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捷列夫版元素周期表是如何誕生的?
門捷列夫是周期表的創始人,但為何之前無人發現這一規律呢?他當時又是怎麼找到周期律的呢?
1867年,經歷了整整六年的農奴制改革,沙俄帝國百廢待興,期待進步,聖彼得堡大學請來了一名年輕的傑出「海龜」,擔任普通化學教授。這位大鬍子一開始倒也勤勤懇懇,準備講義,沒多久,一本厚達500頁的巨著《化學原理》上半部已經新鮮出爐。可是當他翻閱自己的手稿時卻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厚厚的一疊竟然才講了8種元素。(可比我能侃多了^_^)
接下來6個禮拜,他一邊跟校方商談延期交稿,另一邊卻躲在實驗室裡一個人玩起了紙牌,讓人大跌眼鏡。
這個大鬍子「海龜」就是大名鼎鼎的德米特裡*門捷列夫,他的童年充滿了悲劇:出生於寒冷的西伯利亞,家裡共有14個孩子,他是最小的那個,13歲那一年父親去世,母親為了填飽家裡這麼多張嘴,接管了當地的玻璃工廠。幾年後工廠因一場大火而燒毀,母親回首望去,家裡大大小小一幫熊孩子就沒幾個會數數的,好在還有小兒子德米特裡聰明伶俐。
戰鬥民族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她二話沒說,把小兒子捆在馬背上,騎著馬翻過了白雪皚皚的烏拉爾山脈,飛奔2000公裡,把兒子送到了莫斯科,希望能進首都的一所精英大學。沒想到招生辦鐵青著臉:「請出示莫斯科戶口本。」硬是把這位頑強的母親擋在門外,她只好捆著小兒子繼續飛奔600公裡,一路向北,來到了聖彼得堡,求爺爺告奶奶,總算讓小門捷列夫進入了亡父的母校,他剛登記入學,這位偉大的母親就因過度勞累而去世了。
門捷列夫不負眾望,果然天資聰穎,才華橫溢,順利完成學業。畢業之後他又前往巴黎和海德堡求學,在海德堡,他遇到了當時最富盛望的化學家本生,接觸了本生發明的分光鏡,天底下竟然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只要用它做一下光譜分析就會發現新元素!
可惜的是,他並沒有跟本生處理好關係,後來雙方各執一詞,本生認為門捷列夫脾氣古怪,而門捷列夫則不喜歡本生實驗室裡難聞的煙霧。總之,短暫的海德堡之旅結束了,門捷列夫成為「海龜」,回到了落後的俄國,開始寫他的《化學原理》。
我在寫這部《元素家族》的時候,能臆想到門捷列夫當年在起草《化學原理》時候的情境,可比我現在沒有頭緒多了。
當時只發現了62種元素,它們性質各異,有一到水裡就著火的鉀鈉兄弟,也有嗆人的氯,有輕的可以做氣球的氫,也有重的可以做秤砣的鉛。它們互相結合,更是形成了成千上萬種化合物,這些化合物的性質就更加複雜和千變萬化。即使如此,化學家們對它們也已經研究的非常詳盡了。
然而,當這些專業的化學教授們站在講臺上時,卻沒有統一的標準。有人會先講氧元素,因為它的分布最廣;也有人認為應該先說氫,因為它是最輕的;還有人認為當然應該從鐵講起,因為這是最有用的元素;或者有人認為應該先說金,因為它最貴重。
化學家們面對的似乎是一片雜樹叢生、毫無秩序的密林,他們已經習慣於研究每一棵樹,細緻到樹上的葉子、切面的年輪,但如果你要問怎麼樣去更方便的描述這片密林,他們只會一棵一棵樹給你介紹,但具體從哪一棵樹開始,按照什麼樣的順序,完全得按照他的心情或者經驗。因為很少有人想過,這片密林竟然是有規律的。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看出元素之間是有規律的,戴維發現了雙胞胎元素:鉀鈉兄弟,後來本生和基爾霍夫發現的銣銫兄弟也和它們很相似,這四種元素被稱為鹼金屬。類似的還有戴維發現的四種元素——鎂、鈣、鍶、鋇被稱為鹼土金屬。1842年,貝採尼烏斯為氟、氯、溴、碘四種元素提出一個術語「滷素」,意為:形成鹽。
但在當時,大部分化學家只把這些作為有趣的談資,他們更為享受趴在每棵「樹」上研究樹葉和年輪的細節,卻少有幾個人願意跳出密林,去看看這片密林究竟是什麼樣的。
門捷列夫就是這少有的幾個人裡的一個,他實在是對過去寫化學課本的方法看不下去,他總覺得應該有更好的方法去描述這片密林,讓學生們一目了然。
所以,他開始玩牌。
他玩的當然不是普通的撲克牌,當時每一張紙牌上都寫著元素的名字、顏色、熔點、沸點、比重、化合價等等,他想方設法把這些紙牌排列成「同花順」、「四個頭」等等,仍然是一頭霧水。終於有一天,他想:如果按照原子量排列起來呢?
▲傳說門捷列夫玩牌玩累了,夢見幾張牌自己跑到一起去了,他醒來以後立即記錄下來。最早體現出周期律的就是上圖這幾種元素。
他立即注意到,按照原子量排列,原子量為7的鋰是當時的第二個元素,原子量為23的鈉是第九個元素,再往後,鉀是第十六,這些活潑的鹼金屬恰好每隔七個元素出現一次。比較類似的,鹼土家族也是一樣,滷素也是如此。
就這樣,門捷列夫嘗試著把手上的牌塗成了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排列成一個矩陣,這個元素密林終於清晰了很多,元素第一次有了隊形。
▲當時還沒有發現稀有氣體,不管是紅橙黃綠青藍紫,還是多來米發梭拉西,總歸是排起來了。
第一排樹是鹼金屬族,排頭的鋰最輕,也最安靜,落到水裡,只發出輕微的嘶嘶聲,而鈉就要比鋰更活潑一點,鉀丟到水裡簡直就要爆炸,而排在最後的銫,最重,也最容易跟別的物質化合,它在空氣裡,自己立刻就要燒起來。
而最後一排是滷素族,和鹼金屬族恰好相反,排頭最輕的氟化學性質最活潑,幾乎可以腐蝕任何物質,氯雖然腐蝕性也很強,但跟氟相比畢竟差了一個檔次,後面的溴更重,還是液體,腐蝕性就弱了很多,而最後的碘已經是固體,其反應活性只能用來做碘酒這種消毒劑了。
這樣一排序,這個雜亂無章的物質世界,竟然體現了驚人的統一性:周期律。
好像這件事並沒有那麼複雜,不過是按照原子量的大小一個一個寫下去,周期律就自動出現了。為什麼其他化學家就沒去試一試呢?
其實問題遠沒有那麼簡單,道爾頓提出原子理論之後,做了大量的實驗去測量原子量。但是很可惜,他的結果大多數都是錯的。後來貝採尼烏斯用蓋呂薩克的氣體公式修正了一部分道爾頓的結果,大部分氣體元素的原子量搞定了,但仍有一些金屬元素的原子量跟真實偏差很大。可以想像,拿著一份錯誤的原子量登記表會排列出什麼樣的周期律。
另一方面,當時人們還只知道62種元素,再自信的化學家也不得不承認,一定還有一些元素沒有被發現。這就好像在排隊之前,有一些人開了小差,如果還用紅橙黃綠青藍紫給他們穿衣排隊的話,一切都亂了。
▲原子量,意為:相對原子質量。
63種元素,看似一團亂麻,無比糾結,但還是被門捷列夫解開了,這就是他天才的地方。
首先,既然原子量有誤,那麼大方向上我相信它,再根據每個元素的化學性質進行微調。比如當時碲的原子量是128,而碘的原子量是127,但顯然碘應該是滷素一族,而碲和硫、硒的性質更為相近,所以老門開始放炮:碲的原子量肯定錯了,應該在123-126之間。當時的老門還不知道同位素的概念,現在我們知道碲的準確原子量是127.6,當時的數字是沒錯的,門捷列夫用一個錯誤的假設蒙對了結論。
然後,門捷列夫更為激進,既然還有一些元素沒有被我們發現,那我就根據周期律排列現有的元素,然後給未知元素留下空格。
比如當時,如果按照原子量排列,鈦排在鈣的後面,但這樣的話,鈦就和硼、鋁在一族了。但是很明顯,硼和鋁是三價的,而鈦是四價的,所以老門大膽預言,鈣和鈦中間還有一種未知元素,他稱之為「艾卡硼」,「艾卡」來自梵語,意思是一,「艾卡硼」就是硼加一。
他更加大膽的預言,在鋅和砷之間,還有兩個未發現的元素,分別是「艾卡鋁」和「艾卡矽」。不僅如此,他還斷言這兩個未知元素各種各樣的性質,甚至說明了它們的原子量以及同別的元素結合而成的化合物。
1869年,門捷列夫提出他的周期律伊始,並未得到化學界足夠的重視。在主流化學界看來,門捷列夫的預言真是太狂妄了:「臆造一些不存在的元素,還寫到課本裡,這是科學還是魔術?」
幾年過去了,周期表中的空格還是空著,人們似乎已經遺忘了它們。
▲樣貌性格古怪的門捷列夫。
1875年,巴黎科學院的一次例會上,院士伍爾茲宣讀了一份他的學生列科克郵遞過來的信件:「8月27日,我在庇里牛斯山所產的閃鋅礦中發現了一種新元素……」
會場一下子沸騰了,新元素終於來了!
列科克是一位專業的光譜分析家,他親手繪製了35種元素的身份證——光譜。他在觀測一些鋅鹽溶液的時候,發現了一條陌生的紫色光線,他對比了所有已知的元素光譜,都沒有被記錄過。無疑,這裡有一種未知元素。他提議將將新元素命名為:「鎵」(gallium ),用以紀念他的祖國。因為法國的古稱就是高盧(Gaul)嘛。
列科克在郵寄給老師伍爾茲的信件裡還寫道:他會繼續往下研究,就目前的化學性質來看,鎵很像鋁。
▲法國科學家列科克,也是很多元素的發現者。
當巴黎科學院的會議記錄穿越千山萬水來到聖彼得堡的時候,門捷列夫的心情無比複雜!這麼多年,主流科學界對他理論的無視,成為他心裡的一塊大石頭。雖然他的理性告訴他:「我不會錯」,但長久的等待和煎熬也讓他自我懷疑過。此時此刻,他的預言終於成真了,這塊石頭終於能落地了,因為鎵就是他所預言的「艾卡鋁」。
他馬上提筆給巴黎科學院寫信:「鎵就是我預言的『艾卡鋁』,它的原子量接近68,比重在5.9左右,請你們研究一下吧……」
列科克這邊的數據是:原子量69.2,比重4.7。
全世界化學家的眼球都被吸引過來了,這實在是史上未見的好戲:一邊是辛辛苦苦在巴黎的實驗室裡擺弄他的燒瓶和試管,另一邊則是坐在聖彼得堡的書房裡玩紙牌瞎扯淡。大家寧可相信這是科學與神漢之爭,所有人都站在了列科克那一邊。
▲門捷列夫的預言和列科克實際的測量結果,從上到下的條目分別是:原子量、比重、熔點、氧化物、氧化物密度、氫氧化物的性質(兩性,類似鋁)。
可是門捷列夫不依不撓:「不對,比重肯定是5.9,可能你提純的物質還不夠純。」
正當所有人準備看笑話的時候,卻聽到了列科克讓他們大跌眼鏡的話:「是的,門捷列夫先生,您沒有錯,我們用了一大塊物質重新測量,確實是5.9!」
這真是周期律第一次偉大的勝利,門捷列夫終於翻身了!可是,這才只是開始呢。
1875年「鎵」的發現之後,門捷列夫一炮走紅。沒過幾年,尼爾森發現鈧,就是門捷列夫預言的「艾卡硼」。這時候再也沒有一個人把他的周期表當成魔術或者神學來看了,又過了幾年,門捷列夫和他的周期表在另一個新元素的發現史上達到了巔峰。
大約1885年左右,德國的弗萊堡地區發現了一座銀礦,品位很高。一大幫化學家立刻撲上去展開研究,其中的一位名叫溫克勒,他分析後指出,礦石的主要成分是硫化銀,但還有一種未知的新元素。1886年,溫克勒成功的將其分離出來,因為他是德國人,所以他用「日耳曼」來命名它:germanium,翻譯成中文就是「鍺」。1887年,為了嚴格測定這種鍺各方面的性能,他共搜羅了半噸弗萊堡的銀礦,等到他通過艱辛的實驗把一條又一條搞清楚之後,他發現這種新金屬和砷、鉍都有點類似。
當時元素周期表雖未像現在這樣成為標準,但因為「鎵」和「鈧」的預言成功也小有名氣了,溫克勒也想到能不能把他的新元素放到門捷列夫的表格裡面。
元素周期表主要是按照原子量來排列的,等到溫克勒測出了鍺的原子量,他不禁驚呆了。鍺就是「艾卡矽」,門捷列夫十幾年前不僅預言了這種新元素的存在,更是把這種元素從頭到尾描述了一遍。更為恐怖的是,這些預言跟溫克勒的測定吻合的嚴絲合縫,幾乎一點不差:
▲門捷列夫的預言和溫克勒的實測,從上到下的屬性分別是:原子量、比重、熔點、顏色、氧化物形態、氧化物比重、氧化物活性、氯化物沸點、氯化物比重。
在這之前,還有一大群化學家對周期律嗤之以鼻:
「化學從來沒這麼玩過的。」
「誰見過不用試管燒瓶,光玩玩紙牌就能發現新元素,搞出新發現的?」
但鍺被發現之後,這些反對者再無話說,所有人都接受了周期律理論,這些元素性質各異絕非偶然,它們之間確實存在著嚴格的規律。
在門捷列夫之前的化學家們不可謂不努力,他們的工作可以說是在探險,而他們究竟能不能發現新元素,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客觀條件,比如地球上元素的豐度,鋁和鎂在地球上這麼多,戴維等人不發現,也會很快有人發現它們;或者還依賴於物理學家提供的工具,比如戴維沒有電就發現不了化學性質活潑的金屬,本生沒有光譜分析,也發現不了銫銣這些微量元素。
現在,由於門捷列夫給所有化學家畫出了一張清晰的地圖。化學家們知道發現新元素的方向在哪裡,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這張表裡的空白一個又一個填滿,這樣的效率會加快太多。化學家們再也不會做無用功,到不可能的地方去尋找新元素了。就好比現在有了精確的地圖,地理學家不會跑到撒哈拉大沙漠去尋找熱帶雨林,也不會跑到太平洋裡探索高山,因為那裡不可能有。同樣的,化學家也不會想方設法去鉀鈉中間尋找新的鹼金屬,更不會在氧和氟之間發現任何新的元素,因為這是周期律所不允許的。從1886年鍺被發現、元素周期律大獲全勝之後,只過了50多年,到了1939年二戰之前,這張周期表上就只剩下三個空格了。這真是來源於周期律的偉大指引!
人類的進步史上,門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乃是一座豐碑,但也不過是眾多的裡程碑之一。從古希臘時代開始,人類的認知從原始的自然哲學走向現代科學,使用的方法不過如此:發現——總結規律——再發現——打破規律——提出新規律——再發現。從伽利略時代至今,才不過500年,但人類社會的發展已經日新月異,把地球上相當大的一塊地皮翻新了好幾次。這一切發展的源動力還不是這些科學的方法嗎?這種科學方法發展到極致,就是愛因斯坦擲地有聲的語言:「理論決定了我們能觀察到什麼!」
很可惜的是,我們中國的祖先不可謂不聰明,也曾經製造過世界上最有分量的青銅器,在某幾個方向上也曾領先世界n多年,但跟西方的發展相比,總體而言是走上了另一條道路,我們的祖先太喜歡羅列事實,而不愛分析原因,總結規律。
我們數學上有《九章算術》,只是幾百道數學題的羅列,而歐幾裡得的《幾何原本》則是建立了一個理論框架。
我們工程學上有《考工記》,有偉大的《天工開物》,也是一條條技術的列舉,沒有人願意去做牛頓、卡文迪許,因此現代的物理學、化學沒有誕生在中國。
甚至2000多年前我們偉大的孔子也只是述而不作,一部《論語》可謂是看到問題解決問題。而稍晚一點的亞里斯多德已經開始寫《物理學》和《形上學》了。
▲孔子VS亞里斯多德,一個述而不作,一個拼命著作。結果前者一直找不到工作,後者卻調教出了千古一帝:亞歷山大大帝!
看到了嗎?我們的祖先總是享受解決問題的樂趣,而缺乏對不同現象的規律總結。確實,解決複雜的問題需要超人的智慧,但發現規律以後,一連串的問題只是小case而已。這是否能解釋,現代科學沒有能誕生在中國,更因此中國從16世紀開始漸漸被西方屌絲逆襲,中華民族的痛苦經歷隨之而來。
要知道,我們祖先的這一套到現在還有很多遺毒呢,在很多生產、科研領域仍然有重實踐、輕理論之風。很多欠缺科學素養的管理者總是喜歡強調一些光輝的經驗,講一些玄幻故事,卻根本不管不顧過去的經驗在當前的情況下是否有可複製性。這無疑滋生了太多造神的土壤,想想過去那麼多年的經歷,難道我們被冤枉了嗎?
回到門捷列夫時代,其實老門在當時也不是沒有面臨挑戰,比如1868年讓遜發現的太陽元素——氦,這個元素在老門的周期表裡的哪個位置呢?
老門其實不怎麼相信這種元素,他認為太陽上的元素光譜可能跟地球上不太一樣,也有可能是鐵或者氧在高溫的太陽裡發出的光譜偏移了。
等到拉姆塞一下子發現了一長串新元素——惰性氣體家族,門捷列夫好像受到了最大的震驚,一開始,他堅決不願意承認這些新元素,因為它們在他的周期表上找不到位置。但很快,拉姆塞們告訴他:惰性氣體不是要打破元素周期律,而是對周期律最好的補充;惰性氣體的發現正是證明了周期律的正確性!
老門啊!你已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你的元素周期律已經不屬於你自己,而是屬於全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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