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聽風雲」成歷史,量子科技產業化「棋局」如何走?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每經頭條」（ID:nbdtoutiao），作者 每日經濟新聞，36氪經授權發布。

量子科技，被稱為21世紀的尖端科技，不僅可以讓「竊聽」無處遁形，甚至被認為可以改變未來人類生活。

四年前，「墨子號」衛星的成功發射，讓神秘了100多年的量子物理，終於走上舞臺，也為量子通信豎起了中國標杆。這個致力於「保密」的黑科技也一度引爆資本圈，市場空間被廣泛看好。

本周一（10月19日），在平淡的A股市場中，量子科技板塊逆市爆發。10月16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集體學習量子科技，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主持學習時強調，要充分認識推動量子科技發展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加強量子科技發展戰略謀劃和系統布局，把握大趨勢，下好先手棋。

習近平指出，近年來，量子科技發展突飛猛進，成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前沿領域。加快發展量子科技，對促進高質量發展、保障國家安全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那麼，「量子科技」究竟是什麼「棋」？又是誰在執「棋」對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多方採訪業內權威人士，試圖還原這場科技競爭棋局。

量子科技為何重要？量子計算是未來計算技術的心臟

在普通人看來，量子科技距離日常生活很遙遠。在科技圈，量子科技一直是頂尖技術的存在，國內主要是大學和科研機構在研究。此外，有部分上市公司在量子科技上有少量產品推出，短期內量子科技落地領域也主要側重在B端。

實際上，上世紀中葉，隨著量子力學的蓬勃發展，以現代光學、電子學和凝聚態物理為代表的量子科技迎來第一次浪潮興起，其中就誕生了雷射器、半導體和原子能等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科技突破，為現代信息社會的形成和發展奠定了基礎。進入21世紀，隨著雷射原子冷卻、單光子探測和單量子系統操控等基礎研究帶來的技術突破，量子科技產業即將迎來第二次發展浪潮。

量子科技之所以一直都備受關注，成為多國戰略布局的重點領域，在於其顛覆性。當前量子科技主要包括量子計算、量子通信和量子測量三大領域，其中計算與通信是業界關注的重點。量子計算具有經典計算無法比擬的巨大信息攜帶和超強並行處理能力；量子通信無法被竊聽，較傳統加密算法具有優勢。

百度研究院量子計算研究所所長段潤堯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量子計算是這一場新量子革命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技術，是未來計算技術的心臟。其同時表示，量子計算將極大促進當前人工智慧及其應用的發展，深刻地改變包括基礎教育在內的眾多領域。特別是藉助於量子計算技術，人類對於微觀世界的認識以及宏觀世界的探索將得到極大擴展，從而引發人類思維能力的根本性提升。

從海外企業角度看，谷歌、IBM、英特爾和微軟等科技巨頭近年來大舉進軍量子計算領域，主要集中在超導量子計算領域。國內企業方面，阿里巴巴、騰訊、百度和華為等也積極參與產業生態建設，建立相關實驗室。上個月，本源量子發布了自己的新量子計算雲平臺，探索讓普通用戶也能通過雲技術使用量子計算的路徑。

整體上，量子計算產業化處於初期階段，若實現突破，未來市場規模空前，前期的商業模式有可能以雲服務的方式來實現。根據IDC的預測，到2027年，全球量子計算市場規模將達到107億美元，與2017年相比，10年內增長超過40倍。BCG預計，到2030年，量子計算的應用市場規模有望達到500多億美元。

未來傳統加密算法將隨著量子計算機的出現變得脆弱，量子通信的多種特效也決定了其無法被竊聽。在量子通信產業化方面，我國目前形成了以潘建偉院士等學科領頭人為代表創立的多家量子通信企業，和以合肥為代表的量子通信產業集群，擁有完整的量子通信產業鏈，核心設備供應商出現了國盾量子、問天量子、中創為等多家公司。

華安證券研究所所長、TMT首席分析師尹沿技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目前量子通信技術主要用於在黨政軍系統建立量子保密通信網，市場仍小眾，但長期來看有望引領量子網際網路的革命，出現量子物聯網、量子云計算等先進形態。

尹沿技同時預測，未來我國量子通信網有望從京津冀、長三角、海南等區域城際量子網擴展到全國乃至全球；在產品上將出現光電集成度更高、功能更豐富的加密晶片和設備；在應用上，隨著量子通信帶寬的增加以及網絡覆蓋的加深，基於圖片、視頻、VR等傳輸形式的應用將出現。

中國科技大學常務副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潘建偉近日在撰文中介紹，在量子通信領域，我國已處於國際領先地位，在量子計算領域，我國整體上與發達國家處於同一水平線。在量子精密測量領域，我國整體上相比發達國家還存在一定的差距。潘建偉同時指出，經過近20年的發展，我國在量子科技領域產出了多光子糾纏及幹涉度量、量子反常霍爾效應、世界首顆量子科學實驗衛星「墨子號」、量子保密通信「京滬幹線」、世界首臺光量子計算原型機等一批具有重要國際影響力的成果。

產業化仍處於初期，「量子概念股」多是概念

「有一些（上市公司）偏概念，但僅是披上概念而已。」10月20日，作為為數不多的就量子概念發表過研究報告的券商研究員，張宇（化名）的表態，給前一天火爆的量子科技概念，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從數字來看，本周一（10月19日）的A股市場整體表現不佳：滬深兩市高開低走，創業板指跌1.28%，多數行業板塊收跌。量子科技板塊的爆發，成為低迷市場中的亮點。

10月19日，該板塊整體全天強勢領漲。早盤一度漲超8%，日內隨市場雖有小幅回落，最終也有高達4.73%的漲幅。具體來看，科大國創、浩豐科技、光庫科技、藍盾股份、盛洋科技漲停，亞光科技上漲13.4%，國盾量子漲9.66%。

不過，這些被市場冠以「量子科技概念」的股票，卻並不被包括張宇在內的券商研究員認同。在與《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交流中，當被問及量子科技板塊所涉及企業時，張宇直言，「除了國盾量子外，其他都是偏概念，所以不太方便評價。」

值得注意的是，這並不是量子概念首次爆紅。早在2015年底，量子通信概念就一度引爆A股市場。2016年8月份，「墨子號」衛星升空後，量子通信成為科學界絕對的「網紅」，也再次成為資本市場追捧的方向。

在實際應用上，量子通信成為首批應用、商業化的領域。不過，對於量子通信概念的火爆，早在2016年，潘建偉就曾提到：「量子通信的概念炒得過熱，我有些擔心，這並不是科學的態度。」

實際上，在A股市場，雖然量子概念早已聲名在外，但略顯尷尬的是，作為真正的量子通信龍頭，國盾量子在今年7月份才正式登科創板，完成資本市場首秀。

在招股書（註冊稿）中，國盾量子提到，公司主要從事量子保密通信產品的研發、生產、銷售及技術服務。

由於目前沒有從事生產量子保密通信產品的上市公司，在對主營業務毛利率與同行業對比分析時，國盾量子沒有找到可比對象，不得不擴大範圍。國盾量子在招股書（註冊稿）中提到：「鑑於公司屬於密碼產品生產企業，故選取了提供密碼產品為主要業務的衛士通、飛天誠信、中孚信息、格爾軟體等4家上市公司為同行業可比對象。」

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權威人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直言，國內目前的量子通信產品供應商，無外乎國盾量子，與國盾量子同處科大系的問天量子，以及另外一家九州量子。

國盾量子招股書（註冊稿）顯示，公司所處的量子保密通信行業屬於信息安全行業的分支，目前處於推廣期，具有高技術壁壘，產品供應商較少，除本公司外，還有瑞士ID Quantique公司、問天量子、九州量子等企業。

不過，國盾量子的產品，在國內市場中卻佔據絕對統治地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截至2018年末，我國已建成的實用化光纖量子保密通信網絡總長（光纜皮長）已達7000餘公裡，其中超過6000公裡使用了公司提供的產品且處於在線運行狀態。

但這並不意味著這個行業缺乏競爭。國盾量子稱，從整個信息安全行業看，密碼技術和產品是受到嚴格管制的高端領域，行業內供應商有限，但技術相對成熟，競爭較為充分。量子保密通信與基於密碼的加密通信、認證等具有相似的功能，但由於二者在安全原理和實現方式上存在區別，目前存在差異化競爭。

量子通信將成為基礎設施，千億市場苦等爆發

在A股市場實現「零」突破後，量子科技再度引爆資本圈，市場空間被廣泛看好。

華安證券研究所所長、TMT首席分析師尹沿技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量子計算距離商業化仍有距離，重點關注量子通信產業投資價值。具體而言，量子計算當前仍處於研究探索的實驗室階段，因此在上市公司層面沒有太多可供選擇的投資標的。相對來說，量子通信產業已經處於商業化的初期，具有更大的二級市場投資價值。

作為自2016年以來就跟蹤量子通信的研究員，張宇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整個量子通信的產業鏈大致包括上遊的核心設備、中遊的網絡傳輸幹線和下遊的行業應用。

對於這個行業，市場卻有不同的判斷。招商證券餘俊指出，從長期來看，量子通信產業應用場景十分廣泛，包括網絡信息安全、量子通信幹線、量子城域網、金融、國防等方面，整體市場規模有望超過千億元。

「有人說百億元，有人說千億元，我覺得都不是特別準確。」作為量子通信龍頭，國盾量子一位高管曾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量子通信市場發展到多大程度都有可能。

在8月28日發布的上市後首份半年報中，國盾量子稱，在信息技術發展和國家政策的驅動下，伴隨電子政務、電子商務、移動網際網路、雲計算技術的快速發展，國內信息安全市場發展迅速，市場規模穩步增長。

在與《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交流中，一位長期跟蹤量子通信產業的券商策略人士坦言，就目前來看，量子通信、量子計算機的產業規模都不是太大，從業內的進度看，這個產業還需要更多的發展。

「包括量子保密通信在內的一些科技成果轉化，技術上的儲備已經基本成熟，但在產業推廣上還需要更多努力。量子通信產業發展，需要建設量子保密通信網絡及在量子保密通信網絡基礎上不斷開發出的行業應用；只有行業應用和實際用戶不斷擴展，才能形成 『網絡建設-接入應用-網絡擴容』的良性循環。」一位業內權威人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稱。

中國量子保密通信產業鏈結構圖 來源：華安證券

招商證券分析師董理偉在研報中稱，短期來看，政務、金融、國防專用網絡建設是目前先行建設的領域，其中政策導向下政務專網將是最大的市場客戶。

來自中國採招網的信息顯示，2011年底，濟南市通過單一來源採購方式確定山東量子科學技術研究院有限公司為唯一供應商建設濟南量子通信試驗網，採購金額約為6000萬元。

招商證券2017年的研報認為，按2012年濟南城域網，考慮地級市城域政務等專用網絡，平均投資成本在億元左右，全國市場約330億元以上規模。

在上述長期跟蹤量子通信領域的券商人士看來，高昂的成本，也成為量子通信在大規模商業化應用中的阻礙，「以現在的技術來看，現有的保密措施和手段，其實已經夠用了，所以量子通信在商業應用上能否大規模展開，還有待觀察。」

「前期要（進行）大量的研發，而這些都會成為產品的成本」，國盾量子總裁趙勇曾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規模化之前，單體的價格都會貴一些，但在規模化之後，單體的成本都會降很多。在趙勇看來，量子通信建設就像高速公路、光纖一樣，是基礎設施，而一旦和每個人都有關係之後，這個市場會很大。

記者手記｜量子概念火了，但更需要產業支撐

時隔數年，量子科技概念股再度受到投資者熱捧。不過，因為沒有太多的產業支撐，對於量子科技概念在資本市場的熱度能否持續，長期跟蹤這一板塊的券商研究員卻意見不一。

從發展階段來看，中國正在量子通信產業化初級階段，國家長期累計投入或將達千億元。這也催生了一批走在量子領域技術前沿的企業，它們開始尋求資本市場的關注。

從重要程度上看，量子科技是事關國家安全和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性領域，必須將創新主動權和發展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業內人士看來，中國的量子通信科技研究走在了前面，產業化也局部領先，國內已經有了初步的產業鏈，但國內外量子技術的產業化都還在起步階段，任重道遠。

事實上，自主科技創新體系的建立，需要形成從基礎研究、應用研究、技術研發到產業化的全鏈條布局。創新全鏈條有賴於長期的積累，因此特別需要面向長遠目標，通過國家層面的頂層設計和前瞻布局，整合優勢資源形成自主創新的體系化能力。

按照參與量子通信布局的企業構想：只有行業應用和實際用戶不斷擴展，才能形成「網絡建設-接入應用-網絡擴容」的良性循環。使用創新的技術和服務的用戶都是「無名英雄」，要鼓勵更多人來嘗試新產品和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