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行之山一程,水一程
老家鄧州少山,在我當兵離家之前的十七年間,自始至終生活在一望無際的一馬平川,似乎總有一種山水是毒的感覺,並且深深為之上癮,心甘情願身中其毒,無藥可醫。
有幸在2015年和2016年兩次去雲南遊玩,算是領略了雲南的藍天白雲多山多水。雲南的每一處山,每一片水,都能入畫,也都能成詩。在我沿途經過他們的時候,心裡就不偏不倚地長出林逋的句子來: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雖然,我一再質疑,以梅妻鶴子出名的林逋,怎麼會在沒經歷過愛情的情況下,寫出這樣纏綿悱惻的相思詞。當然,這些就與我無甚關係了,還是拉回視線,重新身量眼前的茶馬古道吧。
麗江,這座與茶馬古道共存亡的古城,大概也是以茶馬古道而聞名於世的吧。當我於一夜暴雨後的清晨,踏上古代的茶馬古道,心裡竟是沉甸甸的感觸。與喜悅相去甚遠。似有一種更為隆重的懷念與回憶相糾結的疼痛,更像是握著故人喘息的心跳與複雜的淚水,於這千百年之後與一些相似的靈魂相遇。有著道不盡的山高水長和風雨飄搖。
身旁就是山脈相連的雲貴高原,叫不上名字的山腳下就有浮雲升騰環繞,周遭雲霧浩淼,漫過山谷,山野,山坡,山頂。整個山脈都氤氳在淡藍色煙嵐之中。遠遠望去,綠色的披掛被雲霧含在口中,隱約透出永不磨滅的輝煌。當然,雲霧就在身側,看著似乎只有一米遠的距離。一米,是看上去最近的那種遠,也是摸上去最遠的那種近。我們離少年時暗戀的對象,也只有一米。因為這一米,我們不能擁抱。因為這一米,我們只能遙遙知意。因為這一米,我們便在對方心中永遠美好。
不知道這片地域為什麼取名叫拉市海。是第一個以溼地命名的自然保護區。在人類腳步無法穿越的地帶,只有靠身軀並不雄壯的滇馬代步了。身騎滇馬,行走在古代的茶馬古道,是一種古代少婦最得體的裝扮。納西村寨具有民族特色的房屋建築在身邊錯落掠過。幽默而風趣的當地馬夫高聲唱著納西族的民歌。並告訴我們,這些聽得懂英語的驅使。並大聲招呼著:comeon baby ,go baby。徹底讓我們大開眼界,心服口服。
當然,不知道馱過多少遊客的馬兒們,早已被馴服成了一副好脾氣。不必用鞭子,也都走得極為安穩。因為剛剛下過雨,山路極為難行。為了犒勞這些費力奔走的馬匹,我們還在明知上當的情況下高價買了馬糧餵食。其實,不過就是一些幹蠶豆。馬兒們倒也見怪不怪的大吃起來,一點都不怕人。
當初這條山路上不知道運送過多少鹽巴,茶葉和白糖。又不知道馱回來多少山外的生活用品。而走在最前面的每一個馬幫的那頭母馬,又承載了多少我們今天連想像都描畫不出來的艱苦。今天,被現代人無辜的歪曲玩笑裡,還有誰會真正了解他們是憑藉著無限偉大的母性光輝,來引領並保護著她的健壯的子侄們一路遠行。
雖然今天這條茶馬古道上再也沒有這樣的一個馬幫,沒有一匹慈愛的母馬,也沒有一個睿智而勇敢的馬鍋頭,我都會以肅然起敬的心情與他們相遇,然後道別。就像每一個馬鍋頭身邊的那隻猴子一樣。
一路下來,經過殉情谷,七仙湖,千年古樹。每一個名字都有它特定的來歷,而景色卻尋常的不必用文字描述。可能,這就是商家賺錢的招數吧。而我,卻不得不中招的陷落下去。其實,這也阻擋不了我深處原始森林的快感,各種不知名的千年古樹就在身側。溪響山澗中,鳥鳴古樹上。山花遍野,雨露滿枝。也倒悠然快哉。再加上第一次騎馬,欣喜自然替代了遺憾。
從一開始,導遊就告訴我們,這個季節的玉龍雪山沒有雪。就算是人跡罕至的山坳裡,也只有極少的地方,可以看見一小撮零散的雪色。因為麗江一天之中接待的遊客就有五萬人之多,一人一呼一吸的一口二氧化碳足以令雪山改顏換貌。更加之是雨季,天氣大多是陰鬱多雲,玉龍雪山終日被雲霧遮蔽,連山頂都不會露出來。我們只能遺憾地從山腳下路過,遙望雪山的壯美和朦朧。驅車進入東巴谷。
東巴文化,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活著的象形文字。我在那面巨大的寫滿象形文字的長碑前,駐足良久。一個字一個字的撫摸過去。有灼熱的溫度燙過手心。如此厚重的文化,還能活色生香的立在我面前。怎不令人膽怯和戰慄?路旁有納西族的老人手執毛筆,為路人寫下一副又一副平安吉祥的平安符。當然,這些布施全部隨心。你不必太介懷自己出手闊綽或是微弱。因為神不在乎,人更不在乎。
告別東巴谷,又去了玉水寨。一掛掛瀑布迎面飛來。池裡水清澈見底,三文魚成群結隊,優哉遊哉。誰說水至清則無魚呢?這裡一眼見底的池水裡就豢養著紅黑兩色的三文魚。據說這裡的水溫低,適合飼養三文魚。
寨裡曲徑通幽,各類國家保護植物,我都不知道名字。更別說那些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花卉了。很多花草都成了我的豔遇。在這個遙遠的地方,與我做著一生一次的親密接觸。我知道,此次遇見會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轉身後,我便不會再來。
麗江三天的行程結束了。告別麗江,不管心裡有多少遺憾和不滿,歡喜和不舍,都留給這個曾經以為的豔遇之都。繼續走下去,又會是另一番經歷和際遇。一如,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大理的蒼山洱海,在向我招手。而泛舟洱海,更是貼近夢幻的一地闌珊。一舟十人的小船,逶迤前行。船裡另備了一些小槳,我們人手一支,居然與別的船隻比起賽來。氣氛熱烈,場面喧騰,極是惹眼。
汽車沿著洱海一路逶迤而行,遠處緊緊偎著蒼山。全部海景盡收眼底,一覽無餘。雖然倉促如隔岸觀花,總有一地聊勝於無的慰藉。天氣晴好,波光搖著一枕恰如盛唐的舊夢。繁華褪盡後的安然和閒適跨步而來。有一種洗盡鉛華的清麗。所有的逾越年代的往事都已老去,只有青山綠水依舊天荒地老,海誓山盟。
水草豐滿如發,絲纏著水溫,滄海桑田。那些靈性的觸角不斷波弄著南來北往的情歌。那些陽光的鱗片,一如既往地守護著愛情的蒼翠和碧綠。寧靜如茶,思念如瀑。我總以為會有一場恰好的遇見在下一個轉彎處等著我。
從沒見過如此溫文爾雅的海。靜如處子的典故不知從何而來,只是這一刻,被我好無雕飾的霸佔了。連同那些綠都帶著一股子妖氣。妖而不媚是一種天然的純淨的毒,反正我便這樣一無是處地陷落進去了。
這一刻,我不想用浩瀚及壯闊來形容它。那太通俗。總有一些數到用時方很少的時刻,比如此時。詮釋,便是種無垠的困惑。當遇見一份難得的無邪時,生命的經度和緯度就顯得過於輕浮。於是,大言希聲,大愛無疆。
其實洱海並不是真正的海,而是高原湖。這裡的人們習慣於把大一點的湖稱之為海。登上天鏡閣,蒼山洱海的唇齒相依躍然眼底。只是不是晚上,沒有月色,更沒有臨水照花的人隔世獨立。
就要告別洱海,蒼山。我匆匆地來,匆匆地去,揮一揮衣袖,帶不走一片雲彩。也不留下一絲痕跡。遺憾也好,驚喜也好,都逃不出一路行走的狀態。我依舊是行人,而它就這樣迎來送往著人世蒼生。
那片海終於被汽車甩到了身後。繼而被連綿不絕的山脈替代。剛剛還與我耳鬢廝磨魚水之歡的洱海,就這樣又被我輕輕留在了背後。
向南,一路向南。只是不是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