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小山
萬字符「卐」，一個眾所周知的符號，曾經被納粹黨當做黨旗，在這面旗幟下，歐洲生靈塗炭，集中營白骨累累，成為了仇恨、屠殺、死亡、暴力等負面意義的代名詞。雖然希特勒是學藝術出身的，但是很遺憾，萬字符卻並非是希特勒的原創，因為早在三千年多年前，它就已經出現。而且，它最初的含義，是非常正能量的。那麼，萬字符是怎樣被希特勒帶跑偏，又成為納粹黨標誌的呢？
一、萬字符的「復出」
1868年，德國考古學家海因裡希施利曼（Heinrich Schliemann）前往希臘伊薩卡島考察旅行。此行，他有一個主要目標，就是發掘荷馬史詩中記載的古代特洛伊城。長久以來，荷馬史詩不僅僅被人們認為是單純的神話故事，還有著真實的歷史事實。
根據荷馬史詩中的線索，施利曼走遍了整個地中海地區。美國作家伊斯頓（D. F. Easton）評價施利曼，「他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對歷史研究有著狂熱的興趣，他想發現荷馬筆下的那個世界，去證實它是否真的存在過，以及特洛伊戰爭是否真的發生過」。
直到1871年，施利曼才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在土耳其的愛琴海域，他發現了古特洛伊城，這個考古成果讓他名揚天下。隨著古城遺址的發掘，他還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萬字符，一個將來會重塑世界歷史的符號。
（特洛伊出土的文物中有很多萬字符的變種）
施利曼發現在很多發掘出來的陶器和雕塑的碎片上，萬字符至少有超過1800種的變種。不止如此，他在四處遊歷時，發現在西藏，在巴拉圭，在非洲的黃金海岸，萬字符無所不在。事實上，萬字符的確在全世界各人類古文明中出現過，並且有著不同的叫法，例如
中國——萬
英國——fylfot
德國——Hakenkreuz
希臘——tetraskelion and gammadion
印度——swastika
（中國馬家窖文化出土的陶罐，公元前 2600-2300 年，罐上有萬字符）
不過在歐洲中世紀，萬字符有點「過氣」，不常出現，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直到19世紀中期，萬字符才藉助著施利曼的名人效應，再次「復出」，並受到世人的歡迎。
萬字符「復出」之時，它的原始意義「好運」也被人們所熟知。萬字符的拼寫「swastika」，來源於梵語中的「svastika」，「svastika」意為會發生好事情。此外，它還象徵著生命、太陽、力量等。所以在此後，萬字符成為了一種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裝飾圖案，被各行各業廣泛使用，在香菸盒上、明信片上、撲克牌上、硬幣上、建築上、可口可樂的吊墜上、嘉士伯啤酒的瓶子上、美國童子軍的宣傳單上、甚至美軍第45步兵團和芬蘭空軍的肩章上都有它的形象。
但是與此同時，它卻與很多歐洲的激進運動聯繫起來，尤其是當時席捲德國的民族主義浪潮。
二、萬字符在德國風行
19世紀初，歐洲各國開始了工業化的進程，並且迅速強大起來，而德國依然處於四分五裂、一蹶不振的狀態，這導致德國年輕人普遍有著民族自卑感，都認為「月亮還是外國的圓」。
19世紀中期，也就是施利曼發現萬字符不久，德國民族主義者為了讓德國的年輕人樹立起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就把萬字符拿來作為他們的標誌，理由是，萬字符能代表雅利安，也就是德意志民族的悠久歷史。德國的年輕人一定要相信，有著如此悠久歷史的民族，必然能夠在將來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納粹海報中擁有完美身體的雅利安人形象）
正如1896年，英國語言學家阿奇博爾德·薩伊斯（Archibald Sayce ）所說，「施利曼在特洛伊城的發現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萬字符能夠讓人們追溯到石器時代晚期的雅利安民族」。
最初，「雅利安」（Aryan）只是一個界定印歐語言種群的詞彙，並沒有種族的含義。後來，語言學界有人注意到德語、羅曼語和梵語三者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然而，這個發現卻引起了優生學主義者和種族主義者的關注，他們認為，雅利安民族，即德意志民族，從古以來就是優等民族，是註定要統治全世界的。例如法國貴族亞瑟就（Arthur de Gobineau）把傳說中的雅利安人與現代的德國人聯繫起來，認為這個種族是早期人類最完美的後代，現在他們將要通過徵服鄰國，來帶領全世界走向更美好的明天。不過我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法國人要如此歌頌敵國民族的優越性。
19世紀晚期，德國統一後，萬字符更加風行，甚至成為德國體操隊的官方徽章。
此時，對於德國種族主義者來說，施利曼在土耳其發現的萬字符，已經不僅僅具有考古學意義了，它還有著雅利安種族的代表意義。德國種族主義組織，如Reichshammerbund，一個1912年成立的反猶太人團體，和Bavarian Freikorps，一個以推翻魏瑪共和國為目標的準軍事組織，就是用萬字符作為他們的標誌。這些組織無視萬字符的傳統象徵意義，也不管這些符號曾經出現在雅典、中國、日本、巴拿馬和美洲等地的事實，掩耳盜鈴般得將它作為雅利安民族的獨創，就差為萬字符申請世界物質文化遺產了。
其實，直到現在，萬字符的最初起源也沒有得到學界的一致認可。
三、萬字符成為納粹」專利「
1920年初，剛剛成為納粹黨領導人的希特勒認為，一個富有魅力的符號能夠吸引更多人加入到他的偉大事業中來，因此納粹黨需要有自己的徽章和黨旗，而這個黨旗，必須是象徵「我們偉大鬥爭的標誌」，「有著同宣傳海報一樣的效果」。
誠如上述，當時在德國有很多右翼政黨都使用了萬字符作為他們的標誌。希特勒注意到了這個標誌，「他被萬字符深深的吸引」，美國作家史蒂文·赫勒（Steven Heller）說，「我認為他一定是敏銳的意識到了這個符號的強大魔力，這種魔力絕不亞於蘇聯的鐮刀斧頭標誌。」
不過，希特勒作為一個自認為很有藝術細胞的人，怎麼會奉行單純的拿來主義呢？他要對它進行改動，這樣才能彰顯元首的藝術天賦和審美水平。
1920年8月7日，在納粹黨黨代會上，經過希特勒改動的萬字符正式亮相：一面紅底的旗幟上有一個白色的圓形，中間是一個黑色卐字符號。不過，這個萬字符傾斜了45度角。後來，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中詳細闡述了自己的黨旗設計理念：「紅色象徵著納粹運動的社會價值觀，白色象徵著我們的種族主義思想，萬字符象徵著我們為實現雅利安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任務」。也就是說，在這個簡單的符號裡，包含了納粹的整個思想體系。
（1930年納粹黨新總部褐宮啟用儀式上的黨旗）
美國記者威廉夏伊勒(William Shirer)分析，對於缺乏安全感、在經濟危機中苦苦掙扎的德國中下階層來說，納粹的黨旗有一種力量上和方向上的暗示性，因而他們具有極強的吸引力。
納粹黨在崛起的過程中，兼併了很多右翼政黨，其中有很多就是曾經用過萬字符的政黨。當納粹黨最終成為全德國第一大右翼政黨時，萬字符理所當然的成為納粹黨一家專用的標誌了。
希特勒成為德國總理後，1933年5月19日，納粹宣傳部長約瑟夫·戈培爾發布一項宣傳法令，即禁止任何商業機構未經許可就使用萬字符。這個法令進一步使萬字符成為納粹黨的「專利」，並且神聖不可侵犯。
這時，一個尷尬的問題出現了，那就是如果納粹黨的黨旗是最神聖的，那德國的國旗將被置於何地？1935年9月，在紐倫堡召開的第十七屆納粹黨黨代會上，希特勒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宣布，從此以後，納粹黨黨旗將同時作為德國國旗。這表明，此時的德國已完全被納粹黨所掌控，黨就是國家，國家就是黨，任何反對力量都將被消滅殆盡。而萬字符也隨著納粹黨的各種宣傳品，進入到德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融入到德國人的精神裡，並成為猶太人的噩夢。
(1936年，納粹黨集會）
參考資料
1、（美）Steven Heller 《The Swastika: Symbol Beyond Redemption? 》 ，New York: Allworth Press, 2000.
2、（美）Heidtmann, Horst.《「Swastika.」 In Encyclopedia of the Third Reich》，New York: Macmillan, 1991.
3、（英）Quinn, Malcolm《The Swastika: Constructing the Symbol》，London: Routledge, 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