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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1日,忻東旺匆忙的走完了他的藝術人生,離開了這個世界。眨眼間,時間已經過去了7年,又一次來到了1月11日,這個讓人們思念的日子,我們謹以此篇文字,紀念這位摯愛藝術並為之奉獻一生的藝術家,我們並沒有忘記。
「我希望我的繪畫具有人文關懷的精神,我希望我的繪畫具有民族的氣質,我希望我的繪畫具有當代文化的深度,我希望我的繪畫具有人類審美的教養。」——忻東旺
藝術家忻東旺
張宏芳作為忻東旺的妻子,陪著他走完了最後的路程,她說,即使生命走到最後,東旺也並沒有絕望過,他從不傳達絕望。
記得住院期間朋友送來一束鬱金香,忻東旺看著,說,葉子有力地簇擁著脆弱的花,就像親人在護持他的生命。於是,他催促妻子回家取來紙筆畫下了這束花。這是他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幅畫,《生命的託舉》。
《生命的託舉》
「他帶著崇高感熱愛人間的一切,帶著崇高感愛著身邊的人和生活本身。」
2004年,忻東旺成為清華大學引進人才進入清華美院,只不過當時誰也不曾預想,這竟是他藝術和人生的最後十年。
藝術家劉巨德回憶忻東旺面試時的情況講到,忻東旺沒講油畫,卻大講漢唐陶俑、廟堂泥塑及法國現代雕塑之造型,從中論述人物表情形態的奇特和奧妙。尤其漢唐陶俑的神韻,人物渾然一體的氣象,誇張變形的入情入理,形態的生機勃勃,為他洞察表現現代農民工形象,開啟了意象的審美和造型路徑。
忻東旺與兒女
進入清華美院,忻東旺開啟了他藝術創作的春天,尤其是最後兩年,更是對油畫創作進行大膽變法。
「東旺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更多思考的是油畫如何具有更多的中國品格。」賈方舟談到,忻東旺把注意力轉移到如何表達的問題上來,從古代寺廟塑像的造型中體會意象的造型手法,並轉化成寫實油畫的獨特語言,以「筆意」取代「筆觸」,創造出具有本土特徵的中國風格。
2012年,忻東旺在自己的工作室上寫生了一幅名為《隊伍》的壁畫,這是他第一次用丙烯在牆上畫,由此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油畫中國語言和方式。
劉巨德與忻東旺
時隔兩年,生命不幸告別,留給世人的是深深嘆息。
在藝術家劉巨德先生的工作室裡,掛著一張紙,上面列印著忻東旺的近百幅代表作品的小圖,是忻東旺三十年藝術創作的代表作和藝術歷程。劉巨德說忻東旺的藝術是他為中國美術界留下的一個時代的肖像,深深地鐫刻著時代的表情、國人的精神、東旺的鄉愁。
畫人難畫手,畫馬難畫走:忻東旺的藝術童年
「三小跟媽回家……」
小學期間,忻東旺因和同桌鬧矛盾,一天上午在跳高沙池邊坐著,被同桌的父親一頓毒打,不知扇了多少個大耳光,臉腫得像個大饅頭,魂也被嚇飛了,很多天在炕上睡著,媽媽在他的上衣背上縫了紅布條,裹著笤帚疙瘩到村裡井口邊給他「叫魂」,時常縈繞於耳。
忻東旺的家鄉河北康保忻家坊村
忻東旺給兒時老人畫的第一幅水彩人像《老輩匠人》
忻東旺並不避諱自己小時候的自卑,因為家庭成分不好而受欺負,或許幼小的心靈會覺得,畫畫是最能帶給自己自信的事情。
50歲之際回顧自己的人生時,忻東旺感謝自己出生和成長的農村,還有他記憶裡的白鬍子爺爺。小學時他最興奮的是看村裡土房的牆上「批林批孔」的宣傳漫畫,那是村裡一位祥和的白鬍子老藝人畫的,老人還在自家牆上掛著一張瘦馬圖,這些都是忻東旺繪畫萌芽的滋養。忻東旺還從他那裡聽到了人生中第一句有關畫畫的經文:「畫人難畫手,畫馬難畫走」,他或許是忻東旺畫畫最早的啟蒙人。後來,忻東旺給老人家畫了他的第一幅水彩人像《老輩匠人》。
忻東旺年輕時給老鄉家裡畫的炕圍子
村子裡還有一位馮姓老人,會看天氣和風水,他是最早賞識忻東旺的人。在忻東旺13歲時,到公社供銷社買了一盒幹塊水彩,讓這個孩子在他家的炕圍子上畫出了令人欣喜的圖畫。後來,畫炕圍子成為忻東旺輟學之後第一份以畫謀生的工作。
關於成長的故事,很多都出自於忻東旺50歲時的回憶,發生在孩童時學畫的很多細節,他都記憶猶深。現在看來,農村裡田園的浪漫和貧寒的勵志生活都成為後來忻東旺畫筆下的最早基因。出生於60年代的人,都多多少少充滿著理想主義的嚮往,而孩童時的圖畫萌芽,成為忻東旺陶醉於現實之外的理想疆域。
1987年在晉中師專
1986年,忻東旺考入山西晉中師專,開始正式步入藝術的正途。1993年也終於得到了進入中央美術學院進修的機會,結業後的忻東旺,開始出現人生與藝術的大轉折,也印證了早年學畫經歷的選擇。
忻東旺與母校晉中師專牛水才老師合影
每每提及自己的成長經歷,忻東旺都在不斷感恩在藝術歷程中遇到的太多貴人,他時常慶幸自己畫畫,因為除此之外我再無其他能耐。同時又時常感念畫畫,是畫畫引領自己走上了人生最美好的旅程。
比如,在內蒙古化德縣文化館學畫的一段經歷,忻東旺遇到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教他素描畫石膏的老師:「在學畫的短短幾個月裡,王老師教給了我一直在教學中受用的畫理,即『畫明暗層次要排隊,先從最暗的畫起』。還有他有一天拿出兩幅畫的印刷品,一幅是在那個年代看慣了的紅光亮人物形象,一幅大概是剛剛文革結束後,我也記不得是哪位畫家的作品,是人物面色蒼白的油畫。老師問我:『你看這兩幅畫哪幅好?』我指著紅光亮說:『這幅好。』老師說:『不對,是這幅好,因為真實。』」
《誠城》:第一件被藝術界記住的作品
忻東旺第一件被藝術界記住的作品叫《誠城》。
「有一天,我在大同車站的廣場上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似乎是我家鄉的農民,大包小包地相簇在一起,我先是一怔,接著心咚咚地急跳起來,這是怎麼了?他們為什麼集體出走?我在心裡自問。在我納悶的同時,已被這些生動又親切的人物形象所吸引。於是我及時的拿起了照相機。當交卷衝洗出來,迎著亮光一看,那一團團,一群群飽滿的人群和飽滿的形象頓時令我心若脫兔。很快一幅連我自己都感到新奇的作品誕生了,這就是我的成名作《誠城》。」
忻東旺 《誠城》150x160cm 1995年
自此,忻東旺找到了自己創作的方向。1995年,對於忻東旺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年份,結婚,女兒出生。同年,《誠城》參展第三屆「中國油畫年展」並獲銀獎。這對於一個無家學可承,二無文化背景可靠,硬是從一個農村娃、一個浪跡鄉間、靠畫『炕圍子』維持生計的民間畫匠來說,是人生重要的轉折點。
談及忻東旺的藝術,這件《誠城》是怎麼也繞不開的。評論家賈方舟認為,「誠城」這個題目就是「誠心誠意做一個城裡人」的意思。當他看到越來越多的農民湧入城市時,他意識到,「社會變革的因素已悄然滲入每一位農民的精神意識中,雖然貧瘠的土地難以改變他們的命運,但時代變革的步伐卻已震顫了湧動的大地」,所以他才一再選擇這一主題。忻東旺在這件作品之前雖然已經有了多次參展經歷,但他是從這件作品開始進入對當代問題的思考,這也是為什麼從此開始忻東旺進入了學術界的視野。
《明天 多雲轉晴》 150X160CM 1996
藝術家劉巨德也是因這件作品認識忻東旺,兩位藝術家更在後來成為莫逆之交。關於農民工的刻畫,劉巨德說,忻東旺經常把農民工或拾荒者、流浪人請到工作室,問寒問暖畫他們。「他說畫他們『過癮』。他喜愛欣賞、閱讀農民工臉上的艱辛和受傷後留下的疤痕,包括汗臭發出的那悠悠溫馨,他發自心底的愛。因此,他畫的農民工從裡到外都真真切切,活靈活現,刻骨銘心。」
從此,農民工主題成為了學界認知忻東旺藝術眾多標籤中最為深刻的一個,也由此觸發了忻東旺關於社會文化時代層面的思考。兩年之後,他的作品《明天·多雲轉晴》參加了「首屆中國油畫學會展」並被掛在了顯眼的美術館中廳重要位置。這使忻東旺對自己徹底建立起信心,碰見靳尚誼、詹建俊等前輩也敢迎上去握手了。
不斷超越:忻東旺並不喜歡味如嚼蠟的重複
僅僅畫農民工嗎?忻東旺並不喜歡味如嚼蠟的重複,而這時,人物寫生是忻東旺藝術創作的又一個臺階。
「就在我走投無路之時想起了要加強色彩寫生訓練之事。那年正好有一位宏芳家農村親戚小夥子來她媽家走親。他的形象很吸引我,於是便把那小夥子請到我家裡畫。整個過程都很激動,取名為《客》。自此,我產生了柳暗花明之感。」
《客》140X120CM 1996
《遠親》160x150CM 1999
《穿稅官服的農民》 忻東旺 2006
個子矮小,腰短,腿短,胳膊短,手腳大,臉盤歪,這是劉巨德給忻東旺人物繪畫寫生的總結。劉巨德說,他曾經親眼看到忻東旺把一位瘦高的站立女青年裸體,壓縮畫成體態豐腴的裸女,致使女青年的特徵全部被他強化、活力化。這就是忻東旺畫畫的習慣。
而他的夫人張宏芳也講說:「我懷疑是畫布小的原因,給他一塊大畫布試試。結果仍然是一樣。」他是一個用情感畫畫的人,即使是一顆白菜、一個桃子,它們在忻東旺的眼睛裡都是有著人一般的生命感。
《白菜》60X50CM 2012
《金婚》 160x80cm 2008
忻東旺說,自己的油畫並不是循規蹈矩的按照學院傳統進行,從造型到色彩都摸索出適合自己藝術追求的方式。
【結語】就像忻東旺自己講到的那樣,他一直在藝術的道路上探索前進,追求自己的方式,並不斷地超越,這也正是讓人們扼腕嘆息的地方,他的離開留給人們太多的遺憾,但他的藝術和思想會永存,並激勵後人不斷的去銘記和學習。
原標題:《人物 | 忻東旺:我希望自己的繪畫具有人類審美的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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