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設計課的17號樓西端也有一片綠化帶,去的人比較少。不過欄杆之外就是文澤路,會有些汽車的噪聲,還有帶起的灰塵鋪在老葉上。下午1:30上課,本打算早點來,主要因為拖延症的緣故(理直氣壯),到這裡就12:45了。算起來我只有半小時的時間。
如果在平時就放棄拍攝了。因為實踐證明我的眼睛最多需要兩個小時來適應微觀世界。開始可能盲目尋找卻一無所獲,某個關鍵幀一到,當的一聲響,仿佛開了天眼,所有蟲子皆現身面前。最近拍攝機會較少,半小時也要爭取!
麻溜整好裝備,進入唯一的小路。很幸運地一抬頭就發現了一枚音符,草蛉媽媽真的是太隨便了,哈哈。我把相機湊到最近,儘可能拍得清楚一點。逆光下,卵殼裡蘊育的生命輪廓依稀可見,它正躺在裡面,等待時間的召喚。
雖然草蛉的卵就像藝術品,成蟲也如精靈般秀美,它們的幼蟲可是醜陋的傢伙。我將在文末再來介紹。
長足虻是美麗而又精緻的小昆蟲,全身散發出金綠色耀眼光澤,某些角度下翅膀也會折射七彩顏色。它們對閃光燈高度敏感,只要用閃光燈拍攝基本上就會失敗,它能在閃光前逃逸。具體的激發原因我還在探索中,但是它逃開後虛焦的背影感覺也不錯,就放上來當封面了。
這裡的伊蚊貪婪、急躁而且狡詐。我才往裡走了15米就中招,它鑽進我左手手套腕部搭扣處露出的幾毫米縫隙,狠狠叮了一口,並且全身而退。作為喜歡昆蟲攝影但同時擁有「萬蚊迷」體質者(我已經打敗了99.9%的人),這真是「與生俱來」的悲哀。
地上東一下西一下地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稀疏的雨點打到落葉。我低下頭,又等待了幾拍,看清楚原來是幾隻剛剛退去尾巴的小蟾蜍,正在不急不緩地趕路。它們只有指甲蓋那麼大,密度很高,這個區域可能有數百隻。
我繼續往裡走,在紫薇的葉子上看見一隻葉蟬。葉蟬科是蟬科(知了)的近親,都屬於原來的同翅目(現已歸入半翅目),用針管一樣的嘴巴吸取植物的汁液。雖然葉蟬非常小,但如果放大看它們的頭,都跟知了一樣方方的(這一隻的頭有點尖)。以前上中學的時候晚自習,燈光會吸引來幾毫米長的綠色小蟲,打算用原子筆去戳一下時它會「啪」地飛走,就是葉蟬了。以蟬為名並且身材苗小的昆蟲(沫蟬、蠟蟬等)都具有發達的後足,它們的逃跑模式是先彈跳到空中,再展翅飛走。這樣的存活機會超過單純的直接起飛,因為彈射擁有大得多的加速度。
這隻葉蟬除了腦門尖尖,還有個奇特之處是它的觸鬚很長,接近體長的一半,細如蛛絲在風中飄忽不定(只有近視眼的裸眼才能看到)。我印象中葉蟬的觸鬚都短到看不見,不過保險一點我還是仔細搜索了一下網上的葉蟬照片,發現有些種類確實有不短的觸鬚,但很少超過一個頭寬。我以前用卡片機拍葉蟬的時候沒法關注它們的觸鬚,單反確實能夠展現更多的細節。
這片綠化帶繼續朝北延伸,是生命科學院的巴掌大的試驗田。但是時間緊迫,我從路邊總共往裡推進了45米就返程。想去剛才的紫薇那裡再看看葉蟬,卻不見了。我尋了一會兒,終於在單葉對生處覺察到異樣,把它揪了出來。尖尖的頭部和暗色的胸足讓它很自然地同紫薇的腋芽融為一體,這裡才是它正確的擬態位置。
蚜獅同樣是在回程的時候看到的,照片裡馱著一堆垃圾的小東西。除了讓蚜蟲發抖的獅子,它還有非常多的綽號。脈翅目所有的幼蟲都面目可憎,而蚜獅除此之外還是個駝背,所以叫駝背蟲。它生性謹慎,不想露出有缺點的身體被取笑,於是採取了偽裝的策略。平時會收集一些垃圾,比如幹葉屑、蛀蟲吐的木渣、蚜蟲屍體什麼的,統統擱到背上,因此也可以叫垃圾蟲。在野外只要看到一小團垃圾在移動,那下面八成就是它了。
因為喜歡馱垃圾,我國古代稱蚜獅為蝜蝂。柳宗元在公元819年著有《蝜蝂傳》,對其習性進行描述並部分杜撰,以諷刺當世那些貪得無厭者:
「蝜蝂者,善負小蟲也。行遇物,輒持取,卬(昂)其首負之。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僕不能起。人或憐之,為去其負。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快出來的時候,我在重陽木上發現了幾隻靜靜潛伏的鏽褐色毛蟲,這是重陽木錦斑蛾的第二代幼蟲。過不了多久,那些紅色身體,披著優雅黑色大氅的成蟲將又一次在這個城市裡自由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