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贛南綿延不盡的丘陵上,遍布著一種植物——芒萁,我們客家人都稱呼為「蘆萁」。
圖/攝於杭州龍門山
【 芒萁(ji) 】裏白科 Gleicheniaceae >> 芒萁屬 Dicranopteris
裏白科的芒萁是種古老的蕨類,記憶裡它生命力頑強,每當山裡大火過後,總是第一個在灰燼中竄出頭來的。
從未見芒萁「沒精神」過,無論颳風下雨、土地貧瘠、或乾旱,都鐵錚錚似透著勃勃生機,頗有風骨。
這種常匍匐在杉木、馬尾松下的物種特徵分明,羽狀紙質葉,圓柱形根狀莖,辨認絕不燒腦。倘或你將葉片翻到背面,能看到圓形的孢子囊群排列分布,從萌發到完全發育至少需要2個月時間。
芒萁葉背面灰白色,長有孢子囊群,孢子囊乳白色透明,5-8顆聚集。網絡圖片
說起芒萁,土生土長的贛南人不會陌生,它幾乎貫穿童年,像特殊符號一樣烙印心中。我的少兒生活處於普遍燒柴的年代,因為芒萁廣布山間,極易引火,所以成為農家最好的燃料。割芒萁也就成了日常。
用鐮刀很容易收割,大人會用麻繩捆兩大捆,然後挑回家放牆角曬乾,夠應付一陣子。小孩子力氣小,使一根小扁擔,挑兩個糞箕,也能收穫不少。
那是令人懷念的時光,被芒萁包裹的丘陵,藏著無數秘密。與其說懷念割芒萁,莫若說上山帶來的那種難以名狀的樂趣使人難忘。尤其秋天,各種野果成熟,農家孩子不用教,天生就知道哪些能吃,然後漫山遍野瘋跑。
芒萁羽片一般長20釐米左右,形似梳子。裂片狹長,2-4釐米長長短短交錯,頂端有一個小缺刻。
秋天,紅色的杜鵑花開滿山坡,我們會折下芒萁莖,去掉葉子,把杜鵑花一朵朵串起來,再一朵朵地吃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滋味至今迴蕩腦海。
芒萁乾枯的葉片 圖/攝於杭州龍門山
最有意思是幫大人燒柴。外婆家有一口大灶,煮飯燒水全靠它,牆角堆滿松木和芒萁,每次開灶都要用曬乾的芒萁引火。外婆燒菜,外公坐在草坪抽菸,我就蹲灶前等候外婆指令。
「加大火。」於是我拿火鉗把火撥旺,往灶裡塞兩大根松木。
「冒煙了。」我趕緊抽出夾生的木柴,換上乾燥的。
「怎麼沒火了。」我應聲用竹筒吹火。
火勢控制好,看著明滅的灶火發呆,等不來指令,開始坐不住,用芒萁玩火,馬上會被制止。消停一會兒,又折斷芒萁莖,抽出裡面的芯,一頭放到灶裡點火,學著外公的樣子,用嘴巴抽另一頭,結果往往被濃煙嗆得眼淚直流。雖如此,屢試不改,樂此不彼。
後來掌勺的換成舅母,外婆偶爾打下手,再後來,外婆不見了,慢慢地草坪抽菸的外公也不知哪去了。我長大再回來,大口灶早已荒棄,四處的山依然被芒萁包裹著,蔥蔥綠綠。
圖/攝於杭州龍門山
芒萁喜陽耐酸,是典型的酸性土壤指示植物,也是保持水土的優選植物。同時,具有極強的種間競爭力,能排擠其他植物的生長發育,因而我們往往看到純芒萁的叢生群落。有研究表明,芒萁甚至對冠以「植物殺手」之稱的薇甘菊(世界最有害100種外來入侵物種之一)表現出較強的抑制作用。
叢生的芒萁
一個人走在城市的街道,滿眼迷離燈光。想到芒萁,眼前出現蹣跚身影,依稀一雙蒼老的手握著鏟子.又隱約草坪上煙霧繚繞,又隱約山間歡笑聲蕩漾.
怕是再沒人割芒萁了吧。
芒萁,芒萁,多兇猛的植物你亦令其長勢不得,可抑制得住我這「模糊的惆悵」嗎?
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
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
——席慕蓉
圖文/顧容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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