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如一日的艱苦工作,讓吳偉的手看起來比同齡人粗糙很多。
夜裡也要巡網摘鳥。
夫妻倆在解救小鳥。
身上掛滿了裝著小鳥的布袋。
東北林大帽兒山鳥類環志站位於張廣才嶺西北坡,距離哈爾濱106公裡,在兩山夾一溝的「溝」中,這裡植被蔥鬱,是鳥類遷徙的必經之地,也是冰城鳥兒賴以繁衍棲息的「後花園」。
1995年建站至今,已累計環志各類小鳥40萬隻以上,環志數量在全國數十家地方站裡是最多的。經過20年的堅守與保護,如今,帽兒山上能監測到13目36科82屬158種鳥類,且不斷刷新哈市珍稀鳥類紀錄。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17年如一日,擔當起冰城鳥類的「戶籍員」?在這一大片深山老林裡,他們又是如何克服種種困難與兇險挑戰,堅持給40萬隻小鳥辦了「身份證」。
「繞地球一圈」
拿回40萬隻鳥「大數據」
帽兒山鳥類環志站環志員吳偉、孫淑宏,今年都50歲了,這對夫妻17年來一直駐守在大山裡。「五一」前後是他們最忙的時候,最多時一天能環志400多隻鳥。
初春的帽兒山,晨起時分頗有寒意,連露珠都伴著冰茬。天剛亮,吳偉就要穿上不透氣的棉膠靴,挎著裝滿提鳥袋的兜子,裝上梭子、小剪刀、挑線棒去巡視106塊10米長、3米高的粘鳥網,將被網粘住的小鳥「解救」回來。「天一亮,鳥就活動了,萬一它們被網粘住,不及時救回來,就會有生命危險。」
摘鳥的活兒不好幹,不論多冷的天,都不能戴手套,戴也只能戴那種把手指頭露出來的「霹靂手套」。解救小鳥,就是把纏在它們身上的紗網繞下來,輕不得、重不得——輕了摘不下來,重了怕傷到小鳥。
每救下一隻小鳥,吳偉都會根據鳥的品種把它們放進妻子孫淑宏親手縫製的小布袋。106張網子走下來,最多的時候身上得掛幾十個布袋,胳膊都木了。
救回小鳥,吳偉會把它們掛在辦公桌下面的一排掛勾上,然後逐一打開。如果鳥的腳上已有了環志環,他就會拿起放大鏡認真記錄下環號以及鳥種名、身高、體重、翅長、嘴長等信息,然後打小窗,把鳥兒放飛。如果發現鳥的腳上沒有環志環,他不僅要給小鳥做全面的「體檢」、做好記錄,還要根據它們的大小給它們腳脖戴上全國鳥類環志中心特製的鳥環,才能放飛。「每個環上都有獨一無二的編號,它就是鳥的『電子身份證』,信息會上傳到中國鳥類環志中心資料庫,小鳥在哪『落戶』,遷向何處,當它被回收時,一查『戶口』一清二楚」。做完記錄,差不多又到了下一次巡網的時間,這個季節正是鳥兒最多的時候,吳偉經常連午飯都來不及吃。日出而作,日落卻不能息。夜幕降臨,吳偉夫婦還要戴著頭燈再巡一次網,怕有貪玩沒有睡覺的鳥兒粘到網上。最後一次巡網結束,他要統計當天環志鳥類的數據,向國家林業局野生動物疫源疫病監測總站上報。
摘鳥、記錄、放飛、統計,不知不覺間,夫妻二人竟然在鳥網前走過了17個春秋。106塊鳥網,每天巡網8至10遍,每遍路程1.5公裡,算下來,一天就是15公裡,一年中有近半年時間都在巡網,一年就是2500公裡,17年來吳偉至少走了4萬多公裡的路,已可以繞地球一圈。
「正是因為有了吳偉這樣的環志員在一線的基礎工作,才有了進行科學研究的大數據,才可以知道黑龍江省現在有多少種鳥類,以便了解鳥類遷徙路線以及它們的分布、種群結構,開展環境監測變化和禽流感監控研究。」東北林大鳥類學專家許青告訴記者。
常人待半月就會「瘋」
夫妻倆一幹就是17年
幹環志,要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
帽兒山鳥類環志站,從前是「三無」站:無電視、無網絡、無手機信號,直到前兩年才通上網絡,可以用電腦與外界聯繫。初入這樣的環境,不少人都會產生一種對世外桃源的嚮往之情——青山綠水,只與花鳥為伴、日月同行……想著挺美好,但長期在這裡生活,卻要有能夠坐住冷板凳的定力才行,很多實習的學生在這裡住上不到半個月人就感覺要「瘋」了。而吳偉從2000年起,每年3月到5月、8月到10月,鳥類遷徙最適合環志的月份都守在這裡,妻子孫淑宏就到山上給吳偉幫忙。
3月初,上山架粘鳥網,那時山上積雪沒膝、萬徑蹤滅。為了踩出可以架鳥網的「路」,吳偉和孫淑宏要先沿著巡鳥網的路線把雪踩平,真是「走的多了,才有了路」。每次踩完雪,褲子肯定溼得透透的。秋天架鳥網,需要先把齊腰高的野草都割掉,把樹木枝葉擋住網子的地方修剪掉。
鳥網一旦架好,吳偉兩口子就徹底被「綁」在了山上,一天也離不開——鳥沒有被及時救下來,就會有生命之憂。於是,孩子從小學二年級就扔給了爺爺奶奶照看,2010年孩子犯了急性闌尾炎、去年吳偉的媽媽做心臟支架手術,吳偉夫妻都沒能守在床前。
孤寂只是山上生活的情感困難,實際生活也遠不如想像的浪漫。辦公室裡用一排柜子隔出來的一個10平米的小空間,就是吳偉夫妻的住所。山上沒有吃的,孫淑宏只能隔十天半月坐車去鎮裡買點土豆、圓蔥等容易儲存的蔬菜。沒有理髮店,孫淑宏買了個電推子給吳偉理髮,有時把後面頭髮理失敗了,她就囑咐實習的學生「不要告訴吳偉,反正他自己看不到」。
山裡潮溼,連照相機都發黴,更何況被褥;到了夜裡,山上夾著潮味兒的冷空氣無孔不入;洗漱用的地下水冰冷刺骨……這些,夫妻倆早已習慣。秋天蚊子多,出去摘一次鳥,回來滿手大包。
有一次不知道誰放生了一堆蛇,嚇得孫淑宏頭皮發麻,但為了摘鳥,只能拿棍子挑走。在摘鳥的時候被鳥啄傷、被鳥糞弄到臉上這樣的事兒已是家常便飯。「有時遇上老鷹,爪子在手上一抓就是3個血窟窿。」吳偉回憶,有一次差點兒被啄瞎眼睛,那次是一隻長尾林鴞,體型較大,奔他的眼睛就過來了,還好他躲得及時,但還是被啄傷了手背。
趕上颳風下雨,一般人肯定要進屋躲雨,可越是這時候鳥兒越需要及時解救,吳偉夫婦只能頂風冒雨加緊巡網。有一年雨特別大,閃電把樹都劈開了,二人卻根本顧不上害怕,衝到雨裡去救小鳥。「那天粘的鳥特別多,我加緊把摘下的鳥放到懷裡暖和著。」孫淑宏說。
練就識鳥慧眼
大學教授都豎起大拇指
2000年,吳偉跟著「東北鳥類名宿」——東北林大退休教授常家傳先生學習鳥類環志。這之前,他只是帽兒山實驗林場的一名司機,別看他只有高中學歷,現在許多專門研究鳥類的大學教授都對他十分敬佩——有些形體、顏色、特徵非常接近的雀形目小鳥非常難認,教授手拿圖譜都要對照半天才能確定,可是他拿到手裡就能準確識別。目前,吳偉不僅做鳥類環志工作,還協助很多科研人員進行著鳥類研究,在2004年黑龍江省禽流感項目研究中,吳偉提供的樣本和環志資料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戶籍員」還有一份「美差」——當小鳥的「紅娘」。在鳥類繁殖季節,吳偉會選擇叫聲最動聽的雄鳥做「媒鳥」,在水邊樹上搭建雙層鳥籠,每天餵養婚房裡的雄鳥,通過它們發出求偶叫聲,招引更多的異性鳥來掛網「領身份證」,通過人工招引,帽兒山成功招來了幾對鴛鴦定居。
這些年來,他們監測到很多珍稀鳥類,在2004年春季,曾環志到僅在我國新疆西部有分布記錄的鷗亞鴝,這種鳥被列入世界瀕危物種名錄,這次發現刷新了我省鳥類環志活動的紀錄。
2010年春天,這裡回收了一隻從韓國飛過來的黃喉鵐。2013年秋天,一隻戴著咱們環志環的棕眉巖鷚飛到俄羅斯,被俄羅斯回收記錄了,次年春天,5位俄羅斯專家還特地來到帽兒山環志站溝通候鳥的遷徙規律。去年,環志站還發現了我省極其少見的鳥種——花田雞。
■小知識
鳥類環志是指將國際通行的印有特殊標記的金屬或其他材料製作的環佩戴在鳥的腿部,然後將鳥放飛,通過再次捕獲或野外觀察獲得鳥類生物學或生態學信息的方法,是當前世界上用來研究候鳥遷徙動態及其規律的一種重要手段,通過環志鳥回收所提供的信息,可以了解候鳥遷徙的時間、路線、範圍、高度、速度和種群數量、年齡等生態學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