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稿裡說哈爾濱警方「徹底斬斷了一個山西長治到黑龍江哈爾濱的運毒通道」。地點很關鍵。要是查詢全國和甲卡西酮有關的新聞,會發現多半都和山西長治有關係。總之,甲卡西酮其實早已在禍害中國,尤其是以山西長治為甚。難怪除了「喪屍藥」,甲卡西酮還有個本土的名字——「筋」,如果加上地名,叫作「長治筋」。
而目前的一個趨勢是,長治不僅僅是甲卡西酮的吸食之城,更是中轉之城。甲卡西酮這種毒品開始以長治為中心,向全國輻射開去。
一種毒品有如此明確的地域屬性,很罕見。要解析一二,得從地域特色說起。提到山西長治,第一時間想到煤炭的人不會少。而甲卡西酮的流行,還真是和煤炭有關。2006年,央視焦點訪談做過一個名叫《「面面兒」之惑》的節目,去了山西採訪。所謂的「面面兒」,指的是咖啡因。報導提到,「採訪過程中,記者發現吸食麵面兒的有很多是煤礦工人、大貨車司機等重體力勞動者。據他們介紹,面面兒價格便宜,經濟上負擔得起,吸幾口就可以提神。」
2010年前後,後勁更大的「筋」甲卡西酮逐步取代了「面面兒」。2011年,一位中新網記者跟隨山西警方到各地開展禁毒宣傳。山西警方說,「由於過去煤礦生產條件差,安全設施不到位,對於把腦袋提在褲檔上的下井礦工,為了能夠集中精神觀察周圍挖煤時的安全環境,以及多挖煤多賺錢的思想,礦工吸食『面面兒』的現象就出現了。而最關鍵的一點,由於原料來得很容易,『面面兒』的市場售價又太過便宜,重體力的勞動者——礦工便輕易接受了。他們不認為是毒品的毒品」。後來,「面面兒」被「加筋」,出現了質的變臉,毒性也更強了。所以在山西禁毒宣傳中,煤炭企業位列重點。《南方日報》2012年的報導亦指出,2011年6月,山西禁毒幹警在長治查出,礦工為集中精神而吸食的「面面兒」裡添加了甲卡西酮,其中,一位礦工3個月的工資共1.6萬元人民幣被全部吸沒。
卡西酮類毒品聽起來唬人,卻不難做。和冰毒一樣,材料取自麻黃鹼,在家庭作坊中便能製作提取。中國藥理學會神經精神藥理專業委員會委員、南方醫科大學藥學院徐江平教授稱,如今市面上大部分感冒藥中都含有麻黃鹼成分。包括被大眾所熟知的新康泰克、白加黑、日夜百服嚀等數十種常用感冒、止咳平喘藥。這讓甲卡西酮的製作變得輕而易舉。「從感冒藥中便可提取麻黃鹼,再做成浴鹽非常容易。」徐江平說,「更可怕的是,僅三盒感冒藥便可滿足一個人次的量。」
卡西酮類毒品的這個特性在其它許多新型毒品中也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化工原料能夠製作成多種多樣的新型毒品,而便宜易得,意味著禍害更多人的可能性。
從人群上看,窮人通過吸食便宜的新型毒品減壓、麻痺,需求很大聯合國的一份官方報告說,貧困、糧食不安全、貧富差距、社會排斥、受到剝奪、流離失所、缺乏綜合性教育和娛樂設施及就業前景、童年早期的父母關愛和指導欠缺、受到暴力和虐待的侵害,是同時影響到毒品問題供需兩方面的部分社會經濟因素。這些因素是毒品現象的重要動因。
舉個希臘的例子。債務危機中的希臘,許多人的日子都不好過,窮人越來越多。一種叫作SISA的新型毒品出現,在窮人中大受歡迎。SISA,是一種以冰毒為基礎的廉價合成毒品。2012年,具有政府背景的希臘禁毒組織KETHEA主任撰寫了一篇題目為《希臘經濟危機:毒品政策、策略的危機與挑戰》的文章。該文提到,經濟蕭條拖延得越久,吸毒與酗酒比例以及由此帶來的精神疾病機率就越高。並尖銳地指出:全國愈發嚴重的貧困問題導致的社會不穩定帶來絕望、健康問題和用街頭毒品自我麻醉。
的確,對於有錢人來說,吸食毒品可能是一種填補空虛,或者是「時尚」的社交生活方式。然而,對於窮人來說,吸毒則更多是一種廉價的發洩工具。在中國的一些地方,幾十塊錢一瓶的「搖頭水」很泛濫大體也是這個原因。而甲卡西酮是一種比冰毒更便宜,藥力更強勁的毒品,所以具備了在小城市、在窮人中流行的潛質。的確,搜索甲卡西酮相關的判決也會發現,地點大多在小城市、農村。
從影響來講,這種風靡可能變為「農村包圍城市」,國外有前車之鑑廉價而威力強大的毒品「從農村包圍城市」,風靡全國,不是不可能。大家更熟悉的冰毒也是一種合成毒品。在美國,冰毒又稱之為「窮人的古柯鹼」。因為這種可以大量合成的毒品比古柯鹼藥力強,又要便宜得多。在當時,古柯鹼是和好萊塢等耀眼的時尚元素聯繫在一起的。當冰毒被大量接受、蔓延,便不再是「窮人的古柯鹼」,而變為了全美的古柯鹼了。目前看到的情況是,以山西長治為中心,甲卡西酮開始向外輸送。當同類型但要更貴的冰毒已經風靡中國的時候,有理由擔心「喪屍藥」的泛濫。何況說,這種藥其很容易和冰毒一樣,被包裝成一種「時髦」的生活方式——「浴鹽」在歐美都十分流行。
「喪屍藥」已經可能開始禍害大城市了。2012年12月的《法醫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上海和蘇州的法醫聯合寫作的一篇論文。該文講述了一個極端離奇的案例,一名男子吸毒後將一名女子殺死後,將其開膛破肚,啃食其心臟和子宮等內臟,而後噎死(《吸毒後殺人並食屍致機械性窒息死亡一例》)。文中提到,該男子的體內檢測出了冰毒,並分析稱,是否冰毒也如美國出現的「卡西酮」案例一樣,具有讓人產生食人衝動的效果。其實,冰毒作為一種廣泛吸食的毒品,很難找到「啃人」案例。更有可能的是,該男子還吸食了「喪屍藥」,當前的技術手段很難查出(下文會具體講述)。
從防範來講,對於新型毒品,甚至檢測都是個問題合成毒品多種多樣,種類豐富。合成卡西酮是一種典型的「設計藥」——製毒者通過稍微改變一點化學結構,得到很多毒性差不多的「新藥」。所以,新型合成毒品五花八門、防不勝防,檢測手段也完全跟不上。冰毒、海洛因這些老牌毒品,鑑定人員還能夠悉數檢出,碰到新型毒品就不管用了。2013年12月,幾位美國學者發表了一份研究結果,他們搜集了大量的合成毒品吸毒代謝樣本,結果發現當前的技術很局限,檢出率十分低下。美國如此,國內的檢測當然更好不到哪兒去。難檢測,意味著從吸毒人員入手來大量查驗很不容易。
「喪屍藥」這些新型合成毒品,來自化工原料。聯合國的禁毒報告認為,有效經驗是嚴控和打擊非法化學品買賣,從源頭得掐死。比如說,1996-2013年期間美國高中生對致幻劑的使用減少了75%,這與此物質供應量的減少密切相關。而供應量的減少,則是因為對化學原料的管制加強了。
目前我國的情況是,有法律法規,也有部門規章,然而監管依舊混亂。主要有三個問題:問題一是,部門權責不清,許多企業鑽空子。例如,我國藥用與非藥用化學原料有兩套監管體系,一為藥監部門,一為安監部門。兩個部門之間協調不順讓許多企業以此規避了監管,形成了空白地帶。問題二是,對企業的處罰輕,往往罰款了事。相關的條例辦法本身對企業很寬容了,如果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企業輕輕鬆鬆矇混過關。問題三,化工原料企業非常多,魚龍混雜,客觀上監管起來難度也大。如果只是幾家巨頭企業,倒是很好控制,但是眾多大中小企業夾雜在一起,便不好辦了。問題明確了,當然需要解決,儘管有困難,可從根子上控制住原料企業,比起查封成千上萬的小作坊都要有效、節約成本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