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四聲槍響,打破了印度小鎮沙得納賈爾的寧靜。四個奔跑中的年輕男子中槍倒地,不遠處開槍的警察如釋重負,擦了擦汗,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人們歡呼聚集起來,將開槍的警察託向空中,大吼著「正義!是正義!」拿著粉色花瓣和祈願粉末,流著淚的印度阿姨們,也高興地把祝福撒向旁邊待命的警察。
狂歡和淚水背後的原因,源於上個月27號,當地發生的一起強姦案。
27歲的女獸醫回家途中,因為摩託車後胎漏氣,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兩位站在街邊的年輕男子朝她伸出了援手。一場邪惡的罪案,開始了。
事實上, 醫生停好車在附近辦事時,就被年輕男子們盯上了。站在街邊的兩個人,夥同另外兩名小混混,故意將後胎戳破,四個人靜候姑娘歸來。
今天的「獵物」,就是她了。
傍晚時分,回到車旁,看著伸出援手的年輕男孩子,女獸醫很感激,打電話給家人說今天遇到了好人,一會兒就能回家,別擔心。
可剛掛完電話,兩個「好心人」便露出了爪牙。他們迅速將她拽到了街道旁的隱密處,另外兩個躲在暗處的小混混一起撲了過來,捂住了姑娘的嘴,讓她無法動彈。四人一個接著一個,女獸醫最後已經奄奄一息。
如果能有絲毫的憐憫和良知,他們尚且還能饒姑娘一命。但世上沒有如果,他們掐死了姑娘,又趁著夜色,將她的屍體拖到了20公裡外的一處高架橋下隧道中。為了毀屍滅跡,他們潑了煤油,點燃了屍體。
第二天早晨,推著車走過隧道的小商販,注意到了牆上暗黑的燒灼痕跡,以及,地上躺著的,已經碳化的屍體。報警、拉警戒線、測DNA、聯繫家屬、調看監控,48小時以內,四個嫌疑人一起落案,被關進了拘留所等待進一步的調查。
新聞爆出,人們震怒。
電視主持人在熒幕上大聲抗議:「No country for women! 不容女性的國家!」
但人們還沒來得及表達對這起強姦案的憤怒,僅僅八天之後,另一起發生在北方邦的殘酷案件,讓人們的情緒繃到了極限。
5號,一位23歲的性侵生還者,在前往法院聽證會的路上,光天化日下,全身被五個男人潑汽油點燃。其中兩個男人,是今年初強姦她,後來被提前保釋出來的兇手。
90%重度燒傷,完全喪失意識的姑娘,在新聞媒體的直播中,被轉去了德裡的大醫院。另一邊,8天前的女獸醫的案件,與這起案件一起,掀起了印度全國的大遊行。
抗議者們,一遍遍地嘶吼:「我們究竟還要經歷多少次悲劇,才能阻止女兒、姐妹、母親、妻子被強姦殺害?」
絕食的人群,坐在關押著女獸醫案件罪犯的警察局門口。還有的,甚至直接衝進辦公室與警官對峙,要求把四個嫌疑人交給他們「親自處決」。
民憤、輿論、譴責,警察是怎麼平復群眾情緒的?
6日,真槍實彈傍身的警察們,帶四個嫌疑人到作案現場指認。突然,四個人和警察發生了扭扯,接著朝空曠的地方跑去。「砰砰砰砰!」四聲槍響落地,嫌疑人倒在了血泊中。也就有了,最開始說到,「狂歡」的一幕。
受害者的父親也向公眾表示:「我的女兒去世十天了,感謝警察和政府,她的靈魂能夠安息了。」
警方立刻發了聲明:「他們在指認現場襲擊了警察,還想搶了配槍逃跑,所以我們的警員果斷開了槍。我們立刻叫了救護車,但四個人都沒能活。」現場有多少警員,為什麼沒有戴手銬,為什麼真槍實彈傍身,還會看不住嫌疑人的公眾質疑,他們沒有回應。
消息在印度的社交媒體上轉了又轉,多數是表揚警方伸張正義,罪人死有餘辜。可是,有的媒體也挖出,11年前,這次槍擊嫌疑人的警察,也參加過另外一起相似的,性侵嫌疑人在現場脫逃時被擊斃的行動。
一直關注著印度強姦問題的活動者Kavita Krishnan說:「這可不是什么正義!正義是,權威調查、有證有據、合法定罪!正義是,不讓悲劇發生!為什么女獸醫被殺害前,沒有這麼多警察保護她?」
就在兩起慘案發生前的10月底,印度國家犯罪記錄署NCRB發布了推遲兩年的《2017印度犯罪報告》。
數據層面上,記錄了359849件針對女性的襲擊案件,包括謀殺、槍擊、彩禮死亡、自殺、硫酸襲擊、針對女性和兒童的暴力和綁架等等。又因為社會文化、種姓制度、男女不平等,以及警方和稀泥辦案,法制不作為,受害者有罪論的幾重壓迫下,沒有記錄在案的案件,不可估量。
一位名叫Meenakshi Ganguly的記者說:「那些讚揚警察直接殺掉罪犯的,應該看看受害者是如何在法律系統裡被怪罪和使絆子的。我們要的不是殺死誰,我們要的是改革,是改變歧視和蔑視。」
在所有爭議中,沒有參與這次案件調查,隔壁邦的一位名叫Pankaj Nain的警察在自己推上說:「遲到的正義,是被否認過的正義。倉促的正義,是被埋葬了的正義。」
以死換死,惡性循環。強姦性侵案不斷發生的源頭,始終沒有人去堵上。
七年前的12月16日,德裡公交車慘案震驚世界,印度的女兒,成了21世紀前二十年,印度最深的傷口。
諷刺的是,德裡慘案中被判了死刑的四個罪犯,直到現在還等候著處決。前幾日,得知女獸醫案件的嫌疑人被槍擊身亡後,德裡慘案受害者的家人表示非常歡迎,終於看到了一次正義。
而就在四名殺害女獸醫的嫌疑人被槍擊身亡的第二天,那個前往法院的路上被潑汽油點燃的23歲姑娘,因為心臟驟停,告別了世界。七年,一切仍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