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最美的樹大概要算銀杏了。藍天麗日下,枝葉金燦燦伸向晴空,真有一種動人的美。金黃的銀杏葉簡直成了深秋的象徵,很多人的手機裡這時都會存有幾張銀杏的照片。人們欣賞銀杏,除了它的美,大概還有一份季節的感懷在裡面。銀杏葉子黃了,一年又快到頭了。
上千年的銀杏樹也算不上稀奇。濟南五峰上有棵銀杏樹,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據說是濟南地區樹中之冠。曾在成都青城山太師洞看到一棵一千八百多年的銀杏樹,樹身色澤如碣石,粗糲凝重,狀如鐘乳石,十分奇異。這棵銀杏樹是青城山上的一個文化景觀,此處建有銀杏閣,洞口牌樓有副對聯:「白鶴歸來,崖畔千年銀杏;綠雲深處,天下第五名山」,落款署「歲在己巳午月之朔雪樵牛樹梅」。查資料,牛樹梅是清道光年間進士,曾為官四川,通達幹練,以不擾為治,案無留牘,訟無冤獄,民甚愛戴,呼之曰「牛青天」。對聯大概撰於為官四川時。沈鈞儒亦於民國二十六年為此樹撰聯:「銀杏千年徵道性;青城一洞試幽深。」
天下銀杏第一樹在我們山東,位於莒縣的浮來山上,已有四千多年歷史。這麼長壽,堪稱神樹了。讓人驚嘆的是,它至今枝葉繁茂!大概也因生長緩慢,銀杏樹以前北方種得並不多,多生長在深山古剎園林中。近些年來,銀杏因其樹種好、有景觀價值,也被普遍育苗栽種,連我老家的鄉村公路兩旁也全種上了銀杏樹。銀杏樹已經非常普遍了。
銀杏的果實叫白果,又叫鴨腳子。《本草綱目》載:「原生江南,葉似鴨掌,因名鴨腳。宋初始入貢,改呼銀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今名白果。梅堯臣詩:鴨腳類綠李,其名因葉高。歐陽修詩:絳囊初入貢,銀杏貴中州。是矣。」秋分以後,銀杏葉子半青半黃之際,果實成熟了,累累地掛滿枝頭。呈土黃色,表皮有些皺巴。這土黃色的果肉有股怪怪的臭味,不能吃,要去掉洗淨,裡面的核白淨精緻,才是要留下的精華,即白果。因殘留果肉的怪味,也為很多人所不喜。
白果可食,但不能多吃,有小毒。然具體危害有多大,說者也多言之不詳。大概因此之故,雖同為乾果,卻終不能和板慄、核桃等相提並論。
知堂先生有《吃白果》一文,言及北方冬天有賣現炒白果的:「街上有人挑擔支鍋,叫道『現炒白果兒』,小兒買吃,一文錢幾顆,現買現炒。」汪曾祺在推薦鐵凝的《孕婦和牛》時曾用了一個字:糯。「『糯』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細膩、柔軟而有彈性……」他引當年上海賣糖炒熱白果的小販吆喝:「阿要吃糖炒熱白果,香是香來糯是糯」,並對糖炒熱白果作了解釋:「用鐵絲編的小籠,把白果放在裡面,在炭火上不停地晃動,烤熟了的,既不放糖,也不是炒。」汪曾祺離開昆明後在上海待了兩年,時間是1946到1948年,這大概是他當年在上海所見到的情景吧。而知堂筆下的是北京風俗,看來那時沿街叫賣熱炒白果的情形南北方皆有。
我只吃過一次炒白果。也是那次成都之行,在都江堰的玉壘山上,半山腰處有一小攤賣熱炒白果。一口大鍋,內盛半鍋黑沙子,正在電動炒制白果。邊上堅一牌子,介紹說這些白果源自離堆公園那棵古銀杏樹,相傳為一千七百年前三國名士張松所植;這棵古樹直至2000年時始開花結果,延續至今,其果實飽滿,肉質細嫩,極具藥用和食用價值;1986年拍攝的《西遊記——偷吃人參果》,就是以該樹作為人參果樹的原型。能吃到這棵銀杏樹的果子,真是幸運。果然好吃得很,苦中帶香,味道不凡。
說來也怪,如今賣冰糖葫蘆糖炒慄子的還常見,而賣熱炒白果的卻銷聲匿跡了。這也算是銀杏樹的滄桑吧。其實,銷聲匿跡的不只是熱炒白果,還有更多的走街串巷的手工行業。悠悠的叫賣聲,濃鬱的市井味道,都漸行漸遠,迴蕩在歷史的時空裡。
(作者:段春娟,系山東財經大學副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