相似的景色。於是人們猜測巨石陣是早期人們建來觀測天象的。羅馬人和凱爾特人都曾經被認為是這個古蹟的建設者。
不過，凱爾特人大概在公元前700年來到不列顛島，羅馬的入侵則要到公元後，而巨石陣的興建則要早得多。
這裡早在一萬年前就是古英國人的狩獵地，曾矗立有木質的圖騰柱，歷經風雨，木質的柱子未被保存下來，但考古學家卻挖出不少當時遺留下來的坑洞。
這說明索爾茲伯裡平原的這個位置，一直具有宗教或敬神的傳統。直到公元前2500年，人們開始用巨石取代木質圖騰。不過那時尚處於石器時代晚期，人們的技術水平是非常有限的，他們是如何在這平原中建立起如此奇觀？
這大概要從巨石陣的巖石說起。巨石陣中有兩種不同類型的巖石，一種是青石，一種則是砂巖。
青石為粗玄巖，是一種典型的巖漿巖，體積稍小，一塊大約有4噸重；在巨石陣的內圈，排布成圓形，目前大概還能找到40多塊，通過挖掘出的坑洞推算，早期可能有80塊。
它們來自距此地200多公裡的，位於威爾斯的普雷斯歷山上。我們很難想像，4000多年前，古人如何將一輛與SUV差不多重的石塊運送200多公裡，只能推測是利用獨木舟走水路運輸或是利用滾木。
另一種是高大的砂巖，它們布成外圈的圓形和內部的馬蹄形，均勻排布；頂部還用小塊的砂巖做成石楣，豎石和石楣間用類似榫卯的結構相連，十分穩定。這些巨大的巖石來自30公裡外的山中，毫無疑問，移動如此巨大的石塊，需要很多人通力配合。
因此當時在巨石陣周邊應該存在著一個較大的聚落，有人專門負責巨石陣的建造。科學家在巨石陣附近找到了一個巨大的村莊遺蹟，在當時曾是容納千人的聚集點。
巨石陣被建起後，在漫長的歲月中，承擔著不同的功能。早期巨石陣應該是有祭祀的作用，它位於東北側入口的巨石修飾得更加完善，石壁光滑，此處與入口的大道相對，在夏至日，可以觀看到極為震撼的日出場景。
人們也許就在夏至這一天，乘船從附近的愛文河而來，沿著祭祀大道抵達巨石陣。祭司站在巨石陣的中心，面向太陽升起的方向，祈禱和感謝上天賜予的富饒。巨石陣的精心排布，代表了人們對太陽運行規律的認識，對生命輪迴的敬畏。
巨石陣也是古人安葬先人的地方。死去的人在此被火化並埋葬，冰冷的石柱也許就代表對逝者的哀思。當然，死亡也並不都是平靜的。
早年間在巨石陣挖掘出一具人類的骷髏，他的陪葬品就是燧石箭頭，這枚陪葬品也是帶走他生命的箭頭，他被人用暴力殺死，隨後作為祭品埋葬在巨石之間。
其後的歲月中，巨石陣曾作為繁華的商品交換中心。因為在這裡，考古人員挖掘出很多來自歐洲各地的貨物，比如義大利的碧玉斧頭、丹麥的琥珀項鍊、希臘的藍色珠子等。
這些巨大的石塊，靜靜地矗立於原野之上，如同一封古人留下的信，只不過解碼器已經丟失，人們無從知曉它的含義。隨著技術的進步，我們才掌握了一點解碼器，能夠透過巨石陣，了解一些幾千年前古人的信息。
我繞著巨石走了兩圈，在南側的草地上躺了下來。這天是英國難得的晴天，天空飄著幾朵白雲，可能是太累了，我有些恍惚，幻想中的畫面又出現，仿佛我就是那獵人，經歷了狩獵的疲憊，終於能躺下來休憩。
幾千年過去了，如今歐洲野牛早已滅絕，巨石陣旁也經歷了從森林草原到公路機場的變遷。不變的是這天空與大地，是夏季依然日出東北，生命輪迴，巨石陣猶如時光機，帶我穿梭於古今不同的畫面。
作者 | 谷立恆
特約編輯 | 姜雯 jw@nfcmag.com
排版 | 朱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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