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滬快40年,我喜歡去的地方是黃浦江邊,濱江大道開通後,我常去那裡漫步。不過,一直是在岸上眺望,許久沒有在遊艇上,看浦江兩岸。秋風蕭瑟,銀杏葉片紛紛飄落,撒落一片金黃。秋雨淅瀝,讓那片片不斷延伸的金黃淫浸而輝熠的季節,我參加市擁軍優屬基金會組織的老幹部看上海活動,遊覽浦江。船起錨開動,兩岸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像舞臺的背景緩緩地移動,我有些恍惚,思緒把我拉回往昔。
我與上海相識源起浦東。20世紀80年代初,我在粵東前線當兵,提幹後每年探親回合肥老家,要在上海轉車。當時,在滬舉目有「親」的便是我昔日同甘共苦的戰友,他們已退伍回滬,家住浦東濰坊路。那時的浦東有成片破舊簡陋的平瓦房,屬於棚戶區。夏天的晚上,到處悶熱,未見江風拂面,大街小巷大人小孩,搖著芭蕉扇納涼,甚至有赤裸半身者。或許是因外灘夏日的熱情和浪漫,從小在我心裡打上烙印太深的緣故,我沒心思扒上幾口晚飯,便按捺不住地讓戰友陪我去江邊。我們穿過昏暗路燈閃爍的陋巷,來到擺渡口過江。排隊候船,船靠岸,行人與騎車人分為兩個通道,人們步履匆忙,騎車者推著自行車沿斜下坡小跑。船票是6分錢買兩枚小小的圓形塑料牌,上船前,往一大塑料桶裡一丟,便可灑脫地來回。
張春海攝 資料圖
江水輕輕地拍打船體,我趕緊搶佔船邊,手扶鐵護欄,從江中眺望外灘璀璨的燈光,這算是當年第一次的浦江遊覽。我有些激動,也很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只是有些遺憾,時間短暫,還沒看上幾眼,船便在十六鋪碼頭靠岸。下船時,我才發現別人乘擺渡,只是把它當成正常的交通工具,而我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把它當成遊覽。
不久,我來滬讀軍校,畢業後留校,找到了上海媳婦。談對象那陣,常用愛情的腳步丈量著外灘。她家住提籃橋,我們去外灘,從東大名路,走上外白渡橋。東大名路上,沿黃浦江的一邊是長長的白色圍牆,圍牆間隔有些拒絕外人入內的大鐵門,我們與江面一牆之隔,仿佛它遠在天邊。在我的想像中,從來沒有東大名路是濱江之道的認知。如今再去提籃橋才發現,原來拆除圍牆,像是為臨江而居的人們打開了窗戶,站在提籃橋,便可眺望外灘。過去只有從三樓的老虎窗口,才能遙望江邊停泊的外國輪船,住底樓和路邊的行人,要說還有那麼一點感覺生活在江邊的話,那也只是常聞船的汽笛聲。
邵劍平攝 資料圖
在計劃經濟時代,滬上外灘是全國情侶眼中的「愛琴海」,結婚旅遊的首選是上海,來滬除了採購,為自己也為親朋好友帶回上海產品外,便是情侶們手拉手,漫步外灘,在「愛情牆」浪漫地相擁相吻留影。「愛情牆」其實就是磚頭水泥砌的半人高的矮牆,牆的頂部是緩坡的「人」字形。扶牆只是望江,享受江風拂面的感覺。觀景還得轉過身來,浦西萬國建築壯觀氣派,記錄了外灘往昔的歷史。
那時黃浦江上沒有過江大橋,江底沒有隧道,江面沒有觀光浦江遊覽遊船,浦東沒有沿江大道,少有高樓。有塊造型粗糙、設在水泥墩上的廣告牌,算是高高的,有些醒目。入夜,浦東靠江邊有些稀零飄落的燈光,再往遠點望去,整個浦東沉寂在一片黑咕隆咚之中,與浦西外灘耀眼璀璨的燈光形成巨大的反差。
江面的景致,最浪漫的要數海鷗。能看到它們逍遙自在舒展飛翔的身影,飛近時可聽到它們的鳴叫。常見的場景是常鳴汽笛的大型外國客貨船,以及大大小小、船頭連船尾,拖著很長的「咚咚咚」聲,冒著陣陣黑煙的運煤拉貨柴油船。江岸觀景不過癮,記得,有幾次晚上,我故伎重演,拖上不太情願的女友,從不同的擺渡口乘渡船,不停來回往返,相擁浪漫,在江面上看外灘燈光。
新華社 資料圖
後來,有一段時間,我在學院院辦工作,因來滬參觀的人多,便常忙於接待兄弟院校和部隊的同志。來滬參觀有兩個項目是不可以少的,白天上東方明珠,俯瞰外灘和浦東,晚上坐遊船遊覽浦江。浦江遊覽路徑有長短之分,最長的是從海鷗飯店這邊上船,到楊浦大橋後返回。我們通常都坐短途的,也是展示精彩,在外灘這邊轉一圈。有一次,不湊巧,只有長途遊覽可選,只好陪客人上船,在他們驚嘆外灘燈光之後,「好景不長」,江邊兩岸,黑燈瞎火,漆黑一片,即便偶爾有微弱的燈光閃過,也如同螢火蟲一般,與適才外灘兩岸美景真可謂天壤之別。乘客們不再觀景,也無景可觀,回到船艙閒聊,打發時光,等著船行掉頭,再回外灘。
有人問我,那黑漆漆的江邊是什麼地方,我含糊其詞。我心裡知道,那裡是碼頭,有倉庫,有廠房,白天這裡卸煤炭,卸黃沙,還常見漁夫們從木船上挑著鮮魚,「吱吱呀呀」走上跳板。此刻寂寂無人,然而這夜幕中卻悄悄醞釀著城市騰飛的未來。
「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浦東開發開放三十年後的今天,昔日荒寂無人的陸家嘴已是高樓林立,浦江兩岸盡顯風流。入夜的黃浦江,寧靜而安詳,色彩繽紛的燈光襯託著江岸的景致,與月輝交織……扶欄眺望,任秋風拂面,看浦江兩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