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不聽七友,女不聽鍾無豔」——
但凡稍微聽過些港樂的,大概都聽過這句話。
雖不過只是歌迷們的自行總結,將《七友》跟《鍾無豔》列為「扎心之最」,林夕本人並沒有特別的看重。但所謂有口皆碑,能引起幾十上百萬人共鳴、以致在港樂諸多苦情「備胎歌」裡脫穎而出,自然是很不一般。
撇開夕爺一貫戳心戳肺的遣詞用句不談,單看歌曲的用典:
《七友》解構了《白雪公主》的童話,賦予了矮人對白雪公主懷有卑微的愛慕。
白雪公主落難,矮人便悉心地照顧,但這照顧的時日終究有限。白雪公主自然不會久留矮人的身側,她終究要被白馬王子接走——故事的結局是公主跟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矮人呢?無人在意。
《鍾無豔》則是化用了《列女傳》中「無鹽女」的典故。
「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鍾無豔貌醜,但有德行與才能,於是齊宣王就靠著鍾無豔處理政務。而倘若家國無事,陪伴齊宣王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的,卻是夏迎春,因為她貌美——被稱讚「品行高潔」,做得一位「知心好友」又如何?你愛的還不是另有其人?
林夕以別出心裁的用典,造就了兩個默默付出的「苦心人」形象,因為心懷愛意,所以甘於付出——但付出並不意味就有回報,犧牲也非就有天然的偉大意義。誰都也想抓住愛人那對手,只是TA不允許罷了:
做不得被愛慕的那個,又放不下,也就只能自嘲是「堅忍的副車」抑或「忠誠的狗」。
林夕筆下的「求不得」,帶著深廣的悲哀與幽怨。一如他自承是「情感社工」,總在幫別人開解寬慰,但在黃耀明面前,夕爺又何嘗不是需要被開解、被安慰的那個呢?
實情是「得不到」,並不是真的「甘心演這偉大化身」,也只能「快樂著唏噓」了。
但除開《七友》《鍾無豔》之外,亦有一首「備胎歌」很值得一聽,只是少有人提及——黃偉文寫給容祖兒的《牆紙》。
Wyman號稱「擬物黃」,自然不是白叫的,單從歌曲喻體的選取來看,《牆紙》實在要高出林夕一籌:
牆紙是裝飾品,只背景板一般,無言地豐富人的生活,但未見得有多少人真的關心過牆紙的花色如何。分明存在,默默付出,卻仿佛隱形,從不被人看在眼裡——這不是說「備胎」,又是說什麼?
林夕新穎的用典是「意形」,而黃偉文的比喻則「意象」,「意形」與「意象」之間,究竟是遜色了半分。
而且不同於林夕式「悲哀的堅忍」,黃偉文的「求不得」也多出了一點堅強與灑脫。
固然牆紙是「無言的裝飾」,Wyman也有「想知這角碎花,只裝飾你的堂皇神殿麼,可曾被你欣賞過」這般不甘的幽怨,但始終有「旁人常在笑我堅持,我只得堅持,我喜歡堅持」這樣的樂觀,以及「其實我想講你知,誰伴你也非一輩子,來年來月我褪色時,你想珍惜時,後悔都很遲」這樣的「女兒情態」。
如牆紙一般懷著不退卻的熱情,期待著愛慕的人的經過,雖然也有落寞與傷心,但終究不會悲哀到咳血——黃偉文式的「求不得」也許不如林夕的「苦情」與「扎心」,卻更積極、更美。
2012年Concert YY之上,容祖兒穿著一條碎花圖案的長裙,身後幾支花燈,精巧的造型搭配上一曲深情而婉轉的《牆紙》,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不過話又說回來,無論是美或悲,無論「林夕式」抑或「黃偉文式」,「求不得」總是「求不得」。在一份不對等的關係中,愛得深的那個人,總是要付出更慘痛的代價:遙遙無期地等,妄想著有一天轉變的發生。
但「備胎」又是什麼?
備胎是總收在後備箱內的那個,當遭遇事故,才會拿出來頂一時的用處,待得換得新人,便又是在角落內生塵。
感慨吧,那個人叫你「好友」,然而這位「好友」也多期待能說兩句甜言蜜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