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不折不扣的象棋迷,以往是和人在路邊戰鬥,後來在電腦上,如今就喜歡捧個手機在網上將軍。
此外,他還喜歡搓麻將、鬥地主。不過和下象棋這樣利用碎片時間就可以酣戰的不同,麻將和撲克都需要幾個小時起步,年輕時甚至有過通宵經歷。每每下了班,他就會約戰牌友,單就鬥地主這一塊,整條街二十幾年未逢敵手。
可我媽很不喜歡我爸上牌桌。我依稀記得在我剛上初中時,聽鄰居說我媽有次掀翻了我爸的牌桌。而那也是唯一一次我媽這樣做,從那以後,我媽再也沒怎麼管過我爸打牌,而我爸依然我行我素,哪怕輸得底兒掉也樂此不疲。
從我爸身上可以看出,一個男人無論多大年紀,背負了多大的責任,內心可能依然是個頑童。
我爸不僅好玩,也好莽。用《王者榮耀》裡一個英雄來形容,程咬金是再合適不過了,「一個字,幹」。總是浪裡來浪裡去折騰自己,整殘了就開個大招,又生龍活虎了;每每自己還好好的,隊友們卻都團滅了,末了來一句「人類,必須有強壯的身體,肌肉和精神」。幸而我爸底子好,這幾年又消停了很多,不然我們一家子還真的憂愁他的身體。
好玩是我爸生活樂趣所在,我媽不管也管不了。可我爸「莽金剛」的個性,我媽那是管得死死地。
曾經我爸還在跑客運的時候,有一次被一同行逼停了,我爸衝著對方司機就是一頓罵,然後開走了。因為是交錯而過,對方司機到了客運站交班時,第一時間就打聽我爸,說要整他。和我家相好的工作人員知道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在老家休息的我媽,而非作為當事人的我爸。很不幸,我爸的脾性只要認識的人都了解,這事只能我媽來處理。
我媽首先找我爸了解情況,並用長久以來的威壓穩住我爸,然後向客運站的工作人員了解對方的情況。不好惹,非常不好惹。人家是一個十幾人的車隊,從司機到售票員,每個都人高馬大的,十分之團結,車站工作人員也禮讓三分。他們放出話來,不要別的,只要我爸去賠禮道歉,不然能讓我爸跑不了客運的方法多的是。
這件事還只是起了個頭,還只是一個小火苗。如何不讓這朵小火苗燃氣熊熊火焰,才是接下來的關鍵。畢竟大家都是為了生活,偶然起了摩擦惹了不愉快,誰也不願這個摩擦沒完沒了影響生計還壞了每日累死累活之後休息的心情。
我媽了解了事情的全部之後,當即買了十幾條煙,搭了過路人的便車就來到了車站。那時我爸還沒跑完上一趟,而就算跑完了,我媽也摁住他不讓他過來。剛到車站,就看見十幾名粗壯的大漢靜靜地坐在我爸車隊另一輛車上,那真是滿滿坐了一車人啊。這要坐著不走,那就不只是那一天白幹,更壞的還可能積下仇怨,小事化大。而衝突還未起,車站工作人員也是了解情況的,不會平白來勸,畢竟正主還未到呢。
見我媽上車,這十幾號大漢都站了起來,隨便一個就比我媽高出一個頭,壯一倍。十幾人同時站起來,都盯著我那才一米六出頭的、瘦弱的媽。
可我媽半點不慫,首先給每人道了歉,送上一條煙,然後陳述了一遍事情,再次為我爸道歉。再然後,沒有和和氣氣的場面話,那十幾號大漢中,被罵的那位啥也沒說,帶頭下了車,算是了解了此事。
我問我媽,那時你不怕嗎?為啥不喊陳大哥一起?
陳大哥是我爸媽跑客運這些年熟識的一位交警大哥,挺不錯一人。
我媽當時就罵我,跟你爸一樣沒出息!人家只要你爸道歉,明顯只是想討個說法消消火氣,喊你陳大哥去這事還能善了嗎?再說了,人家看我一個弱女子去,怎麼也不會動手吧?
我佩服我媽膽大心細的同時,內心五味陳雜,不敢去想「如果他們真敢動手呢?」這個問題。
只是,我媽瘦弱嬌小的身軀面對十幾個高大壯漢的情景,就像是一幅大理石雕,永遠刻在我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