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老虎」和他的兄弟們

2021-01-09 吉林新聞網



有一對結婚十多年的夫妻,有房有地,有兒有女,雖也吵吵鬧鬧,卻不乏溫馨甜蜜——就是那種最常見的煙火夫妻吧。在那一次夫妻倆深入棺材砬子採野菜之前,身邊從沒人懷疑過他們的婚姻基石不夠牢固。那一天,他們攜手爬上了那個大砬子,喘息稍定之際,一頭大黑熊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生死關頭,丈夫的責任感和愛沒能超越本能,做出了足以讓他悔斷腸子的反應——把推倒妻子,撒丫子就跑,一口氣跑到山下,驚魂初定,開始惦念倒在山上的老婆,十幾年恩愛,畢竟不同尋常。在他眼淚叭嚓地等待給老婆收屍之際,那女人囫圇個兒下來了,張口吐出倆字兒——離婚。

 

這起離婚案製造的轟動效應不可謂不小,幾乎同一時間,另一個人的遭遇也風一般刮遍琿春城:一個承包林蛙溝的山民帶著自家的狗在山裡巡查,突然覺得頭皮發乍,一扭頭,左邊一隻大老虎正虎視眈眈;他嚇得雙腿發軟,身子剛往右一擰,還沒等邁出腳來,見右側一隻花豹正豹眼圓睜。可憐的倒黴蛋兒向後便倒,眼睛在即將閉合的瞬間餘光一掃,卻瞬間精神陡振,站直了,沒趴下。原來,就在他的正前方,一隻野豬在虎豹眈眈之間簌簌發抖,敢情這兩隻大小貓心儀的是這傢伙!山民全身而退,這個「悲催野豬」的段子也自此流傳開來,為中俄邊境的連綿群山增添了更多的原始色彩——

 

這就是琿春市——位於吉林省東南區域那一片神奇國土的生態現狀。在這片幾乎每一個山民都有過和猛獸近距離接觸經歷的大山裡,有一支小分隊近二十年來穿行在蒼莽群山之間,足跡遍布所有山峰、河谷、溼地。他們是吉林琿春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科研中心的成員,掌門人叫郎建民,更為世人熟知的是他那大名鼎鼎的綽號——「郎老虎」。

 

初見郎建民,由不得心裡一震。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某種心理暗示,總覺得面前這個人的五官氣韻頗有虎豹之勢,威風凜凜,不怒自威。尤其是那張黝黑臉膛上的一雙精光四射的虎眼,似乎只一眼就能夠洞察人的五臟六腑,讓人無所遁形。

 

「不要宣傳我個人。我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團隊成員共同完成的,我只是我們團隊的代言人而已。還是多宣傳一下我們的野生動物保護事業和我的兄弟們吧。」還沒見面,「郎老虎」在電話裡就已經把他的想法和盤託出。

 

兄弟,身為保護區管理局科研中心的主任,按理說單位的人應該稱呼他的「官職」才對,可只要郎建民的雙腳踏出單位大門,他團隊的五名成員比他小的都稱呼他為「三哥」,把上下級關係變成兄弟。而「郎老虎」的愛人則評價他是當今社會的「一股清流」。

 

清流的源頭在哪裡?上下級和好兄弟之間的身份變化怎樣才能切換自如?在琿春東北虎豹保護園區的科研監測中心(馬滴達保護站)深入生活的日日夜夜,我一直在探索答案。

 

科研監測中心成立於2016年。早在2011年年初,郎建民已經在保護區東北虎豹活動頻繁區域以3公裡乘以3公裡的距離網格化架設了260架紅外線相機,兩兩相對,共130個監測點位。這些相機每隔兩個月左右需更換一次相機卡,換電池,採集上一時段拍攝到的影像資料。然後要花更多的時間整理資料,統計數據,通過照片上虎豹的大小、步距、花紋等細部特徵進行分析,對虎豹個體差異、活動規律等進行研究,為更有針對性的保護提供科學依據。

 

這,就是科研監測中心的常規工作內容,除了這些基礎工作和日常的野外調查之外,他們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上山找老虎。

 

所以科研中心是整個保護局野外作業最多的團隊,工作環境無不是人跡罕至之地。進山之前,隊員們都習慣在心裡默默拜一拜山神爺爺,求他老人家佑護安好。只因人在野外,吉兇難測,隨時會發生突發狀況。不誇張地說,每一次上山,都是在玩命,搭檔之間的默契度和情感度就成為能否順利完成任務平安歸來的關鍵。正是在這樣一種特殊的工作環境下,大家在單位是上下級,到了山裡就是以命相託的兄弟。

 

一、老薛走不動了

 

2018年6月21日下午兩點四十分。

 

郎建民和老搭檔薛延剛一前一後在通往十八號點的山路上攀爬。琿春境內多山近海,氣溫冬暖夏涼,令人稱羨。近日多雨,大山裡尤其涼爽宜人,可身著迷彩服的兩個人仍然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薛延剛面相顯小,黑黝黝的臉上幾乎看不見皺紋,還是個可愛的「睫毛精」。只是歲月之神不在你的臉上刻畫道道年輪不等於它就忘記了你的存在。對於常人來說,五十四歲已經可以懷揣退休心態抱孫子了,而此刻薛延剛的懷裡只揣著一包兒子從北京寄來的京式糕點,兩隻火焰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逐漸落在了郎建民的後面。這是他們搭檔十六年來前所未有過的。只要出野外,薛延剛永遠是背著工具囊搶在郎建民的前面,他要給身後這位蜚聲國際的「虎豹衛士」更充足的餘裕去追蹤動物足跡、觀察周遭環境,他更要在萬一危險降臨時,給身後的兄弟多構築一道人肉屏障。

 

不知不覺領先的郎建民察覺到不對勁兒,他環顧四周,所有感覺器官都於瞬間打開到極限——哇,哇,哇,老娃子叫聲依舊,松濤和著山風轟鳴,未見異常。是什麼不對了呢?他回過頭,看看身後的薛延剛,恍然大悟,對,老搭檔不對勁兒,他落在自己的後頭了。

 

說點兒跑題的話。

 

對於有充足的野外工作經驗的郎建民來說,對待手下新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要儘可能快地訓練出一項特異功能,就是常人口中的「天眼通」、「天耳通」「天鼻通」等。進入到大山之後,要迅速打開全身所有關節,360度無死角接收危機信號。打開的器官越多,遭遇的風險就越小——他解釋道,其實這是人類在始祖時代就具備的本能,只是在一代一代的進化過程中,因為大腦進化得越來越發達,人類擁有了不需要靠本能就可以成為地球主宰者的能量,再被聲色利慾堵塞了靈竅,就退化成了現在這副蠢樣子。可那些本能依舊潛伏在人的基因裡,伺機而出,在人類回歸到起始的生存環境後,出於自保的天性,這些本能會從蟄伏中甦醒,在訓練中逐步增強,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

 

關於「天鼻通」,保護局的人都知道郎建民的一個故事。

 

有一年的三月初,他和薛延剛開車上山,突然他說,停,我聞著老虎味兒了。薛延剛緊急剎車,一邊半開玩笑地說,你那鼻子咋那麼管用呢。車外的汽油味兒很重,郎建民使勁兒抽動鼻翼,肯定地說,老虎肯定剛過去,咱找找。沒走出五十米遠,他們真的在附近找到了老虎的腳印。

 

如果是在完全沒有幹擾的深山區,他的這項本能發揮得更加出色。

 

他們的這個本事我早在進山的路上已經感知到了。汽車在全速駛往馬滴達保護站,急雨如驟,打得車蓬嘭啪作響,我坐在副駕和後座的郎建民大聲對話——突然,駕車的薛延剛一個急剎,搖下車窗,暴雨挾著狂風撲進了車裡,他把左耳側向窗外,全神貫注地傾聽。

 

「有兩聲叫,是大傢伙(這是科研中心的人送給老虎的暱稱),就是聽不出是虎還是豹。」

 

車窗搖上,車子再次衝進風雨中,我中斷了剛剛興致勃勃的各種幼稚提問,對駕車的這個不高不壯的鄰家大叔般的男子產生了興趣……

 

「怎麼了,薛爺?」「薛爺」,是郎建民和他的團隊成員集體給薛延剛的暱稱。郎建民停下來等著薛延剛。

 

「我走不動了。」薛延剛抬起衣袖,抹一把汗水,臉上掛著幾分沮喪的笑,喘籲籲地回答。他愛笑。

 

郎建民的心一凜,驀然泛起一陣酸楚。大家同事幾十年,合作搭檔跑山也已經十六年整,他第一次從老哥哥的嘴裡聽到這幾個字。他仿佛才意識到,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永遠搶在前面的老搭檔比自己還大三歲。衰老已在不知不覺中侵蝕他的肌體,在這樣一個時刻突然爆發,再也無從匿形。老哥哥老了,走不動了,自己還能走幾年?這一茬跑山的老傢伙們逐漸凋零式微,後繼乏人怎麼辦?相對於外面那個光異彩紛呈的大千世界,大山深處的虎豹熊豬,還能絆住年輕人的雙腳,讓他們駐足在這個苦累寂寞待遇又差還隨時親吻死神的行當嗎?情懷是個好東西,有幸擁有它的卻永遠是芸芸眾生中的小眾群體。

 

他強忍住被「我走不動了」這句話產生的巨大衝擊波所帶來的心情激蕩,默默接過了老搭檔身上的背包,邁步走在前面。擔心老哥哥跟的吃力,他的步伐幅度不大不小剛剛好。剩下的路途中,薛延剛幾次想奪回背包,都被郎建民無聲卻又堅決地拒絕。過去,都是哥哥護著兄弟,如今,該輪到兄弟心疼哥哥了。

 

在琿春,常年奔行在虎、豹、熊等大型猛獸出沒的核心區域,郎建民和他的團隊身上唯一能帶的武器只有幾顆火焰彈,不到萬不得已還不捨得拿出來使用。他們承受的到底是什麼級別的危險係數,小學生都能算得出來。

 

2011年夏,郎建民和薛延剛、志願者劉立國一起搞野外調查,曾經在一處山裡同時發現了六隻老虎的腳印。三個人又驚又喜,哪還顧及到迫在眉睫的危險,薛延剛和劉立國忙著做常規處理,測量,拍照,取證,記錄,郎建民在運用自己的老絕招,摸腳印。突然,一個身影在不遠處刷一下過去了。郎建民抬起頭,只見風搖樹梢,長草起伏,他明知眼前必有大兇險,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繼續跟著老虎腳印走,跟了不到一百米,一隻老虎的腳印就斷了。薛延剛輕聲說,你過來,摸摸這個腳印。郎建民蹲下去,把手放在腳印上,和薛延剛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目光——

 

「不能再跟了,趕緊回去。」薛延剛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卻不容置疑。郎建民戀戀不捨地站起來,沒錯,這隻成年虎剛剛過去。這就是好助手的作用,當郎建民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的時候,他會給出正確的提醒。否則依著郎建民的「虎勁」,會不管不顧地一直追蹤下去,後果難測。

 

我們每一天都在為保護你們而忙碌,我多想和你們見一面,眼對眼心對心的交流。可是你來了,我卻只能遠走。

 

郎建民回到原點,再次發現了一個虎媽媽帶著三隻虎仔的腳印出現,這是在向人類提出警告,別理我,煩著呢。再不聽話,我可不是吃素的——郎建民運用他的超能力感知到了年輕虎媽媽傳遞給人類的信息,帶著遺憾撤退了。獸中之王無法凌駕於人類之上,是因為人類懂得進退有度。

 

郎建民判斷,母虎和小虎是一家,公虎可能是這一家的父親,後來的母虎則有可能是虎媽媽的閨蜜,所以它們的腳印才會交疊出現。一座山上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六隻老虎的足跡,十八年來僅見。事後,他發了一條朋友圈:今生今世,絕不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類似的事兒,在2016年也發生過一次,在他們上山更換相機卡的時候,聽到了譁譁響的聲音。郎建民的第六感告訴他,有大傢伙。如果聲響是野豬發出來的,聽到人類的響動,它會嗖一下就跑了。如果是熊,距離這麼近,管保就撲上來了。只能是他們念茲在茲卻不得不避開的大傢伙。兩個人用眼神交流了決定,找出噴火筒,繼續工作到結束,迅速離開。下次更換相機卡時,他們留意查看了那一天,就在他倆剛離開幾分鐘之後,一隻老虎走過去了,大搖大擺,旁若無人。那譁譁的響聲是它故意弄出來的,它在對這兩個闖入它領地的人發出警告:這是我的地盤,兩腳人算什麼東西?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對,幾百萬年裡雄踞地球生物鏈之首的萬獸之王,就這麼霸氣,還不側漏。

 

長期處在這樣的工作環境當中,職場上誰提了,誰蹭蹬住了,重要嗎?何況,咱薛爺可絕不僅僅是個好助手,人家手底下的功夫硬是不含糊,到了眞章兒,那是絕對給「郎老虎」長臉的!

 

2010年,中俄雙方專家一起開展兩國交界地帶的有蹄類動物調查。俄羅斯方面有個做輔助工作的美少女,身段像運動員一樣健美。這份工作的性質決定了男女性別之比的懸殊,作為美少女寵兒,自然就有權利任性,今天跟這個組,明天跟那個組,幾天下來,美少女自覺已經具備了評價的資格,晚飯時對郎建民說,中國人,走不了路,跟哪個組總是我在前面趟雪。她的語氣未必含有不屑和驕矜,卻讓強勢的民族主義者郎建民心裡直犯膈應。

 

冬季野外作業,在前面趟雪帶路的人付出的體力遠比身後的人多。就連老虎也懂得這個道理,我在中心大會議室看到過一段小視頻:一隻成年虎在雪野行進,它的前爪每踩一步,都是一個深深的梅花足印,而它的後爪,永遠是踩踏到前爪踩出的腳印之上,這是一種節約體能的本能——踩踏在前爪踩過的雪窩裡,要省力得多。

 

老虎懂得的道理,人自然更懂。郎建民當即告訴美少女,明天,我給你找個能走的帶隊,哪能總讓你趟雪挨累。

 

第二天吃早飯時,郎建民低聲告訴薛延剛,今天你的任務,就是把這個驕傲的小公主累到拉稀。薛爺一如既往地笑笑,濃密睫毛下的眼神閃動著狡黠的光。

 

到了傍晚,郎建民去薛延剛他們作業的那個點迎接科考隊伍,見老薛精神抖擻地下了山,雖然也呼哧帶喘,可照舊神採奕奕。幾分鐘後,美少女也下來了,在她的身後,隊伍裡的兩國其他成員稀稀拉拉跟隨著……美少女見到郎建民的第一句話是一句蹩腳的中文:薛,是大英雄!

 

這美少女雖然落在了薛延剛的身後,凍得臉頰緋紅,鼻涕拉瞎,卻不見「拉稀」的狼狽相,郎建民也不由得暗暗佩服,還是故意問道:「為啥這麼說呢?」

 

「整整一天,全是薛在前面趟雪!服了!」

 

當晚,薛延剛告訴郎建民,科考隊伍路過一片葵花地時,清了不少獵套,美少女盯著指揮大家清套的薛延剛,對咱們這邊的成員劉通說了一串英語。劉通一臉喜悅地告訴薛延剛,薛哥,誇你呢。她說你是一個出色的野外工作者。

 

這個出色的野外工作者老家就在這大山裡,在允許狩獵的年代,還曾是一個出色的獵手。每次上山,他總是指著路邊的植物,告訴郎建民說,這是馬蹄葉,嫩的時候可以吃;這是走馬芹,不能食用,莖是空心的,死蛇放進去,很快就腐爛了……

 

在山路上行車,遇見蛇要喊它「溜子」,山裡的規矩是叨咕啥見啥,喊「溜子」就躲開了這個忌諱。薛爺開車速度極快,可每次山路上的「溜子」,他都能發現。五十多歲的人了,常年與虎豹為鄰,心卻像棉花一樣柔軟,每次他都是停下車等『溜子』過去,如果看它過得費勁兒,就會跳下車,找根樹棍把它一點點挑過路的另一邊,挑的時候還伴著輕聲叨咕:「趕緊走吧,聽話,再別從路上過了。要是遇上別人,把你抓回家吃了可咋整?」

 

「『溜子』不咬你嗎?就那麼老老實實由你挑過去?」這麼發問的時候,我承認我的眼窩有點潮乎乎的。

 

「不咬,它有靈性。它聽得懂我說的啥,它知道我是好人。」

 

就是這樣一個俠骨柔腸的老搭檔,當他第一次落在「郎老虎」的後面,沮喪地說「我走不動了」的時候,「郎老虎」能不心酸?

 

到達山頂作業完畢,累到幾乎虛脫的兩個人一屁股坐在了山巔草叢裡,任由罡風吹乾滿身汗水。薛延剛忙著抖落衣服裡的各種蟲類,郎建民眺望四周的群山。這段山路線路圖上標註的是八百米,可那是直線距離,實際他們二人爬了一千五百米也不止。山高,路陡,植被繁茂,正是盛夏,他們的工作服扎得再嚴實也沒多大用處,結束工作後在衣服裡抖出幾十隻草爬子(蜱蟲)是常態。郎建民的愛人說,郎建民是敏感性皮膚,他的全身就沒幾塊好地方,蚊蟲叮咬,荊棘劃傷,樹枝掛破……尤其是兩條胳膊,新傷舊痕斑斑駁駁,令人觸目驚心。

 

冬季,科研中心活動較夏季頻繁。四野茫茫,野獸的足跡便於追蹤,所以很多科考活動都選擇在這個季節進行。那工作環境會舒服點兒嗎?NO,夏天開車時能通過的山路,到冬天大雪一封,「萬徑人蹤滅」,上山全靠腿。中午要趕到有人煙的地方吃一口熱飯純屬痴心妄想,隨身帶著的麵包、餅子,都凍得硬邦邦的。瓶裝水只有瓶心剩一線細細的水溜。專家們有招,把瓶子在樹幹上用力敲打,裡面的冰捶碎以後,再用刀切斷瓶身,冰塊冰碴就那麼咯嘣嘣咬著吃……

 

「老薛,合張影吧。」郎建民突然提出要求。作為上下級,老搭檔,他們的合影多到不能計數,在山裡作業後還沒有過。薛延剛環顧群峰,頭頂烏雲之上又在隆隆作響。他急著下去:「合影啥時候不行,咱得趕緊下去,這地方不把握。」

 

「老薛,咱都老了,還能上幾年山,誰也說不準。以後咱們儘量多留幾張在山上的合影。等咱爬不動的時候,翻出來照片看看,就當念想。還能給孩子們講講咱們一起經歷過的那些故事。」

郎建民是碩士研究生學歷,目前師從省林科院吳志剛教授、東北林大張明海教授搞東北虎研究。他具有很高的文學素養,粗獷不羈的外形下,是一顆多情善感的心。這沒有阻礙學歷沒他高的薛延剛和他產生共鳴。薛延剛默默湊過身子,手機輕輕一響,兩張滿布滄桑的臉在相機裡定了格。

 

二、「孟新,我要罵你」

 

乍見科研中心成員孟新,是在春化鎮的午餐桌上,他和春化保護站的遲慶偉站長(借調)一個組作業。他新剃的光頭,濃眉大眼,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讓我這個常年苦於牙病的人好生羨慕。他因病在飲食上諸多禁忌,不吃牛羊肉,不喝酒,不言語。每每話題波及到他時,也只是露齒一笑,而已。好白的牙。除此之外,我的注意力不甚集中在他的身上。

 

後來,我聽說,他剃光頭是為了進山作業時少麻煩。什麼麻煩?都是麻煩。每天要流那麼多的汗,需要洗頭吧?山裡不方便。頭髮裡有可能藏納蚊蟲吧?清理費時間。於是光頭就成為他解決難題的極簡手段。當大家說到,山裡蜱蟲極多,讓我當心時,為了現身說法,他撩起T恤,腰腹部皮膚上密布著墳起的紅包——一搭眼起碼有十來個。

 

老實巴交的男人未必沒故事,在赤裸裸原生態的虎豹家園,說誰沒故事就是寒磣人。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我們回到馬滴達保護站,大家一起做晚飯,因為第二天我就要結束這次體驗,餐桌上豐盛了許多:小魚湯、腸肚熟食、涼拌菜。「郎老虎」打開一瓶酒,例行套話完畢之後,他話音一轉,劈頭對孟新說:「孟新,我要罵你。」

 

石破天驚,我茫然無措,不知道這個不善言辭的光頭男人做錯了什麼,要被領導在一個外客(且為女性)在的場合這樣疾言厲色,不留情面。這和幾天裡我感知到的「郎老虎」和他的兄弟們的情深義重大相逕庭。

 

「郎老虎」把臉轉向我,神情凝重,字字千鈞。

 

「今天上午,咱們爬上那個大砬子,在相機裡發現了攝錄下來的老虎和豹子的影像,心裡高興。恰好那地方有點兒微弱的信號,我就給孟新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和慶偉那邊怎麼樣?因為今天他倆爬的是三人溝,每次爬這個點兒我都最擔心,唯恐有閃失。一般時候我都是自己上,這次為了陪你,才把那個點安排給孟新和遲慶偉。其實我特別不放心,慶偉的滑膜炎很嚴重,腰也不好,我擔心他會出事兒——」

 

我想起來了。今天上午我跟著「郎老虎」和薛延剛開車上去的砬子地形極為險峻,盤山公路崎嶇泥濘,路兩旁群峰疊翠,飛瀑流虹,風景幽絕美爆,可我壓根沒心思觀賞窗外美景,心經常提到了嗓子眼兒。在崖頂的點位看到相機攝錄下來的虎豹影像時,我們高興得跳起來歡呼,當時「郎老虎」拿著手機去崖邊打了一個電話。似乎是嚷了幾句什麼,回來時臉色不太好看,下山一路他一直沉默,我們也沒敢問他為什麼生氣。看來是孟新得罪了他?

 

郎建民解釋了一下,三人溝位於保護區核心的春化鎮周邊,是科研中心布下的130個相機點位裡山勢最高、最陡、最兇險(沒有之一)的「鬼見愁」、「閻王怕」。

 

孟新微笑著,神色依舊平和。我的腦子轉得飛快,到底他為什麼被罵?他做錯了什麼?沒有團隊精神(郎建民最在意這個)?沒照顧好隊友(遲站長有病)?我怎麼才能給他說說情……

 

「郎老虎」的臉還是對著我。

 

「我問他和慶偉十五號點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他說,三哥,我自己上來的。慶偉要上砬子的,我沒讓。」

 

我「啊」了一聲,依舊一頭霧水。

 

「當時我的心就一折個兒。你不知道,三人溝兩個人上去都是萬分危險的,我最怕出事的點就是那裡。每次都要經過充分準備才能進行作業,尤其是救援繩,必須使用。那個大砬子立陡立陡的,爬的時候不能分一點神,稍不注意就會掉下來,輕則筋斷骨折——」

 

「啥輕,哪有輕。」悶頭喝酒的薛爺接了一句。

 

「既然這地方這麼危險,咱撤了這個點不就行了嘛?萬一有閃失,可怎麼得了?」我自以為出了個高明注意。

 

「不行!三人溝必須設點,那是大型猛獸活動最頻繁的地方!豹子、熊、野豬,架設紅外相機這些年,從沒一次跑空,次次都能拍到很多,對我們的科研作用巨大,決不能撤!」面前的三個大男人同時大搖其頭。

 

啊?既然是這樣,孟新獨自上去,豈不是——我恍然明白了「郎老虎」為何發怒。

 

是的,你說得對。隨時會有大型猛獸出現是三人溝之所以萬分兇險的第二個主因。野外作業,人越多安全係數越高,我們平時都是三人一組的,這次是特例。有兩個隊員必須去保護區外作業,缺人手。可我萬萬想不到,孟新居然獨自上了三人溝,你說我能不罵他嗎?

 

說到動情處,性如烈火的「郎老虎」的聲音有點哽咽。

 

「三哥,其實沒那麼邪乎,我每一次都踩瓷實了才爬下一步。最近連著下雨,山壁滑不溜的不說,石質也疏鬆多了。遲站長腰有病,腿又正犯滑膜炎,他爬砬子真是太兇險了。要是他出了事,還不如我出事呢。」

 

質樸的言辭,輕描淡寫的語氣。兩天來第一次聽孟新說這麼多話。

 

大家口裡的遲站長,是春化保護站的站長遲慶偉,也是跟著郎建民摸爬滾打二十來年的兄弟,面相和善,氣質溫厚,卻一身硬功夫。強將手下無弱兵,「郎老虎」帳下沒狗熊。雖然遲慶偉不是科研中心成員,可每次進山作業,春化範圍內的點位,都要借他過來相助——別看是「借」來的兵,工作起來的狠勁和其他人如出一轍。可謂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我倏然想到了一件小事兒。

 

此次琿春行的第三夜,我和「薛爺」入住在春化鎮的一家賓館,一百塊錢宿費,有獨立衛生間,能洗澡。不要小看這個對於絕大多數賓館來說必備的基礎條件,科考隊員們在山裡攀爬一天,汗水無數次溼透衣裳,隨時掀開衣服,幾十隻蜱蟲都在生死相依地和人的皮肉親密接觸——洗一個熱水澡的意義究竟多大,腦補即可。在春化作業的遲慶偉和孟新原本開了一間房,他看看後過來的「薛爺」:「你睡我的床鋪,我去辦公室住。」他的保護站辦公室就在春化鎮。另兩人說,再開一間得了,辦公室不能洗澡。他笑笑說:「算了,看咱這點兒經費把老郎愁的。給局裡省一百是一百。」

 

繼續言歸正傳。

 

此刻,「郎老虎」站了起來,面對孟新,雙手擎起酒杯:「兄弟,罵你之前,三哥先給你道歉。這種安排本來就不合理,如果不是為了帶作家體驗,三人溝本來該我去爬的。來,三哥敬你!可這頓罵還是不能省!知道嗎,你那命不是你自己個兒的!那是你老婆女兒的,還是咱這偉大事業的!今後你小子再敢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兒,我郎建民……我……」

 

不能喝酒的孟新也端起了酒杯,這一刻,涼意浸骨的室內暖意融融,我們四個人都紅了眼圈。

 

其實孟新的編制現在還是在青龍臺保護站,郎建民正在努力把他調進科研中心,正式做他的助手。主因是孟新跟了他這麼多年,有極其豐富的野外工作的經驗,他還是個「十項全能」,水暖、電力、車輛維修……沒有他不精通的,有他在,整個科研中心的人心裡都有底。無論啥事兒,大家的口頭禪就是「找孟新」,他也總是能不聲不響地排除所有障礙。

 

還有更關鍵的,孟新比郎建民小兩歲——可不敢小看這兩歲之差!這是個特殊的行業,差兩歲的意義就在於能多爬兩年山。當初跟郎建民一起爬山的人漸漸老去,大斌去當處長了,老陳退了,帶的學生們都還小,經驗不足,萬萬不敢讓他們犯險。面對後繼乏人,郎建民食不甘味,憂心如焚。他收了三個學生,薛延剛收了一個——年輕人得有人帶啊。他希望在自己走不動的時候,孟新能夠接過這根接力棒,薪火相傳,把他們的事業傳承下去。

 

當然,郎建民還是難免有一點兒屬於個人的小小私心。這個經常駐足在央視甚至全球舞臺上的大男人什麼世面沒見過,在提及自己的私心時,稍稍沉吟了片刻,還是選擇和盤託出。孟新的女兒很優秀,在日本留學期間開銷不小,靠孟新和做養路工的妻子的薪水供養自然拮据,當郎建民看到自己的兄弟為了補貼家用去建築工地抬灰和泥時,心都疼得揪了起來。在驕陽似火的工地上幹泥水活的,是虎豹科研領域內一手絕活的專家啊!在他的科研中心工作,一年的工作補貼能多賺幾千塊錢——如果說是人皆有私心,這就算「郎老虎」的私心吧?

 

「孟新,我寧可自己出事,也不想我的兄弟們出事!記住,咱們是為了共同的事業和國家的利益聚在一起!從小處說,咱們在給琿春和中國保護老虎,從大處說,咱們是在給全人類保護老虎!東北虎不是琿春的,也不是中國的,它屬於全世界。你這條命也不屬於你自己,屬於你的老婆孩子,屬於咱的老虎豹子,可不敢這麼不當事兒!」

兄弟兩個對面而立,碰響酒杯,一飲而盡。

 

 

三、「虎」言「豹」語

 

世人都知道郎建民的綽號是「郎老虎」,卻不知道另有一個更貼切的「諢名」——「鑽山豹」,這是官道溝村養蛤蟆的陳立敏給郎建民起的,每當看到他鑽到看蛤蟆的簡易房時,條件反射的就是這一句:「『鑽山豹』這是又打哪鑽出來的?」

 

我問這只在從事動保科研工作之前從事過多種複雜工作的「豹子」,老虎的迷人之處在哪?是什麼樣的機緣能讓你和你的兄弟們捨生忘死地玩命?

 

他深邃的目光眺望馬滴達科研中心之外的遠山近樹,回憶起2002年親自參與搶救一隻被獵套所傷的東北虎的畫面。手術很成功,可一周之後那隻老虎不治身亡。沒辦法,野生虎的習性決定了,它絕不可能配合治療,只要甦醒,就是不屈不撓地掙扎,縫合好的傷口一次次斷裂,又不能不停使用麻醉劑。正是那次驚心動魄的體驗,讓郎建民對野生東北虎的興趣大增,從一名普通的環保工作者變身為因野生東北虎的保護和研究工作蜚聲海內外的「實踐派」專家。

 

「實踐派」專家在2008年碩士研究生畢業,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使他如虎添翼,在這一塊國內開始比較晚的專業領域牢牢站穩了腳跟。在他送給我的一本關於虎文化的名家專著裡,隨處可見他用籤字筆打出的問號、質疑。鑽研,探索,思考,創新,一篇又一篇論文的問世,引起了全球矚目。「實踐派」專家和「學院派」專家的區別是他們的足下,分立於不同舞臺的雙腳最終歸宿一致,各有各的精彩。

 

提起老虎,「鑽山豹」的眼裡閃動著溺愛的光芒,如同慈藹老父提到了嬌蠻女兒,他情不自禁。他經常下意識地把老虎叫「丫頭小子們」「雨這麼大,我的那些丫頭小子們不知給澆的怎麼樣了。」當聽到他溫柔地說出這樣的話時,我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雨幕,這一片大好河山裡的三十多隻東北虎、四十幾隻東北豹,在各自領地恬適地盯著我,舒展身形,或許還抻著懶腰。

 

「老虎像什麼?你把家貓放大若干倍,就是老虎了!」

 

「古人把老虎稱為『智獸』,老虎相當聰明呢!不是有一句話叫『一山不容二虎』嗎?母虎把孩子們帶到三歲成年的時候就會分離。兒子們無一例外,都要遠離母親,獨自去打拼一片新的領地。對待女兒則有一點區別。身體強壯的女兒和它的哥哥們一樣,必須遠離母親獨自去討生活,但是如果女兒不那麼強壯,未必有能力獨自打下江山,這時母親就會把領地讓給弱小的女兒,自己遠走他鄉……最能說明老虎智力的事實是,當虎哥虎妹離開母親時,它們奔跑的方向背道而馳,這樣就能避免談婚論嫁時兄妹亂倫的可能。所以經過兩百萬年的進化,老虎這種繁殖能力不強的動物能夠生存至今,智商絕對佔主因。」

 

「老虎淘氣著呢。有一次中心接到了老虎下山吃牛的報案。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牛的屍身只剩下牛皮和骨架子了。我們跟蹤老虎的腳印找到不遠處的對面山坡,當時差點兒笑噴了。笑啥?那四個牛蹄子被整整齊齊擺成一個四方形!你說這老虎是不是夠淘的?」

 

「老虎會扒狗皮,信嗎?那次老虎吃了村民的狗。現場血漬呼啦,狗頭被咬碎,狗肉被吃光,而那張幾乎是完整的狗皮被扒掉,擺放在一旁!」

 

「那一次,村民在山裡散放的牛被吃了幾頭,我們趕過去一看,一頭大牛被咬死,明顯是成年虎幹的;幾頭死掉的小牛的傷口卻凌亂得多,最奇的是,這幾頭牛的屍身完好無損,沒有被食用。我們根據案發地大虎小虎的腳印判斷,真兇是一隻虎媽媽帶著兩隻虎仔。母子各有分工,任務不同,牛犢顯然是被小虎咬死的。為什麼不吃?人家壓根就不餓,是虎媽媽帶著兒女練手呢!」

 

「那年除夕,我正在打麻將,接到報案電話(我們的電話24小時不關機,遇到危機情況隨時處理),有老虎在一個村子外的山上叫了七天。大過年的人心惶惶,在外打工的孩子們不敢回家了,在家留守的老人們不敢出村拜年了……我帶人趕過去,在山裡轉了一圈,下來時告訴他們,放心吧,我和老虎商量好了,讓大家過個消消停停的年,要是再聽到一聲虎叫,我這『郎』字倒著寫!那以後,果然再也沒聽過一聲虎嘯。為什麼?呵呵,我哪有那麼神?不過是賣了個關子!那是人家兩口子新婚度蜜月呢!正好七天結束,還叫什麼?」

 

「老虎到底多厲害?它的牙齒和虎爪的長度是一致的,長的可達七八釐米。有一次,兩個村民騎摩託車在山路上和老虎走個碰頭,老虎一聲大吼,爪子把水泥路面抓得咔咔直響,村民掉頭就跑。過後大夥一起上山,看到水泥路面被抓出一道道溝痕,虎爪也脫落了一個。可惜,再也長不上了。)

 

……「鑽山豹」娓娓道來,提及他的「虎丫頭」「虎小子」們,他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很難關住。

 

郎建民對虎豹的愛,可絕不僅僅體現在科研上的成就,因為科研中心的野外作業這麼辛苦且高風險,不斷有人建議抓幾隻老虎,給虎戴上無線電項圈,使遠程追蹤東北虎變得更加容易。

 

「我的抽屜裡就有一個項圈,四萬多快,但是我絕不會用在老虎的身上!我寧可用人工跟蹤,數據比衛星的更準確!一個項圈幾斤重,戴上以後起碼兩年才會自動脫落。老虎自由自在慣了,脖子上套個好幾斤重的東西,能舒服嗎?你脖子上戴那麼個鐵玩意兒你試試?

 

人為了研究它的習性,就把各種人為幹擾施加給它們,我們尊重它們的生命了嗎?別忘了,它們才是這塊家園的主人!我們都是入侵者!自從地球有了人,仗恃自己擁有發達的大腦,為所欲為,一切都變得糟糕起來!」

 

……

 

正是早晨,晴空朗朗。空山新雨後,鳥鳴山更幽。幾聲炸響從鄰近的山林裡傳來,格外清晰。

 

那是牧牛人放的二踢腳,為了驅趕嚇唬虎豹的。

 

「鑽山豹」的神色沉重,老虎是夜行動物,每天傍晚到凌晨是活動期,早晨正要入睡,一準會被鞭炮聲驚嚇得到處亂竄。老虎是「智獸」,智獸也是獸,對火器聲響有著本能的恐懼。他心疼這些嘯聚山林獨來獨往的「丫頭們」。可中國人口發展到十四億,早就養成了靠山吃山的習慣,單純為了某一物種的保護,損害人類過多的利益,也不行。「不為百姓解決生計,他們必然伸手向自然去索取。」

 

好在如今成立了東北虎豹自然資產管理局,會逐步解決這些問題。他堅信。

 

現在的環保賠付機制這麼完善,野生動物和人的矛盾逐漸緩解淡化,卻還是不斷發生衝突。作為動保領域的一線科研人員,身處漩渦中心,如何協調處理好人虎矛盾,是長期困擾郎建民的問題。

 

上山的時候,郎建民的一雙虎眼時刻關注身邊的人和事。遇到可疑車輛人員,立刻攔車盤查,無論親疏遠近,鐵面無情,唯恐逐漸式微的盜獵行為死灰復燃,無數環保先驅嘔心瀝血拼來的良好秩序再次遭到破壞。

 

不過,鐵漢郎建民也有柔腸如水的一面。

 

2010年前後,那一天,在山裡巡護的郎建民和薛延剛發現了一個帶著打獵器具的男青年,沒問幾句就如實認了。兩人下了他的腰刀、匕首,因為山裡沒信號,決定越權把他送到楊家跑派出所去,在送之前要通知他的家人。進了他家那間看蛤蟆的窩棚,郎建民和薛延剛心裡都是一震,一個瘦骨嶙峋的老爺子躺在炕上,肚皮鼓得老高,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老太太聽說兒子犯了錯,當時就哭了,說兒子雖說有點二虎吧唧,可這個家還全靠他給人看溝活命。他要是出了事,他爸一天都熬不過去了。

 

郎建民心一軟,看看這兒子畢竟算未遂,那時也不像現在管控這麼嚴。他和薛延剛商量了一下,疾言厲色教育了這愣小子一通,又下了他的獵具獵套,放了他。兩人的車開出去好遠,小屋門口的老太太還在衝著車擺手抹眼淚。

 

「律法無情,人有情,那事兒我處理得肯定有點兒情大於法,可我再次遇到這樣的事,肯定還狠不下心。好在後來再也沒發現那孩子有違法行為,我們也就安心了。」

 

郎建民對這份事業的付出,妻子看得最清楚。視丈夫為「清流」的女子發自內心的心疼丈夫。「我們都不是看重名利的人,現在也什麼都不缺了,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兒吧。你不是想寫一本《與老虎相伴的日子》的書嗎?現在就動筆,我來大山裡為你種菜做飯洗衣服,你潛心構思寫書稿,把你這些年的經驗、心得、理念,儘早呈現給這個世界,好嗎?」

 

那是郎建民渴望已久的生活。可是拿著國家的工資,頂著動保專家的大帽子,這份事業到咱這兒傳承不下去了,老虎怎麼辦?生態環保事業怎麼辦?保護老虎就是保護人類本身,當動物一個個滅絕的那一天,人類也不復存在。如果都只管埋頭顧念自己的愜意生活,人類該走向何處?至於寫書,那是一個遙遠的目標,起碼目前,還沒有搬到他的日程表上來。

 

郎建民焦慮的目光長久地在三個學生的身上梭巡:大徒弟「悟空」,二徒弟「八戒」,小徒弟「沙僧」,還有一個局裡的女孩非要拜郎老虎為師,無奈這行當實在不適合女性發展,郎建民一再婉拒,最後贈給女孩一個「緊箍咒」的名號,算是完結了這一段「偽師徒情緣」。「悟空」趙巖最像師父,熱愛這項事業,勇於冒險,膽大心細,交給他的活很少出紕漏,這是郎建民的心尖子。「八戒」學歷高,綜合能力也不差啥,可什麼人幹什麼活,郎建民心裡有數。因材施教,他做到了。

 

對國家有忠,對妻兒有情,對兄弟有義,對事業有愛。這,就是一個立體的郎建民。

 

四、老虎回來了,我們準備好了嗎?

 

剛開始從事動保工作的時候,誰問起郎建民的工作性質,他總是乾脆利落地回答:保護老虎。十六年之後的今天,他的答案有了變化,從「保護老虎」到「保護環境」。在他的研究成果中,居住在中國境內東北地區的東北虎(也叫西伯利亞虎、滿洲虎、阿穆爾虎)在近現代歷經了三次劫難,日俄戰爭時期、日據時期、五六十年代支援內地建設期。加上人為的傷害行為,老虎終於逃離了東北故園,漂泊到了俄羅斯遠東地區。當我們意識到生態平衡對地球家園的重要性,東北虎豹的主要棲息地——琿春的生態環境在迅速恢復,商業性砍伐停止了,人工造林面積呈幾何級數增長,禁獵走進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各種汙染廠礦一概關停,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成立,後續的工作在迅猛發展——代價是,琿春的GDP很受影響,這不能說不是地方政府的巨創,可為了維持生態平衡,我們豁出去,幹了!

 

一片繁華之後,郎建民卻有隱憂。老虎回來了,我們給它們準備的,到底是怎樣一個家園?

 

前些年植樹造林的最大問題就是樹種單一。二十多年了,年年植樹造林,發下來的樹苗子從沒變過,清一色的松樹。和動物一樣,植物也有著完整的生態鏈條,這樣生態環境的恢復和發展從何說起?植被多樣性是野生動物種群恢復和保護的基礎,如果我們的山林都變成統一樹種,即便滿山蔥鬱,終有一日,也免不了重歸寂靜。

 

順其自然,一切都要是在自然而然的狀態下有序發展。在我國活動的現有東北虎監測到的準確數據是27隻,而實際上,郎建民調查得出的數據已經上升到35隻,其中有半數是定居虎,另外半數是中俄兩國的「公有虎」。尤記得,2010年11月,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全球老虎峰會」上向世界承諾,中國政府積極支持《全球老虎種群恢復計劃》,並制定《中國老虎野生種群恢復計劃》,到2022年力爭實現野生東北虎數量由20隻增加到40隻的目標。現在是2018年,我們監測到的老虎已經達到35隻。這是個可喜的現象,為什麼科研中心卻秘而不宣?因為郎建民對現存數量的變化並不如何看重,他注重的是東北虎生存的質量。每一隻老虎要佔有三百到五百平方公裡的山林,否則就會挨餓,而東北虎豹園目前的面積遠遠不夠。在這種局面之下,東北虎數量的增長,正好觸動了郎建民內心深處的隱憂。多年前,他曾經參加過一個把中國所有虎專家「一網打盡」的會議。他發言說,瞅瞅吧,中國的老虎在山上待著,中國的虎專家在這兒坐著,咱們一人管一隻,夠不夠?好像人多些。可將來你看看,我們會一人管兩隻。大家都呵呵笑他,認為幽默的他又在調侃說笑,眾所周知,「郎老虎」是很詼諧的。而如今,每一位專家「管理」分領到的老虎,早超過了兩隻。保護老虎重要,做保護老虎工作的人更重要。培養這方面的人才,是生態環保領域亟待解決的問題。

 

 

當然,不要擔心老虎迅速增多會更多的侵佔人類的生存空間,造成一種「虎退人進」的末世現象。對於老虎獅子這類繁殖能力本就不強的大型猛獸,當種群在某一地區的個體數量超過容納上限的兩三倍以上,在幾年之內,會出現斷崖式下降。一方水土養一方虎,一塊土地能承載的肉是有上限的。肉多了,會發生基因交叉和病毒傳染,老虎數量會大幅度銳減。俄羅斯就曾經發生過一次大的種群崩潰,擁有野生老虎的數量從五百多隻縮減到兩百隻左右。

 

要逐步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郎建民提出了幾點想法,首先,人工幹擾不要太多;其次,植被的生物多樣性呈自然恢復;第三,架起生物廊道,把大型猛獸們自然有序地分流到其他地區。這個目標已經有了進展,現在東北虎棲息地已經由琿春擴散到汪清,未來會逐步從汪清向敦化、安圖境內擴散,直至長白山核心地帶。

 

以前有領導說,老虎沒吃的怕啥,把牛趕到山上去餵它們,咱又不是出不起這筆錢。嗨,這就叫外行領導內行。在自然狀態下,老虎捕獵獐狍野鹿的成功率不過百分之十六左右,最多不超過百分之三十,需要耗費各種心計、體力才能勉強果腹。吃牛多簡單,玩似的就能抓一隻,抓一隻夠吃好幾天。長此以往,老虎就懶了,退化了,它的一些固有習性就會消失。那麼距離這個種群的滅絕,還會很久嗎?

 

這,就是郎建民的妻子所說的。你操心那麼多,不累嗎?

 

為了更好的調研監測到東北虎豹的活動規律和習性,郎建民長期駐紮在馬滴達保護站,這裡的水含有濃度極高的鐵,洗臉都不能用,所有生活用水都是到三公裡外的官道溝村去拉。這兒處於群山環抱之中,山高林密,不但沒有網絡信號,電話也不能打。日常值班的就是兩個大老爺們,做飯刷碗清潔全部自己動手。我親眼看見的,早起時窗外的地上蠕動著幾釐米厚的小咬,讓密恐患者渾身發麻……

 

最痛苦的是一場大雪過後,再連一場雨,然後又壓一場雪,山裡是沒有路的,人腳踩上積雪之後,感覺碰到了堅實的地面,一使勁兒,撲通一聲就掉進去,那雪能沒到大腿根兒,遠遠望去,都是半截人,一小時也就走幾百米。(插播:有一次,省臺的記者跟保護站隊員們一起進山,手機掉在雪地裡,眼看著留下一個小小的窟窿,手機卻再也沒能出現。)

 

那一次,郎建民帶著兩個學生一起搞調查,在風雪瀰漫中迷了路,GPS也不起什麼作用。幸虧郎建民帶了半斤牛肉乾,每隔半小時一人發一塊,學生劉通特別能吃牛肉,懇求他,老師,能不能多給發一塊?郎建民硬著心腸回答,咱們得做好走一夜的準備呢,吃沒了怎麼辦?直到夜半時分,遠遠的看到林子裡採伐樹木的工棚子裡有煤油燈在發出微弱的光亮,幾個人一屁股癱軟在一棵倒木上。劉通說,師父,再有一百米,打死我也走不動了。

 

回到春化鎮已近午夜,國際環衛組織的領導親自打了一盆溫水給郎建民洗腳。出於禮貌,他把腳放進水盆,結果兩個小腳趾頭拿出來就不聽使喚了,第二天早起就不能動了,直至今日。其實當時的正確處理方式是,用涼水拔……類似經歷,科研中心的每個成員,都能說出一堆來。自己的,兄弟們的。問他們,待遇差,風險高,沒公務員編制,為啥還扎在這條路一直這麼走,眼看著都走白了頭?他們只是平靜地說,選擇了就得走下去吧,總得有人幹吧?何況這是能帶給他們巨大成就感和心理滿足的事業,他們引以為榮。

 

郎建民說起過一件有意思的事。一次他在小區超市買煙,有一個老人死盯著他看,然後不能置信似地說,我這幾天連著看央視的一個欄目,你咋那麼像裡頭那個郎老虎呢?郎建民笑著說,您說是就是吧。老人家激動得不能自已,大呼小叫地說,天哪,你這樣大的名人居然跟我住在一個小區,專家不是應該住在別墅裡一般人見不到的嗎?昨天我們在公園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有人說,中國哪還有野生老虎了,山上的老虎都是他們放上去的,就為了做節目,糊弄外國人的!我當時就跟他吵吵起來。我說咱現在的環境恢復這麼好,為啥老虎不能回來?咱這兒可是東北虎的故鄉!這回好了,竟然逮著個活專家。快快快,跟我去給他們普及一下常識!

 

每當這種時候,郎建民都覺得背上沉甸甸的,他感受到了,無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都有那份對於生態環境現狀的擔憂以及對老虎保護的責任感。

 

下面是一組數據:在1998年開始實施的天然林保護工程,已經使得東北重點國有林區的森林得到了休養生息,虎的主要獵物,如馬鹿、梅花鹿、野豬、狍子等,種群也正在迅速恢復。2015年,吉林和黑龍江已全面停止了木材商業性採伐,這為東北虎的回歸和繁衍打下了更堅實的基礎。吉林省原定的兩百多億投資的「兩高」建設「為虎改道」,高速公路建設取消了,而高鐵則改道而行。這一切,都在印證省委書記巴音朝魯的話:「東北虎、東北豹將成為吉林綠色轉型的魂。」

 

2017年,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在長春市掛牌成立,下設十個分局,6個位於吉林省,4個位於黑龍江省。「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同時成立,是中國第二個國家公園。

 

郎建民給出了答案,老虎回來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你們。雖然我們的準備還不夠完善,可我們每天只前進一小步,終會抵達彼岸的伊甸園。

 

美,源於自由自在的生命。東北虎和這群保護東北虎的人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我們恢復生態平衡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對於未來,我和他們一樣,都保有充足的信心。老虎回家了,我們有責任有義務讓它們過上它們想要的生活,健康、自由、有尊嚴的生活。  文/李謙  吳林錫

 

 

(來源:)

相關焦點

  • 一旦水老虎魚,為什麼不如他的魚兄弟好呢?
    你可能不知道水老虎羅非魚實際上有一個兄弟,當然,他也是一個著名的狠角色-一個著名的高腳杯,很多人只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很多老漁夫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我在網上搜索有關小魚的信息,照片很少,但有一張更可靠,其餘的不僅是標本或骨頭,還有亂入海魚。
  • 鬼滅之刃,炭治郎一早覺醒斑紋,為什麼他從不承認?
    ,和炭治郎後天受傷不同,炭治郎的父親的印記是與生俱來的(和繼國緣一的天生斑紋非常相似)正是因為有了父親作為對比,所以炭治郎更加肯定自己額頭上的印記並不是大家所說的斑紋,畢竟比起自己,父親炭十郎更像是初始斑紋的覺醒者那麼炭治郎是否就如同他自己認為的一樣,不是初始斑紋覺醒者呢?
  • 子卿和子蘭:三國漢季「吳氏兄弟」關聯試論
    值得注意的是,參與人員中有「將軍吳子蘭」,又有「議郎吳碩」。但吳子蘭之名失考,吳碩之字亦失考。以致有部分觀點認為「吳碩」即「吳子蘭」。但吳子蘭的頭銜是「將軍」,而吳碩的頭銜則是「議郎」。一個是軍官,一個是郎官兼言官,「同為一人」的可能性不高。
  • 拉塞爾近照曝光,手臂比老虎還壯,騎大象扛著黑豹暴走
    儘管克裡斯保羅和勒布朗詹姆斯和眾多巨星已經在商量複賽的事項,但5月份肯定是沒戲的。在疫情期間無聊之餘,球員們也並沒有鬆懈。比如森林狼巨星丹吉洛-拉塞爾,在最新的近照中他就強壯了不少。在本賽季交易截止日,森林狼和勇士完成交易,他們送出維金斯和未來的首輪選秀權給勇士換來拉塞爾。
  • [靈性探索] 和宇宙兄弟們的團聚
    光之兄弟: 我們之所以會向你們現身,是因為你們是時候擺脫隔離狀態了。所有振動頻率相同、進化程度相同的宇宙之子們是時候相聚在一起了。 你們將會與其它星球、其它星系的兄弟們重聚,因為時候到了。你們無法再逃避這件事。
  • 鬼滅之刃:灶門家額頭印記揭秘,炭治郎並非天選之人
    在鬼滅之刃動畫中出現火之神神樂後,觀眾們對於炭治郎父子以及灶門家一脈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這個將火之神神樂和無慘所畏懼的耳飾代代相傳的家族似乎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仿佛炭治郎也是「天選之人」的設定,而他與父親額頭上類似的疤痕也因此更加令人好奇,下面鰻魚飯就來結合漫畫來對炭治郎父子頭上的疤進行一個分析。
  • 七隻老虎被他的一生,230隻豹被安徽「活武松」
    當談到野狼、豹子和老虎等野獸時,大多數人一想到他們就會感到害怕。即使我們在動物園、馬戲團等地看到圈養和馴養的野獸,大多數人都不敢靠近他們,更別說在野外遇到他們了,一定是沒有骨頭可吃了。在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滸傳》中,武松被稱為「打虎英雄」,因為他可以徒手殺死老虎,從那以後,他就敢惹他,他展示了徒手殺死老虎的威懾力,也展示了老虎的威力。當然,小說畢竟是小說,在現實生活中,我害怕沒有人敢於與野獸搏鬥。有很多所謂的大千世界,在中國,有一個戰士叫「活武松」,他一生中殺死了七隻老虎,打傷了豹子,野狼的總數超過230個。
  • 誰是大老虎?
    任何一隻大老虎的養成必有其歷史機遇,他的死亡同樣也需要一點機緣。 朕的親人變老虎 當我們開始總結「打老虎」的經驗時,驚訝地發現「大老虎」們的死亡似乎有這樣一個規律——不作死就不會死。 故事要從遙遠的春秋時代說起,春秋的頭一年,也就是魯隱公元年,記載了一場戰事「鄭伯克段於鄢」,交戰的雙方是兄弟。
  • 歷史:古代韓國的花郎,由十幾歲的男孩組成,遵循宗教和軍事教義
    歷史:古代韓國的花郎,由十幾歲的男孩組成,遵循宗教和軍事教義花郎是在古代韓國政府資助的精英男性青年的教育的組織。花郎被稱為「花童」,「開花青年」或「精英青年」,他們承諾忠誠於國家,他們的家庭以及彼此。目前尚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從韓國歷史資料可以看出,男孩們遵循宗教和軍事教義以及音樂,舞蹈,道德和良好劑量的教育組合。民族主義,包括蔑視死亡。只有貴族的兒子才有資格加入,而國家贊助的制度的真正目的,可能使統治階級能夠選出最有才華的年輕人,並指定他們為國家機器內的未來職位。花郎成員遵循教育組合的宗教和軍事教學以及音樂,舞蹈,道德和良好的民族主義。
  • 郎士元的詩有哪些?郎士元的詩詞全集48首
    送李將軍赴定州 / 送彭將軍 - 唐代·郎士元 雙旌漢飛將, 萬裡授橫戈。 春色臨邊盡, 黃雲出塞多。 鼓鼙悲絕漠, 烽戍隔長河。 莫斷陰山路, 天驕已請和。
  • 《鬼滅之刃》全員現代裝,炭治郎可愛,富岡義勇變社畜
    灶門炭治郎看過《鬼滅之刃》的都知道,炭治郎是一名善良溫柔的少年,他重視家人,十分的有擔當。妹妹變成鬼之後,他一心想要拯救妹妹。還有給家族報仇,並以此為目標,最終成為了一名鬼殺隊的劍士。炭治郎說到底也才十幾歲,按照年紀來看,還應該在上學。
  • 鬼滅之刃,炭治郎:我不做人了,無慘!阿姨壓一壓,成為究極生物
    炭治郎復活、義勇當頭棒喝。 義勇:炭治郎變成鬼了、把他固定在太陽太陽下殺死他,在他殺人前殺死他。 伊之助回憶和炭治郎善逸的對話。 「我們是夥伴、形同兄弟,當誰誤入歧途的時候大家一起阻止他,無論多麼痛苦、我們也要走正道。」
  • 傳說中的神獸竟然就在廣西,老虎跟它比,什麼都不是
    歷史上,著名的文學家元好問曾講過一個關於彪的小故事,他說彪是老虎三個兒子中的其中一個。但彪十分兇猛,可以吃掉老虎的其他兩個幼崽。在渡河時,老虎因為害怕彪吃掉自己兄弟,就會先把彪帶到河對岸。然後,再接著帶第二個孩子過河,在到達河對岸的同時又把彪重新帶回河的另外一邊,再帶自己的第三個孩子過河,等兩個孩子都到達河對岸,最後再帶彪渡河。雖然這是一套複雜的操作,但這只是為了防止彪吃掉自己的兄弟。
  • 我的英雄學院:切島銳兒郎正式出道,第四季裡,他人氣高漲
    我的英雄學院裡,公認的男主,男二號,其實在前三季裡的動漫已經確認了人選,除去了我們的官方定位NO.1的歐爾麥特,綠谷出久自然是擔任男一號的角色,而男二號的角色也是被大家逐漸熟悉的另兩位英雄,分別為轟焦凍和爆豪,他們也是和綠谷一起成長的出色英雄,但是在《我的英雄學院》第四季的八齋會篇裡,有一個人人氣逐漸高漲了起來
  • 為什麼老虎和獅子能關在一起?
    那麼,為什麼老虎和獅子可以關到一起呢?我們一起來探討一下這個有意思的問題。獅子和老虎的現狀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我們先來看看老虎的現狀。現存的老虎一共有6個亞種,它們分別是:東北虎、孟加拉虎、印支虎、馬來虎、華南虎和蘇門答臘虎,以上的6種老虎均是亞洲獨有的動物。
  • 四驅小子,四驅車動畫的鼻祖,千萬別再和四驅兄弟傻傻分不清楚啦
    首先將四驅車帶入我們眼帘的,是二十年前一部名叫《四驅小子》的動畫,今天我就和大家再次回顧一下這部點燃每個男孩子心中夢想的動畫。注意,今天講的是《四驅小子》,這是四驅車潮流的開端。之後還會有一部《四驅兄弟》,這部我們明天再講。
  • 《兩隻老虎》怎麼從軍歌變成兒歌,再發展為電影IP的?
    雅克兄弟,也不是兄弟倆,而是一個叫雅克的小兄弟。實際上,雅克是一位小修士,當教堂的早鈴聲響起時,他卻在偷懶,還在打瞌睡。於是,就有教內的師兄弟,唱起這首歌來諷刺他。那意思,就類似中國的大和尚教育小和尚好要想做好和尚就要好好敲鐘,不要三心二意,偷奸耍滑。所以說,這一首具有很強諷刺性的兒歌。那麼,這位還在睡的雅克修士到底是誰?具體答案已不可指,但人們有著諸多揣測。
  • 如果說,讓銀背大猩猩和老虎單挑,你覺得誰會贏?
    03.哎喲我去,大兄弟你說說你怎麼能招惹到這個怪物,並且還讓它咬了那麼多口?如今的你還有沒有救我不清楚,反正這幾天你的日子是不好過了。這手絕對不敢碰,一碰就像針扎一般的疼啊!老虎的戰鬥力更是不在話下,不然森林之王的傳給你號也不會冠在它們的頭上。那麼諸位,若是讓銀背大猩猩和老虎單挑的話,你覺得它們誰贏的機率能更大呢?這個嘛,我覺得還真不好說,因為大猩猩的智商很高,並且它們知道怕疼,所以它們應該是不會和老虎正面硬剛!
  • 歷史冷知識:獅子和老虎,誰才是終極王者?對此網友們看法不一
    歷史冷知識:獅子和老虎都是動物界比較兇猛的動物,然而獅子和老虎,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終極王者?網友們對此看法不一。一般來說,老虎被稱為「林中之王」,而獅子則是「草原霸主」,但是毫無疑問它們都在各自領域是最高級的食肉動物。在人們的普遍印象中,總以為獅子比老虎無論是力量還是形象上都要兇猛的多,因為一般人們眼中看到的獅子頭大且吼聲大。
  • 童年動畫《四驅兄弟》耳熟能詳,可有誰看過《四驅小子》?
    大家好,我是漫語漫念,這一期和大家聊一聊《四驅小子》。說到四驅賽車類動畫,可能大多數第一反應就是《四驅兄弟》。這系列動畫一共三部,第一部播出的時間是1996年,但引進國內是播出時間是2002年了,所以很多00後都看過這一部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