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上的珍稀植物那麼多,哪種植物才是最有採集價值的?
鍾揚把目光放在了植物學界的「成功者」高山雪蓮上。
1938年,德國探險家在海拔6300多米的珠穆朗瑪峰南坡採集到一棵幾釐米高的高山雪蓮,將其記載為世界上分布最高的高等植物,被國際高山植物學專著和教科書奉為經典。但在此之後,再也沒人找到這種植物。
高山雪蓮,是人們對高原上鼠麴雪兔子的俗稱。這種植物廣泛分布在我國西南和西北各地,以及鄰近國家,其中不乏低海拔和環境優越的種群。僅從生物學特性看,青藏高原種群明顯要差得多,但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究竟是否存在高山雪蓮呢?它們又是如何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生存的呢?
鍾揚希望自己能給出答案。
從2011年起,鍾揚開始帶領團隊尋找高山雪蓮,可始終一無所獲。
2012年6月的一天,鍾揚和學生拉瓊、扎西次仁三人再度爬上珠穆朗瑪峰。
5200米,珠峰大本營,高山雪蓮還未現身。
「繼續向上走!」鍾揚呼呼喘著粗氣,腳下一瘸一拐走得不穩,神態卻比任何時候都堅毅。拉瓊一看,鍾揚的高原反應已經很嚴重,眼看他呼吸急促、全身無力,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鍾老師!你聽我們的,在珠峰大本營休息吧,你再往上爬,可能會有危險啊。我們兩個往上爬就行。」鍾揚一聽,馬上拉下臉來:「我最清楚植物的情況,我不去的話,你們更難找。你們能爬,我也能爬。」拉瓊聽了這話有些難受。拉瓊覺得鍾揚不是本地人,又不熟悉山情,他繼續往上爬確實可能會有危險,可鍾揚這股倔勁兒上來了,攔也攔不住。
最後,兩人拗不過鍾揚,只得繼續爬。
「找到了!找到了!」鍾揚沙啞的聲音透著異樣的興奮。
這是一片冰川退化後裸露的巖石。在巖石縫裡,藏著高僅10釐米、長著灰白小絨球花朵的不起眼兒的植物。花形宛如拇指,花朵散發著生生不息的氣息。鍾揚像注視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那樣,疲憊的臉上掛著深深的歡欣與雀躍,凝望了很久……
「這個發現使我們找到突破現有世界紀錄的最高海拔分布植物的信心倍增,進一步的分子生物學分析將為揭示其種群來源和動態及其與全球變化的關係提供科學的依據。」鍾揚說。
這些矮小的植株為什麼能耐受乾旱、狂風、貧瘠的土壤以及45℃的晝夜溫差?鍾揚在研究中得出結論:鼠麴雪兔子之所以能成為世界上分布最高的植物,就是靠這一群群不起眼兒的小草承擔著「先鋒者」的任務,向新的高地一代又一代地緩慢推進。
這一群群不起眼兒的小草,就是物種演進的先鋒者。
鍾揚被「高山雪蓮精神」深深地觸動了。他在文章中寫道:「生命的高度絕不只是一種形式。當一個物種要拓展其疆域而必須迎接惡劣環境挑戰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先鋒者犧牲個體的優勢,以換取整個群體乃至物種新的生存空間和發展機遇。換言之,先鋒者為成功者奠定了基礎,它們在生命的高度上應該是一致的。」
在鍾揚心裡,高山雪蓮就是他的人生坐標,激勵著他在青藏高原的這條科研路上繼續攀登,不斷填補我國相關研究的空白。
16年間,鍾揚帶著團隊不斷尋找新的高度。
陡坡直上直下,他在跋涉。不管多遠多危險、高原反應多嚴重,只要對研究有幫助,他就帶著學生,從林芝、日喀則,到那曲、阿里,一株一株地採集植物標本和DNA樣品。月亮彎了又圓,他的燈火不熄。西藏巨柏長在雅魯藏布江兩岸的懸崖邊上,他帶著學生爬上陡崖,腳下就是滾滾江水;沙棘的種子難採,鍾揚採得最多,扎了滿手的刺。
阿里有一片無人區,被稱為「世界屋脊上的屋脊」,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氣候寒冷乾燥,平均風速在每秒3.2米以上,是任何有氧生物難以生存的絕境。有人勸鍾揚,別去阿里了,那裡海拔太高、生活條件太苦,而且物種較少,辛苦一天只能採幾個樣,不划算。鍾揚卻說:「正是因為別人都不願去,阿里地區肯定還有未被發掘的特有植物,哪怕再苦,我們也必須去!」
鍾揚深知,在無人區每發現一個新物種,對國家而言都是無價之寶。有人問鍾揚,如果不去西藏,留在上海專心搞研究、發論文,是否會有更多成就?「也許是吧。」他說,但他更願意做這樣的先鋒者,「先鋒者為成功者奠定了基礎,他們在生命的高度上應該是一致的。這就是高山雪蓮給我的人生啟示。」
「生命就這麼長,要把最寶貴的時光獻給祖國最需要的地方!」16年來,鍾揚帶著學生初步摸清了西藏生物資源的分布特點,西藏植物研究的空白一點一點被填補,多個物種的遺傳多樣性、保護生物學、譜系地理等領域研究也越來越深入……
鍾揚團隊採集的高原香柏,已被提取出抗癌成分。鍾揚帶著學生扎西次仁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將位於青藏高原的全世界僅存3萬多棵的巨柏登記在冊,築起一道堅固的保護屏障。
鍾揚帶領西藏大學生態學學科,從「一窮二白」到入選國家「雙一流」建設一流學科,填補了西藏高等教育的歷史空白,將西藏大學生物多樣性研究成功推向世界……
文章摘自《種子鍾揚》
—The end—
作 者:陳芳 陳聰
出 版 社: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