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第確實是一個實驗迷,而且從來不知疲倦。他並不滿足取得的初步成功,又進一步做了一個實驗。他把那根粗銅絲固定在盛滿水銀的玻璃缸中,然後讓磁棒直立地漂浮水銀中,使其中一頭露出液面。當他接通電源時,磁棒就繞著通電的銅絲轉動起來。就這樣,法拉第製成了科學史上第一個電動機!當時他並沒有想到這個粗糙、原始的玩意兒,有一天會代替蒸汽機。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獲得了又一有力證據,證明通電導體在自身周圍形成一個磁場。他想像電和磁就像銅幣的圖案和字樣,是同一事物的兩面。既然電流可以產生磁,那麼磁就一定能夠產生電流。法拉第在日記裡寫下了一個閃光的設想:「把磁轉變成電!」為了表示祝賀,當天晚上,法拉第帶著薩拉和喬治,一起去大劇場看馬戲。
薩拉和弟弟不斷為小丑的滑稽表演喝彩,法拉第卻還沉浸在成功的實驗裡,他隱約地預感到,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結果。奧斯特也好,尊敬的安培也好,都只發現了磁力的存在,而自己今天卻證明了這種磁力能使通電導線不停地辭動。也許這是又一次突破。戴維和沃拉斯頓知道後,會怎麼想呢?法拉第把自己的實驗結果寫了一篇報告。他原本不計劃立刻發表論文的,他需要先將實驗結果向沃拉斯頓和戴維報告;先得到兩位前輩的認可。於是,法拉第便帶著自己的論文草稿先去拜見沃拉斯頓,而沃拉斯頓博士已去旅行了。戴維此時也不在倫敦。法拉第原本打算在報告中提及沃拉斯頓的工作,並說明一下自己實驗與他的實驗有何區別。但這必須事先徵得沃拉斯頓本人的同意才行。
法拉第對沃拉斯頓十分敬重,經過慎重考慮,他決計還是不提沃拉斯頓的失敗的實驗為佳。此時,《科學季刊》的編輯正好向他徵稿,他有些猶豫。然而朋友們都鼓勵他發表自己的實驗報告。加上《科學季刊》是三個月才發一次稿,機會難得,法拉第最終將報告寄給了編輯部。之後,他陪著新婚三個月的妻子薩拉乘車南下,到布賴頓海灘補度蜜月去了。在旅行途中,法拉第過了30歲生日。一個青年學者正好應了「三十而立」的古訓。他希望自己的新發現,能得到科學界的承認和重視。這一對情侶度完蜜月回到倫敦之時,已是10月。新出版的這一期《科學季刊》上,登載了法拉第的論文。使法拉第感到意外的是當他回到皇家學院,等待著他的不是掌聲、讚揚,而是冷言風語。
皇家學會的一些會員指責他「剽竊了沃拉斯頓博士的研究成果」;還有人說,法拉第不應該侵犯他人的研究領域。兩位大科學家正在研究的課題,一個實驗室助理竟然擅自闖人,捷足先登,甚至不打一聲招呼,公布了自己的結果,學術界很難容忍這種「犯禁」的事。法拉第開始並沒有想到問題會如此的嚴重,以為只是一場誤會。他誠懇地向人解釋說:沃拉斯頓博士的實驗和自己的實驗完全是兩碼事。博士是想叫通電導線繞著自己的軸轉,這沒法辦到;而自己是叫通電導線繞著磁鐵轉,這成功了。兩種實驗的方法也不相同。然而,無論他如何解釋都於事無補。別人不論你的實驗是如何轉動,反正是轉動。這是沃拉斯頓最先提出的思想,你法拉第不過只是變個法子做了個實驗,便拿去發表,當作自己的成果,這難道不是「剽竊」嗎?
人言可畏。法拉第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人格和榮譽受到了懷疑、侮辱。他痛苦地寫信向一位在學術界有很高地位的合作者求助,希望對方能給以幫助解釋。同時他表示,如果自己無意中做了有損沃拉斯頓博士的事,自己甘願向其道歉並作解釋。他希望沃拉斯頓能夠主持公道,幫他解脫那些懷疑。然而,那位合作者不願介入這場糾紛。迫於無奈,法拉第只好直接給沃拉斯頓博士寫信。此時,沃拉斯頓旅遊歸來。在信中法拉第請求和博士晤面,陳述事情原委,哪怕只有幾分鐘時間也好。這是一個受到誤解和傷害的青年學者,向科學權威發出的求救信號。沃拉斯頓曾經多年擔任皇家學會秘書,談吐直爽,態度和藹,而且富於幽默感。據說當年他發現新元素鈀時,並不急於公布結果,卻跑到倫敦一家首飾店裡,貼出告示說是出售新金屬樣品。
一位法國化學家把樣品買去,經過一番化驗分析,宣稱那不是新金屬,只是一種鉑汞合金而已。等法國同行鬧出笑話,沃拉斯頓才正式宣布自己的發現。這位科學前輩很有大家風度,對名利看得較淡,去年謝絕皇家學會會長提名便是明顯一例。如今,學院內外鬧得沸沸揚揚,說法拉第剽竊了他的科研成果。對於這種傳言,沃拉斯頓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法拉第貿然闖入自己多年研究的領域,並且不打招呼搶先發表論文,固然有些失當。但誰也無法壟斷真理。讀完法拉第的來信,沃拉斯頓回了一封短簡,同意次日上午同法拉第見面。第二天早晨,法拉第準時前往沃拉斯頓寓所。聽完法拉第的懇切陳述,博士寬容地笑起來了。法拉第的誠實、真摯和對科學的那種執著追求,給沃拉斯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接受你的解釋,年輕人!」沃拉頓向法拉第伸出了溫暖的巨手,說道:「至於別人愛怎麼說,就讓他們去說吧!」法拉第握著博士的大手,感動異常。「先生,您、願意賞光觀看一下我的實驗嗎?」「哦,你的實驗?我非常樂意。」沃拉斯頓欣然受邀。他們一同來到學院的實驗室。沃拉斯頓親眼觀看了法拉第的實驗,太妙了,沃拉斯頓一面觀看,一面讚賞地點頭。把自轉改成公轉,用水銀把導線浮起,沒有靈活敏銳的思維與高超的實驗技巧,是無法做到的。沃拉斯頓心想年輕人的實驗天才,實已在他的老師戴維之上。沃拉斯頓面帶微笑,第二次向法拉第伸出巨手祝賀他的成功。「剽竊」的公案,就此了結。使法拉第遺憾的是,在這粧公案裡,法拉第的導師戴維自始至終保持沉默。
但是法拉第失望了。使他感到困惑和痛苦的是,戴維對此事諱莫如深。他既沒有表明法拉第的成果是他自己獨立完成的,也沒有採取任何方式讓皇家學會會員了解,法拉第並沒有剽竊別人的研究成果。要做到這一點,對戴維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法拉第心目中的偶像出現了陰影。他感覺到師生之間第一次產生了隔膜。他是多麼地愛戴、敬仰戴維啊!可是當他不慎溺水時,自己最敬愛的導師卻轉過身去,這究竟是為何呢?戴維和沃拉斯頓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學者。同是大師,沃拉斯頓恬淡、豁達、有長者之風;戴維卻是少年得志,名揚四海,背負著沉重的榮譽,對勝負輸贏十分的看重。即使是天才,要承認學生超越自己,對許多人來說這是一件較難辦的事。在自己失敗的領域裡,自己的學生、助手卻取得了成功,這個事實戴維更難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