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剛
上海崇明島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人、作家,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青年時以詩歌成名,散文繼之,魯迅文學獎獲得者、中國報告文學終身成就獎得主。著有《抒情詩100首》《徐剛九行抒情詩》《徐剛詩選》及《秋天的雕像》等。自1987年寫《伐木者,醒來》始,專注於生態文學之寫作,著有《中國:另一種危機》《中國風沙線》《地球傳》《長江傳》《大森林》等。於傳記文學也有涉獵,有《艾青傳》《範曾傳》《先知有悲愴:追記康有為》《梁啓超傳》等。
攝影 | 康志立
親愛的瓦屋山:
北京已是冬日,白楊和楓樹的葉子在昨夜的一場寒流中悉數落地,有幾片樹葉打著旋兒飄到我的窗前,看我給你寫信。
還記得臨別的前夕嗎?我在林中路上漫步,從深夜到黎明。你的小路上還留著白天的雨水,每一片樹葉都掛著一滴水珠。寂靜與溫馨使我毫無睡意,卻又怕驚動了森林之夜的夢,這是另一種因著愛的舉步維艱。可是,瓦屋山啊,此刻我除了小心翼翼地接近你的溫柔的深邃,我還能做什麼呢?我的小木屋的門洞開著,有一隻碩大的松鼠窺視一番後剛剛離去,只是此時此地我才想到睡眠是虛擲光陰,況且不會有夢。
拍攝 | 何澤瓊
因為我遇見了我先前的夢。這小木屋,這容納小木屋的山坡和林子,還有松雞偶然的輕聲鳴叫,原先不都是我的夢境嗎?我還寫了《夜行筆記》。
我們將要告別。
忽然想到骨頭和肉、靈魂與軀體的分離。
對我來說,告別理應並不艱難,我流浪的半生不知有過多少無奈的揮手。所以當我第一次沿著這條林中路,走進那一間小木屋時,我便意識到我不能帶走這一把鑰匙。我們相識的時候再見的命運便已經註定,我是匆匆來去的過客。但,我會留下一個夢,蟄伏在你的路邊,和青苔們一起。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僅剩的天真和纏綿?有一個瞬間,我甚至想迷失,迷失在你的懷抱裡,或者趕緊縮骨變成渺小,我已經夠渺小的了,但還要渺小成為一粒野種,吮吸你的溼潤,埋在你的群落的一角,纏結你的根,遊走在嶙峋和石縫間,看大地怎樣穩固。
踩碎我的夢。
留下我的種。
我默默地感覺你,說話令智者為難,傾訴苦難已成為非苦難者的專利,只有相互感覺的時候才能連時光也一起感覺,因為你是溼漉漉的,每秒、每分也都是溼漉漉的,溼漉漉是一種生命狀態,是生命發生的基本條件,至少意味著不缺水、能交融、會浸淫。這時候,感覺如同疾風急雨,而想像則幾成多餘,一般而言,所謂想像總是發生在乾旱之地、饑渴之時。
我說我會給你寫信。
你默然。這默然是如此寬闊,鋪陳到林子之外。生命在喧囂中會窒息,靈魂於默然時能警醒。一個美好的環境通常都是沉默著的,只有沉默的啟示才能穿透白日,沿著這條林中路。當林中路結束,溼潤與恬靜及閒適要由更廣大的荒漠或者車水馬龍取代,人的目光中是一樣的迷惘,帶著鑰匙找不到家,都市中所有的家都出產自同一張圖紙、同一臺混凝土攪抖機。鋼筋水泥的氣息從眼睛瀰漫到心靈,滲透進血液和細胞,孩子們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地球是水泥球。」
大家一起冷漠、健忘。
一牆之隔要遠勝一山之隔。
我們不知道隔壁是鄰居,早晨聽不見「早安」的問候,上樓下樓形同陌路。有人敲門準是推銷商,手裡提著兩把雪亮的菜刀。有了電話便少有一杯清茶的傾心交談,也不會寫信,不再有情書。瓦屋山啊,你只能沉默,對一個城裡人的偶然的許諾,你能說什麼呢?
我忽然想起了也許是我生造的一個字眼——環境的框架——以及它對人的心靈的影響。
因而,瓦屋山啊,你的上坡的路、下坡的路,我都要慢慢走。我踏在這林中路上的第一個腳印呢?我想把它拾回來,只要跟我此時的步伐稍加比較,就可以看見疲備和蹣跚。記得柳杉的枝葉像一隻溼潤中吐著芳香的手,為我卸下了焦慮。我不知道這一隻手是怎樣觸摸到我的內心的,並且輕輕地揉搓著,仿佛也是一陣風,還帶著蒙蒙的雨,為我灌頂,剔除水泥的氣息,讓眼睛明亮,心靈放鬆,久違的笑容回到了眼梢和嘴角,看草也親近,聽風也動心。我是誰?我是我嗎?哪一個我才是我?我在夢中還是在現世?我寄居的那個大都市是夢呢?還是這瓦屋山是夢?假如我是從一個夢走進另一個夢,那麼我是人是物是鬼是影子?到底是什麼?我只能說,我是在不同的環境框架中不斷演變著的我。
攝影 | 楊小林、何澤瓊
正如此刻,我在這林中路邁出的每一小步,都不是猶豫的,也不是迷茫的。當我仰望2800米高處的原始森林時,我掂量出了人的生命的微不足道,倘若不是大自然的厚愛,倘若沒有陽光、水、空氣、森林和大地,人在哪裡?陀思妥也夫斯基說:「螞蟻知道蟻丘的規格,蜜蜂知道蜂窩的規格——它們不是以人的方式,而是按自己的方式知道這些,它們不需要知道更多。唯獨人不知道自己的規格。」
但,人的社會又是充滿著「規格」的,住房有「規格」,坐車有「規格」,甚至連寫字檯大小也按照級別定出「規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那麼,人的規格到底又在哪兒呢?
我問林中路,不,我只能讀,讀那些石縫中的青苔便明白了,讀那一盞路邊的路燈便豁然了。遠望這路燈是明亮的,到近處看卻是昏暗的,人造的光明只為人所用也只為人稱頌。青苔說,人只是一種存在,和大自然中所有存在物一樣的存在,人因為大自然的存在而存在,大自然不因人的存在而存在。
人是存在的房客。
人是存在的食客。
人是存在的歌者。
人企圖佔有一切存在的時候,人便成了存在的盜賊。
一陣小小的夜風搖落了一片森林中的雨露,有松雞鳴叫,那是因為夢醒,巨大的沉默開始出現一條裂縫,有聲音傳來:
不是存在者的主宰,人是存在的牧人。
攝影 | 周學峰、朱躍中
今天的世界上,人控制了地球上所有的生態場所,人的全球王國在20世紀已經建立,可悲的只是這一全球王國在迅即昌盛之後,很快便敗象重重了。因為我們每天都在大面積地失去森林、土地、臭氧層的庇護及支持。可是,人在回首之間的另一種悲哀是:人依然蒙昧乃至荒謬地生活著,人對自然環境的認知和人對物質享受的追求各自背道而行,漸行漸遠的人啊,你有禍了,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瓦屋山,我在你的林中路上所沐浴的生命氣息使我感極而泣!沒有比自然更寬厚仁慈的了,在你的框架裡,我居然發現我還有眼淚,我還有笑容,我還是那樣執著地眷戀著大地家園。我的好奇,我的幼稚使我具有了新生命,我不知道我的自負的盔甲是怎樣變得柔順的,至少和我堆積在心頭的焦慮一起暫時地寄存了,你想愉快嗎?你必須先得輕鬆,然後再胡思亂想。
雨點為什麼會落下?
松雞的叫聲為什麼會傳到我的耳朵中?
青苔為什麼不長成大樹?
瓦屋山的第一塊石頭是誰擺放的?
瓦屋山上72條瀑布為什麼要傾瀉而下?
誠如愛默生所言:「自然界處處都由髙處向低處墜落。」
江河、湧泉、瀑布是最真實的寫照:它們流動著,只為流動而流動,流動之源也是流動,流動之末也是流動,出身高峻,不棄低下。那流動一定是平滑之致、柔順之致,即便海裡的浪,如山一樣壁立,那是因為潮汐的鼓動,它仍然平滑柔順。
一切由高處向低處墜落的旅途,都是平衡與和諧的過程。古希臘的哲人說:「一切皆如流。」
中國的老聃說:「上善若水。」
但,中國流傳更廣更久的卻是另一句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對水的小視已經活現了,那「高處」是什麼?簡言之便是升官發財,與之對應那低處則為近乎末路之地的受苦受窮,全無出息。概而言之,人總在追求如何升華,人從未想過怎樣墜落。這種被過分誇大了的「奮發向上的精神」至少部分地導致了人的私慾的膨脹,人對環境框架的破壞和掠奪。
我正在林中路上拾級而下。
我企圖尋找某種墜落的感覺。
我想起瓦屋山上瀑布不舍晝夜的奔流,那是義無反顧的,到了山澗峽谷,涓涓滴滴重新聚合,依然是新的流出。「它的柔和就是瀑布之頂的滑動」,愛默生,你說得太妙了。「既不能剁碎,也不能分解,而且也不能表現它」。我甚至聽見愛默生的怒喝了:「走開,愚蠢的哲學家,你在自然中追根刨底尋求什麼啊本來就是這樣,它又屬來者,來者又屬第三者,一切都屬於同一整體。你當改變提問方式,你當感受和愛,並在精神中體察。」
墜落的精神啊!
攝影 | 慄慧娟、徐小川
果子熟了,不必去採摘,自己也會墜落;水源涵養豐富了,你不必去尋找,自己也會流出;時間到了,你不必去等待,那該金黃、該紅豔的葉子自己便金黃了,紅豔了林中路,你親見過、承載過多少墜落?不要說雨點、松籽了,也不要說黃葉和紅葉了,那日光和月光不也是輕輕落下的嗎?那黎明與黃昏不也是悄悄降臨的嗎?那綴滿繁星的夜的幕帷不也是從蒼穹緩緩墜落的嗎?墜落是美麗的,墜落的過程無不都是自然美的自然宣示,宣示大地的完整的集合,宣示大地之上的人只能按照美的規律去建造家園。
攝影 | 慄慧娟
林中路啊,你一定感覺到了我在那個深夜的激動,我把思維的某個焦點通過心靈傳送到了我的腳步,我每走一步便都是向你求教,但決不是傾訴苦難和孤獨。作為自然的人,在環境的框架中,我應有盡有。我能腳踏實地,那是一種何等的幸運;我在一個星系的邊緣流浪,流浪於太空太極之中,這個邊緣又是如此寬闊而且豐富,那是一種何等的奇妙!假如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認識到了這樣的幸運和奇妙,從而改變我們的某此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讓千瘡百孔的地球得到愛的撫慰和休生養息,人類可持續的未來不依然是可圈可點的嗎?
拍攝 | 翟明均、劉之六
人啊,你只能在一個美的世界上生活。
人啊,你固然可以創造美,但你只能在環境的框架中創造,如同你只能在環境的框架中生活一樣。
人啊,你的文明史上充滿了你創造的美的篇章,那是大自然喜悅的;但,你也留下了至今你還洋洋得意的不少醜陋,那是大自然厭惡的。
人啊,你最終必須明白並且頂禮膜拜:自然美是至高無上的,你可以在自然美中因為墜落的啟示而有所感悟及發揮,但你不能再造地球再造自然美。
這一切,林中路啊,是你的溼滑,是你的大角度下坡,使我突然摔倒,我被擁在你的懷裡,在溫柔而潮潤的氣息中甚至企望徹底墜落粉身碎骨,你所說的,並且嵌進了我的骨頭中,溶化於血液,進入循環。從此,我將成為你一一林中路上的一粒石子、一撮青苔、一片溼潤一一我不敢說我將是你的代言人一但我將努力把你的信息傳播給人的世界。
自然之美對於世界的存在,不僅是必要的,而且是前提。
環境的框架對於人類社會,首先是恩賜,然後是限定。
攝影 | 江邦富、慄慧娟
因而,人不能停留在自然美能使人愉悅的這一屬性的層面,否則人的自私的本性就會把自然美當作可以佔有的奢侈,可以獲利的商品。人要不失時機地把倫理擴展到大地之上的萬物,人的最可貴的道德應是對人之外的萬類萬物的憐愛及呵護。
不過,人千萬不要以為是自然乞求憐愛,是萬物乞求呵護。不,不是的,這裡所說的憐愛與呵護是相對於踐踏和破壞而言的。你不去踐踏、破壞自然萬物,你在實際上便已經做到憐愛與呵護了;你倘若把維繫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道德倫理推及一草一木一蟲一獸一山一水,那麼你便是從理念上更牢固地實行對自然萬物的憐愛與呵護了。
攝影 | 熊武、夏永翔
人啊,這是你應該做的。
人啊,這是你責任所在。
當大地破碎,林木凋敝,自然美也破碎,人的家園也凋敝時,所謂的人的尊嚴、人的高貴又在哪兒呢?洪水決堤的時候,誰都得倉惶逃命;食不果腹的日子,誰都有可能成為乞丐。
這便是自然美的完整的集合。人在這一集合的大隊中,人不必自詡為萬物之靈,但人仍然是獨特的,因為人能行走、人有語言、人會思想,人極具創造力也極具破壞力,人在大自然中也因而得到最多,受到的懲罰也最甚。
偶爾,我也有困惑,人不知該往何處去?
攝影 | 周學峰
林中路把我送回了玉屏山莊。我住的那一幢小木屋的門依然洞開著。我再往木屋走近的時候,卻看見這屋子裡從房頂到木板牆到木頭地板上都是我在瓦屋山從未見過的風景,甚至還有人和荒山,這荒山在瓦屋山之下,瓦屋山的原始森林原先要比現在寬闊得多。人往高處走的時候便日積月累地把玉屏山的森林伐光了,只剩下荒草和亂石。
後來,種樹的人上山了。
30年種養、管護,人老了,樹高了,山青了。3萬畝人工林和瓦屋山頂海拔2800米高處的1.5萬畝原始森林,相望相聞、相襯相映,風濤互答,鳥獸共鳴。因著綠色的媒介,原始和現代和諧如同琴瑟。我見過那些當年種樹的老人,在林子裡悠閒地散步。他們曾經沐養荒山,如今滿山遍野的綠色、清新以及蘑菇、香菌,都在沐養他們。那林中路是他們沐養荒山的時候建造的。一個清掃垃圾的老人總是分秒不差地把垃圾一點一點撿拾乾淨。他總是笑著,額頭上的皺摺也是笑咪咪的。我請他談談過去,他說:「年輕時我種樹,人老了樹養我。」
「怎麼養呢?」
「養精神唄!」
「生活好不好?」
「有吃有穿,退休了場裡還給蓋房,空氣好,水好,你說生活好不好?」
「有什麼不稱心的事嗎?」
「在山裡什麼都稱心,到山外就難說了。稱心不稱心就看人心有沒有夠了,什麼叫富?有林子撐著,有地種莊稼,有水喝有餘糧錢夠花,那就是富。富了自己窮了子孫那才真叫窮!」
老人飄然而去。
他還要去別的屋子收拾垃圾。
我看他的背影也是笑咪咪的。
瓦屋山啊,你的美麗,你的富有,你的精神,都由這老人的笑包涵了。都說一方水土一方人,那水土不就是環境的框架嗎?就在這瓦屋山的林中路上,我看見了心懷感激、氣定神閒,我看見了對富裕有自己的解釋的人是怎樣富裕地生活著的。
我就要邁進我的木屋的門檻了。
林中路啊,這是你的盡頭嗎?我多麼希望這是一條我可以一直走下去,而迎接我的是我最後墜落的歸宿地一一墳墓一一的一條路啊!就是這片刻的猶豫,彌補了一個過失,我差一點失去了在這即將離去之際細細打量一番小木屋的機會,而在這屋裡,我度過了人生中難得的幾個夜晚,沉浸在綠夢中、溼潤而清新地置身自然美的夜晚啊,還有這一條林中路,我得到的啟示,我留下的徘徊,上上下下,曲曲彎彎。
攝影 | 楊曉川、何澤瓊
小木屋童話一般安靜。
當林子中有的老樹枯朽、倒下,一幢幢小木屋的構思便最早出現了:沿著山坡,木屋的屋基立在幾個樹墩上,所有的建築材料都來自這森林,木的梁柱、木的牆壁、木的門窗乃至樹皮裝飾。所有這山莊木屋的設計者,是一個只有初中畢業文化程度的林場職工。再細察一幢幢木屋,外觀和形狀及大小,又隨著坡度的不同而各具特色,但總是純樸髙雅,和這林子融為一體。在瓦屋山,這樣的山莊接納的遊客,嚴格控制在環境承載量的許可範圍內,而山莊的服務員又告訴我:「人一到這裡就變了,不亂扔垃圾,也不攀花折草,大家都挺文明的。」不知道山裡和山外哪兒更文明?
攝影 | 楊正南、康志立
即使森林中的黎明要來得遲一些,我知道告別的時刻就要到了。
該來的來了。
該去的去了。
象爾巖上看日出奇觀的人,你們盡情地擁抱朝暉和陽光吧,當我們讚美說地球是人類唯一共有的家園時,萬不可淡忘了太陽和月亮。當地球帶著它的衛星一一月亮一一在宇宙空間旋轉運行,地球以每分鐘1770公裡的速度繞日而轉,太陽又以每秒240公裡的速度帶著地球在銀河系中疾馳一一這瑰麗而驚險的轉動,便組成了一切生命的旋律和節奏。
有了早晨和夜晚。
有了一年四季。
紅日噴薄,瓦屋山的溶洞世界卻依然沉睡在暗夜中,鐘乳石上的水滴猶如一隻只巨型自鳴鐘的鐘擺。但,我知道那也只是一種自然的流出,不為人知的悄悄的墜落,它們無所謂時間。
攝影 | 康志立、楊曉川
林中路啊,你帶我去過瓦屋山的那麼多勝景奇觀,卻也忽略了不少名花異石。
誰叫我總是來去匆匆呢?
紅葉林在這早晨應是更加紅豔了吧?就連那一片峭巖,峭巖上的那些不知為什麼如此逼真地狀人狀物的巨石,也一起紅光滿面了,山水鍾靈神秀造化並非是獨獨於人類的。
林中路啊,你說,紅葉凋零的時候,雪陣與冰掛便是瓦屋山從上到下的冰清玉潔,找不見一點汙濁,這樣的世界處處因為墜落而高貴:那降自九天的飄飄揚揚的雪花,那暫時凝固著作墜落狀的冰掛,那落完了最後一片樹葉的落葉松,那鮮花早已凋零隻剩下鐵幹銅枝的矮種杜鵑……
再見!林中路。
我要穿上盔甲,拾起寄存的焦慮,回到我生活的都市中,但,我將會再來,小木屋,你的門還是洞開的吧?
從此後,我將更加堅實地踽踽獨行。
獨行於這個城。
獨行於這塊地。
我的一首歌謠:只有當最後一棵樹被刨,最後一條河中毒,最後一尾魚被捕,你們才發覺:錢財不能吃!
攝影 | 蔣邦富
親愛的瓦屋山,我說過我會給你寫信,我總算實現了我的諾言。當這封信行將結束,電話裡便傳來了你的聲音,你告訴我索道就要開通,雪陣就要光臨了,而我,則恍若又回到了林中路上。
我的山谷曾是那樣綠。
我的木屋曾是那樣靜。
在並不遙遠的明天,我會和你相遇,也和自己相遇。
落到唇邊的雨滴將要變成雪花,雨吻和雪吻,哪個更銷魂?
1996年12月18日深夜於北京一葦齋
原文載於:《中國林業報》1996年12月26日03版
圖片來源: 瓦屋山景區微信公號
編輯: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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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徐剛:林中路——致瓦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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