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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婚(油畫) 2008年 忻東旺 |
原標題:忻東旺:一個天才的心相
「藝術家必須能在平凡中感動,在困頓中覺醒。視覺藝術的創造並不真正依賴於眼睛,而是依賴於心靈。」忻東旺在創作時曾寫下了許多文字,這些文字雖然簡明,但是道出了他內化於心的藝術理念和社會價值取向。
6月24日,「一個天才的心相——忻東旺藝術作品展」在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開幕。展覽精選了他不同時期的作品92件,包含眾多以農民工人及各色社會人物為題材的作品,不僅再現了中國社會變革的時代紋理及生動表情,也記錄了他30年的從藝之旅,清晰地勾勒出他對於繪畫藝術語言探索與升華的軌跡。
忻東旺1963年出生於河北省張家口市康保縣忻家坊村一個普通的農戶家庭,那裡臨近內蒙古高原渾善達克大沙漠南緣。惡劣的自然條件和貧瘠的土地使得他從小便經歷了貧寒與艱辛。直到幾十年後他仍清晰記得父親在手頭拮据的新年裡「連一毛、一毛二一張的年畫都買不起,用麵團沾掉去年年畫上的土再貼起來」時,自己內心的失望和沮喪。忻東旺對繪畫的熱愛很早就顯露出來,他在小學時最興奮的事就是看村裡土房牆上「批林批孔」的宣傳漫畫,可以說,「文革」時期的樣板戲、政治題材的年畫、電影宣傳畫,都給了他關於「美術」的最初啟蒙。但那時,喜歡畫畫又沒錢買紙的忻東旺只能將教科書的空白處、家中的牆壁、院子裡的空地作為發揮自己想像的空間。13歲時,忻東旺到公社供銷社買了一盒幹塊水彩,在一位馮姓老人家的炕圍子上「畫出了令人欣喜的圖畫」。後來,畫炕圍子也成為他輟學之後的第一份工作。
雖然貧窮,但年輕的忻東旺並不甘於下地勞作,那種看不到盡頭和希望的生活常常使他陷入絕望;而這個「穿喇叭褲,留長髮,戴著一頂不知從哪兒弄來鐵路職工的大簷帽」的青年,也是村民眼中的另類。1980年,因迷戀畫畫,忻東旺的學習成績大幅下降,最終力不從心,提前半年輟學回家。後來,父親見他確實不是幹農活的料,便同意他到內蒙古化德縣文化館學畫畫。那年,忻東旺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烏盟師範學校美術班,卻終因戶口不在化德被人舉報,「農轉非」的願望化為泡影。此後,17歲的忻東旺回到家鄉開始尋求以畫謀生的道路。他憑藉自己的「手藝」在張家口壩上四縣遊鄉竄村,畫炕圍子、玻璃畫,將那些他自己都未曾見過的山河與名勝畫在農家的牆上、窗上。但即便收取極低的費用,還是有很多農家消費不起,有時候只能以此換得一頓飯、一夜棲身……
1986年,在經歷了搬運工、油漆工、印刷廠設計員等諸多身份後,忻東旺以優異的成績考取晉中師範專科學校美術系,藝術之門豁然打開。畢業後,他先後任教於山西大同雁北幼兒師範、山西師範大學美術系、天津美術學院油畫系,並於2004年作為優秀藝術人才被引進到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任教。直至2014年因病去世,這位從農村一路摸爬滾打而來的藝術家已身至教授之職。他也從名不見經傳的青年畫家成長為獲得第三屆中國油畫年展銀獎、第九屆全國美展銅獎、第十屆全國美展金獎等重要獎項的知名藝術家,他所創作的眾多以農民工及各色社會人物為題材的作品,被譽為一個「時代的肖像」。
忻東旺的成長與崛起越出了常見的軌道,具有更多從邊緣到中心的平民色彩。「這得益於他的刻苦與勤奮,也得益於他對於底層人民深切的人文關懷,更主要的是他在藝術語言上敏銳的感受力和對於當代藝術發展的整體觀察。」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館長馮遠說。忻東旺的筆下沒有高大的英雄,而是一個個具體的、有名有姓的人,既有大群像、雙人像,也有大量的肖像。忻東旺經歷過從農村到城市的艱辛,尤能體味打工者鋪蓋卷散發出的汗臭味。因此,他要表現生活的真滋味,表現鋪蓋卷裹挾的人的溫度。他為地處偏遠農村的父老鄉親、為浪跡城中的農民工兄弟、為一籌莫展的下崗工人建立了一個個形象的長廊。忻東旺畫農民和進城的農民工,就像畫他自己的記憶、經歷和身世。他的情感貼近鄉土和農民工群體,即使當他在藝術上已負盛名之時,他依然背負畫具在農家炕頭畫鄉親,畫工地上的勞作者。他再現的一幅幅有著泥土般拙實的普通人物肖像,不華美,不悅目,卻讓觀者為之動容動情。「忻東旺在這些肖像上最重要的刻畫是對象的眼睛,或者眼睛的表情。」中央美術學院院長範迪安說,忻東旺對眼睛的塑造和眼神的刻畫使他的作品不僅有了性格,而且有了靈魂,使觀者可以通過這些眼神來進入繪畫者的內心。
「作為一名新現實主義的代表性畫家,忻東旺藝術的最大特點是他筆下的形象所具有的那種咄咄逼人的視覺力量。他那直逼靈魂的犀利目光使他在轉瞬間就能把握到對象的內在精神特徵,他從人物的每一個細節——恍惚的眼神、微張的嘴唇、掀動的鼻翼,抑或一個猶豫的手勢,甚至是被腳撐歪的鞋子中找到傳達這靈魂的渠道。他的卓越技巧使他創造的人物具有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穿透力,過目難忘的震撼力。」評論家賈方舟說。
個子矮小,腰短、腿短、胳膊短,手腳大,臉盤歪,這是忻東旺筆下人物的鮮明特點。清華大學教授劉巨德曾親眼看到忻東旺把一位瘦高站立的女青年裸體,壓縮畫成體態豐腴的裸女,致使女青年的特徵全部被他強化、活力化。忻東旺的夫人張宏芳曾經懷疑是畫布小的原因,但給他一塊大畫布試試,結果仍然是一樣。「這其實是漢代陶俑、晉祠的宋代彩塑、雙林寺天王像等民族民間藝術給予他的啟示與濡染,他將中國藝術意象造型的方法,以及傳神寫照、相由心生的傳統繪畫美學觀引入油畫創作中,為油畫具有中國文化的精神氣象及品格做出了令人稱道的可貴探索。」劉巨德說。
清華大學的10年,是忻東旺創作的盛期,也是他最開心的10年。尤其最後兩年,忻東旺更是對油畫創作進行大膽變法。儘管他的生命止步於壯年,但他的藝術作品中滌蕩著永無止境的生命律動,這種生命力將在中國當代油畫史中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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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東旺 |
(責編:赫英海、魯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