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裡雪山主峰卡瓦格博,位於三江併流地區,巍峨壯麗、神秘莫測。圖片來源:John McCabe
登山史開啟以來,人類陸續登上了海拔8000米以上的14座山峰。然而梅裡雪山主峰——卡瓦格博,海拔僅有6740米,卻是一座從未有人登頂過的山峰。
1991年,中日曾經組建聯合登山隊嘗試登頂,卻發生了一場重大山難,十七位登山隊員無一生還。也正是這次山難,引發了一場世紀爭論,讓這座山峰引起了世人前所未有的關注。
今天的故事,關於1991年中日聯合登山隊,也關於這座神山。
神山來歷
1786年,人類登頂了勃朗峰,從此,開始了對世界上其他高山的探索。
1991年,中日聯合登山隊來到了卡瓦格博的山腳下,想要徵服這座無人登頂的山峰。
馱著登山設備的馬隊。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這支登山隊的隊員中三分之一的人都有8000米以上的登山經驗,並配備了最先進的裝備。
在他們的登山生涯中,這座六千米級的雪山實在沒有什麼特別。
沒有人能夠預料,這一隊信心滿滿的登山隊員,會在這樣一次看似普通的登山行動中折戟沉沙,震驚中外。
卡瓦格博——卡瓦格博坐落於世界聞名的「三江併流」地區,它海拔6740米,是梅裡雪山的主峰,也是雲南第一高峰。
藏文經典中稱其為「絨贊卡瓦格博」,漢語意為「河谷地帶險峻雄偉的白雪山峰」。
卡瓦格博。圖片來源:tuchong.com
「(卡瓦格博)山體像堅豎的長矛,山尖似白色的多瑪,色彩如懸張的白綢。右邊的山如雄獅踞據,左邊的山似玉龍翻騰,後面的山如鵬鳥展翅,前面的山似黑熊舞爪。絨藏卡瓦格博遠望雲霧籠罩,近看雪瀑紛飛,至前雪花飄揚。」 (來源:藏族木刻經文《絨藏卡瓦格博贊》)
卡瓦格博不僅是全世界公認最美麗的雪山之一,同時還擁有著獨一無二的宗教地位。
雲中神山。攝影:袁志平
「雪山之神」卡瓦格博作為藏區八大神山之首,每年都有不少藏民不遠千裡前來朝覲。
虔誠轉山的藏民。圖片來源:i.mtime.com
在當地人的文化中,敬仰神山能夠減少罪過增加積德,保佑家人及所有生命平安。當地的藏民稱呼卡瓦格博為「卡瓦格博爺爺」,這是護佑他們祖祖輩輩子孫平安的神山,是他們日日夜夜頂禮膜拜的神跡。
當地人甚至都不願意用手指指向那座山,他們認為,那對於卡瓦格博而言極不尊敬。
霞光中的卡瓦格博。圖片來源:yn.xinhuanet.com
這樣一座從未被登頂過的美麗雪山,又帶著宗教的神秘色彩,很容易就吸引了登山者的注意。
中日聯合攀登
1990年到1991年,中日組建的聯合登山隊來到雪山腳下,信心滿滿地準備登頂。卻終究功虧一簣。
隊伍背景——1990年夏季,一支人數眾多的隊伍來到了卡瓦格博山下的雨崩村。
雨崩村的房屋。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這是一隻由中日的精英登山人員組成的隊伍,主力登山隊員有17人,主體是日本京都大學登山隊。
他們的背後有著日本大財團的支持,隊員們又匯集了中日登山精英,拿下這座雪山,他們認為只是時間問題。
中日登山聯合隊部分隊員合影。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京都大學登山隊人員包括:學術登山隊長井上治郎,秘書長佐佐木哲男,醫師清水信,隊員近藤裕史,米谷佳晃,宗森行生,船原尚武,廣瀨顯,兒玉裕介,世倉俊一,工藤俊二。
中國國家登山隊組成: 隊長宋志義,隊員孫維琦、李之雲、王建華,高山協作員林文生 ,高山協作員斯那次裡。
登山隊在雨崩村安營紮寨,淳樸的藏族當地村民請他們喝酒吃肉,邀請他們去村子裡做客,原住民們表現得熱情友好。
登山隊聯絡員張俊描述初到雨崩村情況。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直到當地人得知,登山隊即將攀登他們的神山——卡瓦格博。
當地人的阻撓——得知他們的真實目的之後,原本淳樸而友好的當地人開始產生敵意。
卡瓦格博。圖片來源:tupian.hudong.com
卡瓦格博是藏民們心中的神山,他們認為,他們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神山賜予的,對神山不敬,神靈就會離開他們。
因而他們不容許外人去打擾神山的尊嚴,對於前來轉山的人們,他們招待熱情,但是他們絕不允許有人登到他們信仰的神靈頭頂上。
在山腳下祈禱的藏民。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老百姓天天念經,繞山,說神山 ,卡瓦格博,你給我們面子,你千萬不能讓他們上去。」(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村長扎西)
依然出發——當地人的阻撓對這支登山隊而言似乎不值一提,當地人日夜念經、轉山、祈禱,可是都不能阻擋登山隊的腳步。
這座海拔6740米的山峰,對於帶有精良裝備的專業登山者而言並不是多麼大的挑戰。
為登山做準備的隊員們。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登山隊經過休整之後,毫不猶豫地開始了攀登。
「11月10日,從神戶出港,經過天津、北京再次來到雲南省。我們的登山隊到今天已經在德欽8天了,現在是旱季,持續了10天的晴朗,11月27日,兩隊合流,12月初就要開始攀登梅裡了,我們預定1月初登頂,我高興地期待著回國以後的會面。」(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中 一位日本隊員在給家人的明信片)
隊員們在山腳下舉行登山儀式。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十二月初,趁著旱季的到來,天氣晴朗,登山隊員在神山對面的飛來寺前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出發儀式,接受了喇嘛們的祝福,終於出發了。
攀登的隱患
建立了大本營之後,登山隊員們開始了登山營地的建設。
營地安排——1990年冬天,中日登山隊經過對山地的偵察和對之前登山路線的研究,制訂了攀登路線,並決定在登山途中建立四個營地。
1990年中日聯合登山隊攀登路線示意圖,紅色線為攀登路線。圖片來源於akcu.net關於1991年山難的資料
他們把四號營地建在了5900米高度的一個大冰壁前,登山隊以此為基地曾攀到過6210米的高度並觀察了衝頂的地形。
按照計劃,一、二、四號營地的建立還算順利,但是在三號營地該建在哪裡,中日雙方產生了爭議。
爭執不休——三號營地建在哪兒,中日雙方分歧很大。
日方隊員要求將3號營地建在三條支脊的一條之上,距離2號營地兩個小時的路程,這樣他們在突擊登頂的時候,可以節省體力。
中方覺得如果要安全,就要往後撤一點,堅持3號營地一定要往後移,離橫貫支脊的懸冰川越遠越好。
登山隊營地歷史圖片。圖片來源:akcu.net關於山難的資料
雙方誰也不肯讓步。於是日方隊長派員上山考察。然而不幸的是那天濃霧密布,什麼都看不見。於是在翻譯的幫助下,雙方各自妥協,將三號營地建在了中日雙方爭執地點的中間。
我認為雙方意見都不正確,都沒有離開雪崩區。2號營地旁邊的冰川長1000米,寬500米,所以3號營地前進或後退100米意義不大。3號營地所在的位置,最多可作為存放物資的過渡營地。」(來源:登山隊後勤人員,金俊喜)
就這樣,三號營地成為了登山的隱患。
衝頂波折
登山隊員們信心十足,然而事實上,他們的攀登遠沒有想像的那麼順利。
衝頂準備——1990年12月25日夜,17位登山成員全部在三號營地休息。
27日,由船原尚武等3名日本隊員和宋志義、孫維琦組成的突擊隊開始向上探索登頂路線,很快,他們到達了6210米的高度,並認為可以嘗試登頂了。
突擊隊員在雪地中前行。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船原尚武在這一天日記的結尾只寫了一句話:「明天一次性登頂!」
天氣劇變——28日上午11時30分,突擊隊伍行進到高達6200米的主峰一側的山脊。然而,就在登頂在望的時候,天氣陡然變了。
卡瓦格博峰,兩條主要山脊清晰可見,左邊的山脊為南山脊,右邊的山脊為東北山脊,圖片來自ivsky.com
雲量突然變大,烏雲遮沒了山頂,風也驟然而起。
被迫紮營——到達6470米的時候,峰頂就在眼前,垂直距離只有270米了。
可是這時候,中方隊長宋志義發現了從南方滾滾而來的雲層。
烏雲瞬間到了眼前,氣溫瞬間下降,狂風呼號,捲起了石渣般堅硬的雪粒。
隊員們不想輕易下撤,可是也不得不拉起帳篷,來抵禦風寒。
狂風吹打著帳篷。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風雪一直肆虐到下午四點還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隊員們抗不住了。
「天氣越來越壞,風也越刮越大,卡瓦格博的臉躲在一大塊很厚的雲層中。宋(志義)沉不住氣了,對孫(維琦)說:」撤!『兩人捲起帳篷,跟我們用手勢比劃了一陣,示意下山。我們也堅持不住了,便也同意下撤。」(來源:登山隊隊員船原尚武的日記)
取消行動——這時井上隊長也發來了消息,要求他們取消行動,返回三號營地。
但是此時下撤已經十分困難,狂風亂卷、風雪漫天,隊員徹底迷失了方向。
他們不得不再次搭起帳篷,在原地等待。
隊員們在風雪中再次拉起帳篷。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一直等到晚上10點15分,突然風平浪靜,月光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5個人於是收起帳篷開始找路。11點13分,他們安全地回到了三號營地。」 (來源:中國科學探險網)
突擊隊給全隊人員帶來了好消息:經過觀察,已經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點了。
他們等待著好的天氣的到來,以便一舉登頂。
山上的隊員們暫時蟄伏等待著徵服雪山的時機,山下的村民們日夜祈禱神山顯靈,時間就在兩方人馬的等待中無聲無息地滑過。
1月3號的下午,登山隊員李之雲的妻子曾彩雲如常回到家,兒子卻莫名其妙地對她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登山隊員李之雲的妻子曾彩雲。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下午四五點鐘,我回到家裡,八歲的兒子不做作業,趴在桌上哭,我問兒子為什麼不做作業,兒子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媽媽,我爸爸被雪埋掉了。」
當時我聽到這個地方,我的心一下子揪起來,我敲了一下他的頭:「不準說,你爸爸在山上,說了對你爸爸不吉利。」
「媽媽,什麼叫不吉利。」
「不吉利就是不吉利,你不要問了。」(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曾彩雲)
兒子的預感,似乎很快靈驗。
1月3日晚上,雪又重新下起來,山上的對講機傳來隊員們的抱怨:
這雪究竟要下到什麼時候才算完。
他們早已迫不及待了。隊員們在漫天大雪中等待著,等待著一個足夠合適的天氣,以便一舉登頂。
晴天霹靂
與三號營地的隊員通話完畢後,大本營的後勤人員也滿懷欣喜,然而他們不知道,這一夜,他們隊友的命運,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連綿大雪——1月3日晚,三號營地登山隊員告訴大本營,連綿的大雪已經讓積雪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1.2米,而隊員們的帳篷僅有1.5米高。
1月4日一早,四周有一種出奇的安靜,已經7點半了,居然沒有聽到山上的對講機的聲音。往常,山上的隊員起得很早,5、6點就開始吵。我打開了對講機,對方沒有聲音。半個小時過去,對講機的那頭異樣的安靜。(來源:登山隊聯絡員張俊)
大本營的後勤人員焦急地呼叫三號營地。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後勤人員一開始還以為他們睡懶覺,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本營所有的工作人員開始緊張起來,每個人都拿著一部對講機不停地呼叫著。
失去聯絡——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號營地始終沒有答覆,大本營的工作人員開始驚慌失措。
大雪中焦急等待的後勤人員。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可是中日雙方登山隊員全部在山上,留在大本營的只有後勤人員。他們只有不停地呼叫。
然而在他們等待的時候,大本營附近發生了一場雪崩。這讓焦急等待中的隊員們更加恐懼了。
他們很快向指揮部作了報告,請求救援。
爭分奪秒——從4號開始,接下來的4天裡,梅裡雪山晴空萬裡。
最可行的救援就是直升機,然而由於缺少氣象、地形資料和補給站,直升飛機不能馬上起飛。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中國國家登山隊請來了西藏登山隊馳援。
兩天兩夜,西藏登山隊開著車從拉薩飛馳到了到德欽。
奔馳在路上的西藏登山隊。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這是一項到今天汽車拉力賽選手都無法打破的記錄,生死關頭,他們心急如焚,急於救自己的夥伴。
「 當時心裡特別急,如果能早趕過去的話,他們有一兩個人或者說是幾個人,還有生存的可能。」 (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西藏登山隊隊員阿克布)
「我們開車走了2天2夜,沒有斷過。(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西藏登山隊隊員仁清平措)
在卡瓦格博山腳下,這些藏族隊員,點起一支一支的香,他們禱告山神,允許他們上山救人。
然而這時候距離三號營地失去聯繫已經過去了七天。
「如果真有神靈的話,那神靈給了我們4天的時間,但我們沒有抓住。等到飛機來了,救援隊來了,天一下子就變陰了,連日暴風雪。(來源:登山隊聯絡員張俊)
風雪之中,救援變成了搜索。
西藏登山隊到達了一號營地,這裡空空如也。他們無法到達二號營地,也無法獲知三號營地發生了什麼。京都大學的救援隊也到了,可是他們同樣無法上山。
一月九日,一架偵察機趁雲層散開的瞬間對三號營地進行了觀察,航拍的結果顯示三號營地所在位置有30萬噸以上的雲團樣物體堆積,判斷是雪崩,登山隊員生還希望渺茫。
航拍的三號營地。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1月21日,指揮部宣布17名隊員失蹤,救援失敗。
日本媒體對91年山難的報導。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噩耗傳來——這次登山一波三折,歸期一推再推,隊員的家人們滿心期盼地等待著他們歸家的消息。
「元旦時候我帶著兒子,想著如何準備迎接他爸爸回來,他還在家裡,當時只有七歲零四個月,做了幾朵小紅花,然後跑到門背後,自己操練幾遍,一會跑出來,一會又躲在門後,準備爸爸回來就跑出來,說歡迎歡迎這個意思。」(資料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登山隊員王建華的妻子翁彩瓊)
誰都沒有想到,小小的兒子反覆排練的這一幕,此後再也沒能派上用場。
十七位隊員失蹤的消息消息對於每一個家屬而言,都無異於五雷轟頂,將他們驟然帶到了地獄一般的生活中去。
他們或許想到過登山會有危險,但從未覺得,這樣一次平平無奇、志在必得的登山活動,會成為他們一生中最大傷痛的根源。
十七位遇難者中唯一的藏族隊員名叫斯那次裡,他的家就在神山腳下。
斯那次裡。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出發的那一天,他曾面向卡瓦格博峰,禁不住喊了出來:「這麼美,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山!我都不想回去了。」(資料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這位年僅26歲的小夥子,甚至連一張清晰的照片都沒有留下,就永恆地長眠於卡瓦格博的冰雪之下。
多少年過去了,他的老母親常坐在門口,嘴裡重複著一句話:「他從來沒有不聽我的話,只有那次登山我叫他不要去,他沒有聽,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在家門口遠望卡瓦格博的老母親。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
宿命魔咒
1991年的山難,讓這座山成為人們爭議的焦點。對此,村民們有著自己的解釋:
「那一年卡瓦格博到印度開神山大會,不在家,回來的時候,發現怎麼有幾個人爬在肩膀上,於是他一抖,就把他們抖下來了。」(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出於對死難者的同情,雲南省為京都大學登山隊保留了五年的首登權。
再次嘗試——1991年的山難,幾乎讓日本登山界的精英全都埋身於卡瓦格博峰上。他們中最年輕的世倉俊一和工藤俊二,當時都只有21歲。
遇難的登山隊員遺像(不全)。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在這一次元氣大傷之後,直到1996年,期限內的最後一年,京都大學才終於又組建起一支十七人的隊伍,加上從雲南本地找來的四個中方隊員,再次踏上了攀登卡瓦格博的旅程。
很快,雨崩村民就得知了登山隊將再次到來的消息。
「96年登山的時候,登山隊消息一傳下來,登山隊快要到我們德欽縣了。老百姓是主動的,沒人指揮他們,守房子的都沒留,全部下去,到瀾滄江大橋上,整個大橋全部坐滿了,坐了三天,等他們。」(來源:雨崩村村長扎西)
「他們橫在明永大橋上,在那做飯, 睡覺,不讓我們車過去。人也過不去 ,要過去踩著過去。」 (來源:登山隊聯絡員張俊)
老百姓齊刷刷地對著登山隊的人喊:「登山隊不能過來,過來以後,一個一個扔在瀾滄江裡面。」
1991年的攀登使得當地人對登山者更加排斥。
「我們整天忙於調登山隊與當地村民的關係,解決每時每刻都在出現的問題。我們太累了,太疲倦了,阻力太大了。」 (來源:登山隊聯絡員張俊)
鎩羽而歸——艱難地談判之後,登山隊員們終於向雪山進發。
誓要登頂的登山員。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91年的山難讓他們心有餘悸,這次登山的首要保證是安全,進度十分緩慢。
2月1日,登山隊再次登到了91年所建三號營地同樣高度的位置,這次的攀登很順利,在同一高度上,大家一致同意把營地建設得離冰川腳遠一些。
登山中的隊伍。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登頂指日可待,隊員們興奮異常。
此時卻傳來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
東京氣象廳發來氣象資料,說南太平洋有一個積雨雲團,在朝卡瓦格博方向移動,可能再四、五天就要達到卡瓦格博區域。
移動的雲團。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中國隊員立刻詢問中央氣象臺和雲南氣象臺,得到了完全一樣的答覆。
登山隊進退維谷。
繼續爬下去,他們很可能就要與卡瓦格博永遠相伴;下撤,他們將永遠失去攀登這座山的機會。
就在這時,日方隊長決定:立刻下撤,回到大本營。
登山隊員緊急處理物資。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於是所有的隊員,在最短的時間內,立刻拋棄無用的物資下撤。
「需要6天時間才能到的大本營,我們1天就跑到了。最短時間內 ,能丟的丟, 能棄的棄 ,就往回跑,只要活著肯定就行。」(來源:登山隊聯絡員張俊)
虛驚一場——一天緊張的下撤使得隊員們筋疲力竭,正當他們回到了大本營,為躲過一劫而慶幸之時,另一個消息同時從三地氣象臺傳來:一股暖溼氣流將雲吹到印度、巴基斯坦方向去了,卡瓦格博地區仍然能夠維持好天氣。
隊員們震驚不已,懊悔難當。可是在下撤途中,大家的體力遭到了嚴重創傷,他們沒有精力再去登山了。日方的隊員們躲在帳篷裡默默流淚,大家抱頭痛哭。
就連堅信唯物主義的張俊也不得不承認,這簡直像一場宿命的魔咒,卡瓦格博又一次阻止了人類進行登頂的嘗試。
懊悔的登山隊員。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老天在捉弄我們。很多人都認為這是命運、是天註定,他們的思想垮了。」(來源:登山隊聯絡員張俊)
心灰意冷——一再的失敗讓登山隊員們失去了登頂的信心。
隊員們在飛來寺灌木叢中的十七勇士紀念碑前長跪不起,他們出發時發下誓死登頂的誓言,然而下山後卻再沒有心力去攀登了。
在紀念碑前長跪不起的登山隊員。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他們再也沒機會來攀登這座山了。
永不再來
1991年和1996年的兩次探索並不是人類僅有的探索梅裡雪山地區的記錄。
早在1902年,英國就曾經組建過一支登山隊,帶著當時精良的設備,試圖衝鋒梅裡雪山的神女峰,結果以失敗告終。
梅裡雪山遠望似銀帶。圖片來源:frank longwill
1989年九月,中日成立了梅裡雪山聯合偵察隊,這隻隊伍沿著雨崩方向向峰頂衝擊,卻在海拔5500米處無奈折戟而歸。
梅裡雪山的月照銀山美景。圖片來源:travel.sina.com.cn
美國人尼古拉斯·克裡奇(Nicholas Clinch)在1988年,89年,92年,93年帶領美國登山隊前往梅裡山區,不過他的目標並不是卡瓦格博,而是嘗試攀登梅裡雪山地區的其他3座6000米級別山峰(如神女峰),但均未能登頂。(來源:美國登山年鑑AAC)
廣泛爭論——1996年中日聯合登山隊再次失敗之後,這座被稱為「卡瓦格博」的神山,就在靜默中目睹來自外部世界的巨大衝擊,圍繞它的爭論越來越激烈。
卡瓦格博。圖片來源:tuchong.com
環保主義者反對再次攀登,呼籲給自然留一絲淨土,藏傳佛教信徒和當地人反對,不允許有人褻瀆他們的神山,然而對於登山者而言,「無高不可攀」的理念讓藏民們的想法顯得如此不可理喻。
在激烈的爭論過程中,人們對於這座山的看法、對於登山的觀念逐漸有了變化,一種理性的聲音逐漸被大家所接受。
登山家王石。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我想作為一種登山資源,如何在環境保護的大前提下,來對梅裡雪山,重新認識,重新保護。是否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野心,而不惜以破壞大自然為代價,這是非常不值得的。」(來源:登山愛好者王石)
關於卡瓦格博的爭論引發了各界關注,與此同時,卡瓦格博也開始用自己的神奇,來撫慰前來它腳下祭奠親人的遇難者家屬。
神山有靈——在還未找尋到遇難者遺體和遺物的時候,對於遇難者家屬而言,千裡迢迢趕到卡瓦格博,最大的心願就是親眼看一看,她們親愛的人的埋骨之處——卡瓦格博的真面目。
「我想,到了那裡以後,我們的親人遇難雪峰的峰頂,也許會很美麗地呈現在眼前。也會想,也許會找到他們。」(來源:91年聯合登山隊員家屬翁彩瓊)
雪山下飛舞著彩色的經幡,然而驟然下起的大雪,讓卡瓦格博隱藏在雲霧之後,前來祭奠的人們心情跌入了谷底。
那時已經是五月份了。這些悲痛欲絕的家屬心裡感到一陣絕望。這種感覺迫使她們對著大山喊出了親人的名字,用中文,用日語,他們跪了下來,對著峰頂,呼喚著自己的親人。
神山有靈。
金山照頂。圖片來源:tuchong.com
此刻,籠罩在卡瓦格博身前的雲霧就像幕布一樣,恍然拉開,它的身影就這樣突然顯露在眾人面前,霞光照到山頂,仿若神跡。
「就是這一下,像舞臺上拉開幕,那個霞光就照在峰頂!我們周圍還下著雪,這個時候當地藏民就說,神山顯靈了!神山顯靈了!」 (來源:91年聯合登山隊員家屬翁彩瓊)
1991年那場雪崩之後,最令人不解的是,17名隊員和三號營地就那樣人間蒸發了,之後的搜索隊從未找到他們的痕跡。
直到遇難者家屬來過之後,登山隊員的遺物和遺骸才逐漸被找到。
重返人間——1998年7月18日下午3點,明永村村民尚木達瓦等三人在400多米的夏季牧場趕牛回家的時侯,發現了一些花花綠綠的衣服,散落在三四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範圍內,等他們走近,就陸陸續續地看到了海拔表、照相機,直到登山者的殘骸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他們終於明白了這些東西是什麼。
冰川上的衣物。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登山隊員的鏡頭。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登山隊員的儀器設備等。圖片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他們立刻跑下山來,將這個消息通知了村裡,傳到了當年的組織者耳中。
這樣,十七位登山隊員遺體才逐漸被發現,回到了人間。
禁令頒布——遺體發現後,卡瓦格博之爭愈演愈烈,許多專家聚集在德欽縣,就如何保護這座山發表看法,爭論一時十分劇烈。會議結束時,大家達成了一個共識:
「我們要保護這座山,並且永遠不讓人再來攀登卡瓦格博。」(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2000年,當地政府頒布法令,明令禁止攀登這座雪山。
這是中國第一座因其文化和信仰而備受尊敬、禁止攀登的山峰。
登山者們為此而震動,也因此而思考:
一座山峰,我們想到的垂直超越,但藏民則是平行地繞著它走。他們與自然是達成一種平等共存的關係,我們則是在其中顯示自我的力量。(來源:記錄片《卡瓦格博》)
梅裡雪山景區中的標牌,呼籲大家不要試圖攀登聖峰。圖片來源:zhihu.com
在攀登中,享受登山過程、不斷挑戰自我固然是一種美好體驗,然而,相比之下,是否也有一些東西,值得我們常懷敬畏,努力保護呢?
卡瓦格博重歸寧靜。攝影:Jaylie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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