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丈夫去世,他隱瞞我11年的500萬存款,令死亡秘密浮出水面

2021-01-15 每天讀點故事

1

為什麼要把聲音開得這麼響呢?

周日的短途列車,秦悅民攤在座椅上,半睡半醒,懊惱著想著這個問題——畢竟「在鐵路交通開外放」這事兒,並沒有哪個白紙黑字的法律條款禁止。

現下算是純屬的「素質行為」。

素質差的人會開很大聲的外放,騷擾同車廂的一眾乘客……

至於那位坐在自己左前方的男士,秦悅民覺得,這已經不是什麼素質不素質的問題了:

他有病吧?

「他有病吧!」妻子也被那巨響的短視頻背景音樂驚醒了,窩火地低聲嚷嚷。

秦安睡得很香。估計整個車廂,只有他們兒子睡得最好了——秦悅民環顧自周,大家都是一副難受忍耐的表情,都不願意率先挑起事端。

「瘋了瘋了。」秦悅民輕喃著,挺起腰板,盯了會兒那男人的側臉。

他比自己先前預料的年輕,頂多35歲的感覺。戴著深黃色的鴨舌帽,低著頭,心無旁騖地看著手機。

算了,算了。秦悅民嘆了口氣,心想以後乘車可別再碰到這號人物的好。

他們第二天又見面了。在一條狹長的破敗小巷裡。

「秦大哥,你認識這……」見自己的表情不對,搭檔閆榮坤警員問。

秦悅民搖搖頭:「不算認識。」他努力尋找合適的說法,「昨天帶秦安去恐龍園玩來著,回來的路上……就是一個列車車廂裡……」

閆榮坤無話可說,三秒鐘的冷場後,兩人同時蹲下來,借著昏亮的街燈,打量這死者。

2

死者名叫侯力,34歲,是小巷那頭不遠的一所高中的歷史老師。

兇案發生的時間是今晚六點,也就是一個半小時前。

六點,從學校下班回家的侯老師被捅死在這幽暗小巷,刀子七進七出,乾淨利落。他們六點半就接到報案併到場了。

介於兇手可能還在附近躲藏逃竄,就近的派出所已派出巡邏警,在周邊路段進行嚴密布控。

在得知被害人身份的第一時間,秦悅民警官和同事閆榮坤拜訪了他生前的居住地址。

是一位女士應的門。

「請問是侯力的家屬是吧?」

「是,你們……」她的表情先是迷惑,轉而變為了恐懼與驚惶,看著秦悅民出示的警察證件,「侯力怎麼了?他怎麼了?他——」

五分鐘後,在那張三拼的牛皮沙發上,徐冰清好歹抑制住了大哭和顫抖:「誰捅的?」她第無數次地問出類似的問題,秦悅民一個也沒法回答。

「幫我們搞清楚,好吧,我們會抓住那個人的,在這過程中呢,可能需要你的協助。」閆榮坤說。

「我要去看他,我要去……」

「待會兒就會去的,還是拜託您回答幾個問題,這有助於我們破案。」

「好……好的……」

在問話的過程中,徐女士的回答是高度重複的:侯力是個老好人,他不會有仇人的,怎麼會有人想要殺他,不可能啊,他可是一個大大大好人!

所有學生都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學生,跟所有親戚朋友關係都很好,沒有過芥蒂啊,因為侯力就是那種,軟得像豆腐一樣的性格,會偶爾地受欺負,卻絕不會惹到任何人……

「所以,老好人?」秦悅民有的沒的確認道。

「絕對的。他是我見過最靦腆、最溫柔、最善良的男人!我就看上他的這幾點!」徐冰清紅著眼睛聲稱。

靦腆?溫柔?善良?秦悅民有些懷疑她是在美化自己被害的丈夫——畢竟,這些形容詞,跟那天列車上震耳欲聾的外放……怎麼說呢,感覺不是一個人?

「徐女士,你丈夫……侯力他昨天是不是出去了?」

「哦,是的,他一個人去——」

「去B市,對吧。」

「你怎麼知道?」

「呃,我們查了他的公共運輸記錄。」秦悅民為了解釋起來省力,不惜扯了個慌,「那……他一個人乘鐵路去B市幹什麼呢?」

「我不知道,應該是……見朋友吧?」

「朋友啊?」

「對,他的大學同學,叫作邵路鋒,住在B市,一直會拉他過去喝酒聚會什麼的。」

「他說他就是去找這個人了?」

「沒有,就說去一趟B市。我沒問因為肯定是啊,要不他去幹什麼?」

她繼續說:邵路鋒是B市一家酒吧的老闆,和侯力常年都是好友知己的關係。

「意思就是說,他經常會被邵路鋒叫過去喝酒,大概兩三周一次?」閆榮坤試著總結。

徐女士點頭,「會不會跟邵路鋒有關係?」她不安地自言自語。

「這個嘛,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是他們倆之間有什麼……」

「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就是邵路鋒,我一直覺得他不是好人。」

一直以來,徐冰清都對這個邵路鋒沒有一丁點好感。丈夫侯力似乎同他有著很深厚的友誼,三天兩頭地去找他,喝酒啊,飯局啊,各種聚會活動。

邵路鋒的那家「帝國酒吧」,侯力甚至還持有一部分的「股份」……

邵路鋒不是個正經人,在她看來,自己丈夫就是性格使然,在社交方面,太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了,「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確實,邵路鋒花花草草很多,這也是他不結婚成家的原因。

他覺得結婚了就會變得麻煩……

徐冰清一共沒見過這位「丈夫的摯友」幾次,但每次見到,她都會被他的各種舉止言行噁心到,就是一個十足的社會混子。

「我一直搞不懂,侯力怎麼會有個像這樣的朋友。」徐冰清說著說著便哭了,咬牙切齒地肯定道,「是邵路鋒,就是邵路鋒害的!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肯定和他脫不了干係!」

3

已經夜深了。秦悅民獨自開著警車,載泣不成聲的徐冰清回家。她剛和侯力的爸媽通完電話,待會兒他們都會過來,三個人待在一起。

「徐女士,我可能還有一個問題。」明知時機很不合適,秦悅民感覺還是要儘早確認一下,「你丈夫他……有在公共運輸看手機開外放的習慣嗎?」

徐冰清愣地透過後視鏡看自己,顯然是沒聽懂問題,「就是開聲音,不插耳機開聲音,在安靜的公共場合,譬如列車上,他平常會嗎?請務必誠實回答我!」

「他不會。」

「不會嗎?」

「當然,起碼我是沒見他這樣過。一般我們都會插耳機的,這種情況下……」

「嗯,好,我知道了。」

送完徐冰清後,秦悅民也從車裡出來,感覺很是疲憊,衝著沁涼的夜色,點起一根煙。

這是一樁棘手的案子,發展至此:行兇者跑掉了,直到現在,巡邏的同事們還是沒有抓到他,那多半就是懸了……還有就是受害者的「人設」。

秦悅民身為辦案民警,湊巧在案發前一天碰到了受害者。

介於他那時在公共場合所表現出來的,跟所有人口中他的作風相悖:一位靦腆文靜又善良的男老師,怎麼會突然做出如此不文明的舉動?真是太奇怪了!

剛剛,秦悅民還特意問了徐冰清,也就是他的妻子,證實這「開外放」的行為,著實不是什麼長久以來的習慣,而是從來沒有過的。

所以這代表什麼?秦悅民苦思冥想:「被害前一天,列車車廂裡的人設崩塌。」這會不會就是本案的一個關鍵呢?

侯力沒跟妻子明說他要去B市幹什麼,妻子想當然猜他是去見好友邵路鋒了……

縱觀侯力歸程「開震耳欲聾外放」的奇怪舉止,這案發前一天的短途出行,興許就是後續調查的一大關鍵!

明天要去B市了,秦悅民邊想邊掐掉手裡的煙:去看看那身為酒吧老闆的「社會混子」邵路鋒,跟這起命案究竟有沒有關係……

4

案發次日,位於B市的「帝國」酒吧。老闆娘周曉祺正蹲在吧檯後面整理杯子,聽見店門被打開,那塊「暫停營業」朝外的牌子左右拍打晃動的聲音。

「現在關門的。」她有些生氣,還沒探出頭,就清楚地聲明道。

會不會是邵路鋒?是鋒哥回來了?她想到這點,「噌」地直起身子,同時整了整裙子松垮的肩帶。

那不是邵路鋒,更不是來錯時間的客人:兩位穿著板正的警察制服,走在前面的是一挺著啤酒肚的四旬男人,寬寬的國字臉,留著簡約的平頭。

而後面的警官雖然相較之年輕,外表形象也好上許多,但就是沒有前者的那份威風與魄力。

年長的警官姓秦,年輕的姓閆,他們說自己是鄰市A市的刑警,因為一起案子,想要問酒吧老闆邵路鋒幾個問題。

周曉祺緊張起來:

「什麼案子……死人的嗎?」

「邵路鋒在這裡嗎?」秦警官問,她搖搖頭。

「您是……」

「我是這兒的老闆娘。」

「哦,是邵先生的妻子啊!」閆警官有的沒的說。

「我不是他老婆。」周曉祺有些不悅,冷冷地說,「我只是這裡的老闆娘。如果你們還想知道更多的話,我是他的女朋友——雖然他沒明說過,但我應該是他很多女友中的一個。」

兩位警官一時語塞。周曉祺看著他們,又感覺有些害怕:「鋒哥攤上什麼事了嗎?」

「他不在這裡?」

「他不在,我已經好幾天沒見著他了。」她告訴他們,最後一次見到邵路鋒,是在上周日早上,距今已經整整兩天了。

「……他跟我說要去辦點事,可能晚上沒法回來店裡了……然後直到現在還沒回……」

警官互相傳遞了一個嚴峻的眼神:「實不相瞞,女士,我們正在調查一起謀殺案,邵路鋒他……」

「他被人害了?!」

「……他跟死者在被害前一天有過接觸。」秦警官說罷,周曉祺立馬感覺自己好傻:開始都說要找鋒哥問話了,死的怎麼可能會是他呢?

「死的人是誰?」

「侯力,他的朋友,你認識嗎?」

「侯力死了!」她不禁叫出了聲。

「你認識啊……」

5

周曉祺認識侯力,這個邵路鋒的「靦腆朋友」,她說自她結識邵路鋒,侯力也就一併認識了。兩個人性格大不同,簡直驢唇不對馬嘴,卻是要好的朋友。聽說在學校裡就是了。

在周曉祺的配合下,秦悅民和閆榮坤到邵路鋒的住所走了一遭。

那傢伙不在家裡,種種跡象,結合他的女友所說,他應該是整整兩天沒回過家——周日早上,也就是侯力被殺的前一天,他跟周曉祺打了招呼,就再也不見蹤影……

「他或許就是兇手。」閆榮坤提出假設,「不見是因為殺了侯力,正在逃避追捕呢!」

「就算他不是兇手,肯定也和這案子有一定的聯繫。你看吶——他是周日一早不見的,我們的受害人侯力也是在周日去的B市,多半就是去會他……換句話說,邵路鋒和侯力見了面,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這很蹊蹺。」

秦悅民的觀點很有道理,閆榮坤點點頭:「我們要繼續在這裡找邵路鋒的下落嗎?」

「嗯,找人這種事就讓幾個新同事來做吧。」秦悅民狡黠一笑,「我們現在去一趟火車站。」

「火車站?」

B市火車南站是一座規模不大的火車站,一共就只有兩個線路:B市和A市往返、B市和C市往返。

據徐冰清說,丈夫侯力生前就一直搭乘這AB兩市的短途火車線路,來這兒找他的朋友邵路鋒。「驢唇不對馬嘴的朋友」——想到周曉祺這樣的比喻,秦悅民忽然有點想笑。

周日下午,秦悅民一家和侯力碰巧在同一輛車上,還是同一節車廂——秦悅民他們是從B市的恐龍樂園回家,侯力這邊,應該是結束了和邵路鋒的會面吧,乘來時同一線路的列車返程……

介於那卡在心裡的「外放疑團」,秦悅民想要搞明白,特地來到車站的調度室,以官方名義調取了車廂的監控錄像——就是周日下午,他和侯力同在的那節車廂監控。

「你還在糾結什麼外放的事啊?」閆榮坤狐疑地問。

「啊,是。」秦悅民把那拷貝錄像的U盤套在自己粗壯的小指上,「我覺得通常,人的反常舉動都是有道理的。」

6

丈夫被殺害的第三天早上,徐冰清開車前去警局。二十分鐘前,她給負責本案的秦悅民警官打去電話,說明情況後,他讓她別緊張,銀行應該離警局不遠,可以先過來一趟。

停車,穿過寬敞的停車大院,踏上底樓臺階,站崗的警察把她接到電梯口,並用無線電提醒樓上的刑警隊,說她馬上就要上來了。

在寬敞空曠的電梯裡,徐冰清終於激烈地哭了出來——我是不是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負責接應的還是秦警官,和前天一同拜訪府上的閆榮坤警官。

「別激動,徐女士,慢慢說,慢慢說。」秦警官沉著地一再叫她慢些。

確實,自己說得太亂了。徐冰清深吸一口氣,又重新說了一遍:「我剛才在銀行,想給侯力的幾張儲蓄卡辦理過戶。結果查到一張卡上有……」她說不下去了。

「有五百多萬?」可能因為剛開始混亂地提到過這個數值,秦警官直截了當地確認道。

「是的。這麼多錢。」

「你的意思是,你並不知道這筆錢,是嗎?」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提高嗓門,像是在指控什麼。但這接待室裡並沒有什麼好讓她指控的東西。哪裡也沒有。

「好,好。」秦警官再次叫她平靜,「那其他家屬有問過嗎?你丈夫的父母呢?」

徐冰清搖頭,當場給自己的公公打去電話——結果是,兩位老人家也對此一無所知。

在接下來的問話裡,徐冰清感覺有些抽離:關於家裡全部的收入來源啊、收入水平啊、是否有博彩或買彩票的習慣,抑或是任何可能的來錢方法……

她都翔實地回答了。她在強撐精神,腦袋嗡嗡直響,卻還是努力聽清並回答了所有問題。

我們結婚5年了,這麼多錢,他為什麼要一直瞞著?

這錢是什麼時候有的?

「徐女士?」

「徐女士?」

徐冰清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正狼狽地趴在桌案上,兩位警官很是擔心的表情:「哪裡有不舒服嗎?」

「這些錢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呻吟道,「會不會跟……有關係?」

「我們會調查的。」閆警官認真地說。

「是,你現在方便走嗎?我是說,需要你陪同,再到銀行走一趟。」

從銀行出來已經是下午了。剛剛的調查結果,是侯力11年前,在銀行以個人名義存下了六百十七萬餘元人民幣,由於是個人大額存款,銀行對此有特別的備註:「炒股所得」。

但侯力從不炒股,至少在妻子徐冰清的認知裡是這樣的……然後就是支出了一百多萬,這徐冰清記得清楚,是他們新婚的房子。

原本,她還以為這部分錢是公公婆婆的資助,現在看來不是了。

兩名警官說會繼續查下去,讓她也做好準備,隨時配合調查。

回到警局大院,開著自己的車往回家走,透過後視鏡,徐冰清看著自己脖子上的漂亮項鍊,是丈夫送給她的三周年紀念日禮物。

所以這是用什麼錢買的呢?

她感到特別的迷惑和孤獨。

7

瞞著妻子的一筆巨款,著實蹊蹺!

丈夫去世,他隱瞞我11年的500萬存款,令死亡秘密浮出水面。

關於這錢源頭的追溯,暫且交給閆榮坤去辦了。秦悅民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撐懶腰,第無數次地觀摩起那自己也出鏡的車廂攝像頭——

他發現了很有意思的一點,自己身處車廂時並未注意:在這輛B市開往A市的短途列車上,沿途一共設有3個小站,全程時長是一小時二十分鐘。

侯力和秦悅民他們一樣,是從B市的起點南站乘上車的。然後,在列車抵達第一個小站之前,侯力的手機並沒有開聲音。

是響了幾下,但肯定不算是過分擾民。

情況在第一小站停靠後發生了改變:噪聲般的外放在列車再度啟動之際響起了,開啟「擾民模式」。

所以,為什麼會這樣?是在第一站停靠時發生了什麼?

確實。經過反覆反覆的調看,秦悅民注意到:一共有六個人從站臺上到了這節車廂。

在他們上車的過程中,坐於較前排的侯力全程身子前傾,視線隨著幾個上車的新人移動——這分明是認出了某某吧!

總結一下,就是侯力在這一站看到了某位認識的人,出於什麼隱秘的原因,他沒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莫名地開起了外放……

秦悅民再調回去,仔細觀察那一站上車的六人:

兩名高中生男生,穿著校服,不過不是侯力任職的學校校服;

兩個女人,監控裡看不太清,不過根據裝束,這應該是一對母女;

還有兩個不是一路的中年男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前面的背著大大通勤包,後面的戴著眼鏡,並沒有任何的行李。

哪位是侯力的「熟人」呢?

「開外放」的究極原因,又跟這「熟人」有何關係?

秦悅民暫時無法得出結論。現在是下班時間,他琢磨著再到徐冰清那裡去一趟,身為侯力的妻子,徐女士說不定能認出哪位熟人來。

這意味著要給她出示這段錄像,也意味著要把自己周日和侯力重疊的個人經歷講出來,這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下班啦,秦大哥。」閆榮坤像是剛從哪裡回來,有些疲憊的樣子,在電梯口和他打招呼。

「嗯,榮坤啊,你這邊怎麼樣了?」

「沒多大突破。我剛剛還查了2009年前後的一些案例,想侯力這些錢會不會真是什麼非法活動所得……」

「查到什麼了?」

「嗐!」閆榮坤有的沒的一聲嘆,「涉及這麼多金額的,那兩年,也就是一起團夥的電信詐騙,還有一起金店的竊案了。

問題在於啊,詐騙團夥已經被全繳了,那竊案的賊也一直在蹲著監獄——我還要去電子檔案室,調取他們更多的資料看看。」

「……你別說。」秦悅民想了想,道,「這兩件事我都還有印象。」

「當然,你老警探了。」閆榮坤呵呵兩聲,電梯也「叮咚」一聲到位了,「那再見了大哥。」

「嗯再見。」

在下電梯的時候,有一個想法在秦悅民的腦海中閃過,至於具體是什麼……可能是電梯裡信號不好,他沒能很好地抓住。

8

徐冰清聽罷秦悅民的解釋,開始觀看那段錄像截取。

「我都不認識。」

「一個也認不出嗎?」秦警官明顯很失望的語氣。

她也有些感到抱歉,然後又為自己「有感到抱歉」而感到抱歉:該為自己感到抱歉才對,丈夫被人殺死了,又發現了一筆對方隱匿多年的巨額存款。

這世界上,此時此刻,還有比自己更狼狽不堪的女人嗎?徐冰清過激難受地想。

「這是侯力周末從B市回來時候的……」

「是,被害前一天的下午。」秦警官把視頻載體的電腦收起來,「你怎麼看?」

徐冰清不知道,所以沒搭腔。秦警官也沒意見,慢條斯理地把電腦裝進手提包,拉上拉鏈,又象徵性地拍了拍,最後像是嘮家常似的開口道:

「我的同事,他們都說我不必要拘泥於這。他們還說我可能看錯了——我沒看錯吧?那就是他?」

「是他。」徐冰清回答。

「你也覺得很奇怪吧?他這樣突然的行為?」

「跟那上車的六個人之一有關吧?在這站前面,他還沒有開,沒有開那個……」

「是,我就是這個意思。」

一陣冷場,窗外幾個孩子嬉戲互罵的聲音,還有秦警官略略渾濁的呼吸聲,徐冰清斷片幾許,遲疑地問:「找到邵路鋒問了嗎?」

「這個還在進行中。」

又是無可奉告那一套。徐冰清嘆了口氣,繼續試著追問:「他很可疑對吧?」

「呃,其實我們還……」警官重重地咳了幾聲,「相信我們,兇手會找到的。」

「我覺得你們辦事效率很低,邵路鋒,那些錢,還有什麼——什麼『突破』也沒有。」

秦警官被當頭一棒的表情,勉強擠出一絲禮貌的笑容,剛想說什麼的樣子,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他像是不願在自己面前接電話,蹬蹬蹬往玄關的方向走。

徐冰清顫抖著吸一口氣,把臉埋進手掌裡……

9

是去B市追溯尋找邵路鋒下落的同事。

已經整整一天了,人還沒有找到,不過算是離「成功」近了幾步:追溯調查顯示,邵路鋒在上周日下午和侯力在城中一家咖啡店見了面。

店主回憶,兩人似乎在激烈討論著什麼,火燒眉毛的樣子,不過聲音全程都壓得很低,就連隔壁桌也聽不見一個字的程度。

從咖啡店出來後,兩人一起來到了列車南站,侯力嘛,秦悅民早知道,他坐上了B市回A市的短途列車,至於邵路鋒,通過車站的實名售票記錄,查詢到他在侯力乘車回A市的同時,乘上了另一班B市開往C市的列車。

是的,他去了B市西鄰的C市。侯力和秦悅民他們所在的A市是B市的東鄰。

所以,邵路鋒去了C市?

他去那兒幹什麼呢?

掛掉電話後,秦悅民再象徵性地敲敲門。門是半掩著的,他逕自回到屋裡,想要再跟徐冰清討論討論有關「警方辦事效率低」的問題。

徐冰清用手掌捂著臉,像是在抑制啜泣。秦悅民有些不忍心再跟她爭辯了。

「徐女士?」秦悅民小聲喚道。

徐冰清不理他,還是把臉深埋在手掌裡。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那早時在秦悅民腦海中一晃而過的想法又跑回來了。

這次,配合眼前新的事實信息,他使勁一夠,把那半隱形飛賊般的想法給攥住了:

「這個項鍊是侯力送的?」他突兀問道,徐冰清怔地抬起頭,託起那脖頸前閃光的金鑽項鍊,徵詢地看著他:

「是啊,是……」

「什麼時候送的?」

「結婚三周年紀念日,那個……就是2018年的時候。」

秦悅民還想再問幾個問題,電話就響了起來,搞得他有些焦躁,再度跑到樓梯間裡接通:「那金店的竊案。」閆榮坤開門見山,「我在電子檔案室查了,可能跟這案子有很大的關係……」

「嗯,我在聽。」

「它並不是我們A市的案子。金店在B市的南區,2008年發生的事。失竊物品的價值總和很大。一共有三個竊賊,但當地警方只抓住了一個。被追回的物品金額也只有總額的三分之一不到。

「被抓的盜竊犯名叫張鷹,家住在C市,他始終狡辯說不認識另外兩個竊賊,他們是當晚臨時組合的。

當地警官們也沒有證據推翻他的說辭。最後這個張鷹被判了15年有期,在B市市立監獄服刑,但另外兩個竊賊還逍遙法外,餘下的竊款也……」

「然後呢?」然後秦悅民大致能猜得到,拘謹起見,還是讓閆榮坤先說的好。

「因為侯力的那筆神秘巨款,肯定要懷疑他是不是竊賊,2008年和2009年,時間也差不多,我就試著看了看侯力和這個張鷹,結果發現他們是一個大學的同學,還是一個系裡的。」

「這樣啊!」

「是,張鷹、侯力和邵路鋒,三個人是同系的大學同學,問了同屆的幾個畢業生,這三兄弟的交情貌似不錯。」

「不錯到一起結夥搶金店,一個被抓後還拼命保另外兩個人?」

「沒錯,很可能就是這樣。」

「這樣的話,兇殺的動機大概就是和那起盜竊有關了?」

秦悅民很激動,當即開始推理,「可能是侯力想要自首,或者類似的,然後邵路鋒為了阻止他,就痛下殺手?」

剛說罷,他自己又意識到不對:剛才得到的訊息,邵路鋒在周日和侯力見完面,就乘列車去C市了……既然計劃在周一傍晚的下班路上捅死侯力,這路線也不對啊?

A市和C市,中間隔著B市,還是有點距離的。

很多疑點,邵路鋒現在的行蹤,他周日和侯力在咖啡店爭吵的內容,2008年張鷹的盜竊夥伴是否就是他們兩個?

除了邵路鋒,還會有誰想讓侯力死?最後,就是那奇怪的開外放行為,小站上車的六位乘客,侯力明顯是認出了誰——這麼多疑惑難解的地方,目前最快的推進方法只有一個:

「我們得去監獄會會那個張鷹,把他的嘴撬開才是。」

「這個嘛,下面才是最重點。」閆榮坤如是說,「這金店的失竊,因為是B市的案子,我們A市公安局的網絡更新得不夠及時,我打電話給監獄才知道——張鷹提前出獄了,就在上周四,提前了兩年多。」

「上周四!!」

「是,或許殺人的就是他呢,張鷹和他的妻子顧盼盼家住在C市,因為電話打不通,剛剛已經拜託當地的同事上門了。」

秦悅民忽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C市?邵路鋒不是也去了C市?

半晌沉默,閆榮坤又琢磨著開口:「就是這竊賊的事,得要張鷹或邵路鋒的口頭承認才行。畢竟事情久遠,很難再有什麼證據了。」

「不用這麼麻煩。」

「什麼?」

「我就說,你能不能弄到當年失竊物品的總覽表?」

「能、能的吧?」

「好,弄出來,我現在給你拍一張照片,是侯力老婆徐冰清脖子上的金飾。我看那真金真鑽,不像這樣一個工薪家庭買得起的,可能就是沒銷贓的贓物呢?」

「你能看出真金真鑽?」閆榮坤很認真地問了這個問題,「還是徐女士自己說的?」

「我一看就是真的,而且價格不菲。」秦悅民說,「趕快找個老婆吧,榮坤,這樣不過幾年你也可以……」

10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他聽酒吧的常客們都暱稱她叫「琪琪」。

琪琪?真可愛啊。他無解地想。

他已經喝完整杯酒了,好多年沒有像這樣暢飲酒精,卻沒有任何高興的感覺。

「琪琪」走過來了,對自己嫵媚一笑:「還要點啥呀?」

「錢。」他面無表情地說。

對方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尬:「什麼?」

「我要錢。」他重複,正醞釀著要說下半句,這位佳人已經明哲保身地走開了——或許對很多說醉話的人,這是正確的處理方式。但他沒醉。一點也沒有罪,他要的確實就是錢。

「美女,我們得好好談談了。」他盯著「琪琪」喃喃自語,同時伸手碰了碰背包裡的刀,確保它還在本來的位置。

11

「確定是……邵路鋒?」

他們說是的。秦悅民蹲下來查看屍體:生前是個俊俏的中年人,寬眉大眼,皮膚偏暗,自有種不得分說的痞氣。這估計也是他吸引女人的一個地方。

脖子上有一片淤黑的壓痕,一看便是直接死因,鼻梁也是歪的,說明他死前遭到過某種毆打。

被害已經有點日子了,秦悅民根據多年的偵辦殺人經驗,那氣味,和皮膚狀態,死亡時間起碼在三天往前。

他想得對——「周日下午一點到六點,我們估計。」法醫如是說。

秦悅民發現,屍體鼻頭和眼睛這一片的屍斑相較其他部位有些區別。率先進行現場工作的C市刑警隊解釋說,他們發現的時候,屍體臉上蓋著一張紙。

「一張紙?」

「是的,像是遺書,但我們看不大懂。」

他們從證物袋裡拿出這份「遺書」,秦悅民很快地接過去:

「我是一個罪人,

我受不了了。

所以我也死了罷,大家不要想我,對不起爸爸。」

他越看,眉頭就皺得越深。

「這是邵路鋒的遺書?」閆榮坤看後直言不懂,「但他這樣……不是他殺嗎?」

「確實是邵路鋒寫的。」C市的鑑證人員告訴他們,「我們把這和他錢包裡的一些便籤進行了字跡比對,是完全一致的。」

「可這怎麼對?所以他這是自殺?不是被人勒死的?」閆榮坤不安分析道,「還有這個邵路鋒不是沒有結婚嗎?哪裡出來老婆了?」

難道……秦悅民看著「在我服刑的時候交男朋友」裡的「服刑」二字,咽了口口水。

「這間公寓本來的主人呢?」他抬頭問。大家紛紛搖頭聳肩——張鷹和顧盼盼都不在家裡,目前還無法鎖定他們任何一個的下落。

「所以秦大哥,這遺書到底是怎麼回事?」閆榮坤有些惶惶地問。

「或許這是邵路鋒替張鷹寫的呢?字跡肯定是他的字跡了嘛,再看看——這裡面提到『在我服刑』,明顯就是張鷹的語境啊!」

「呃!該不會是——」看閆榮坤的表情,秦悅民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一塊了:

「周日,邵路鋒和侯力見完面後,又乘火車到C市這裡,大概就是來殺害張鷹,因為某種強烈的動機。然後利用這份遺書偽裝成自殺假象的。」秦悅民邊說,邊用兩根手指掐著那張紙輕擺——

「你在說什麼?現在死的是邵路鋒啊。」一位同事疑惑地提出異議。

「還沒搞懂嗎。」秦悅民說著,自己也倒抽一口涼氣,「他是被張鷹給反殺了。」

12

周曉祺知道自己興許是活不長了。

「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男人一再確認。周曉祺瘋狂點頭。這次,他像是終於相信自己了。態度一下子柔和起來。

「你如果不知道,就先聽我講吧。」男人悲哀地笑,「權當一個故事來聽,怎麼樣。」

她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只怕動作做錯了臉上又多一道難看至極的疤。

「他們三個是在大學裡面認識的。」講述開始,「小侯、小邵和小張。我就先這麼稱呼他們好了。

三個大老爺們,仔細想想性格也不大相似,一花花公子、一書呆子,還有一徹頭徹尾的傻大個。

他們從大二開始就有一個共同意志,想要進行一場完美的,怎麼說,完美犯罪?反正就是行竊,不留痕跡地偷到一大筆錢。」

「那家金店就在學校往北的第四個街區,那裡頭有琳琅滿目的金銀首飾——開始可能只是一個玩笑罷,就像社團活動的興趣課題。他們仨一點點地進行勘察研究,想要模擬出一套完美的行竊方法。」

「小侯是他們的智囊,可以這麼說,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都是他敲定的。他是那種傻兮兮的讀書人,覺得把『行竊模擬』當成興趣課題是一件萬分刺激的事。

可能就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刺激的事了?拋開把計劃落實的那晚,確實,確實……」

「但小邵那位公子哥呢,他從一開始就是鐵了心要做的,他想拿一筆橫財創業,開家什麼天煞的酒吧。

小侯沒有看出來,小張也是。畢業一年後,他拿著三人在學校裡設計好的行竊計劃,找上另外兩人,慫恿說要把計劃落實。小侯嚇壞了,非但不答應,還一個勁地勸他,說這是真的犯罪,會被警察抓住的。」

「邵公子哪聽得進去?他直截了當地告訴小侯,計劃都是他擬出來的,就算他明哲保身地不去,假如事情敗露,他也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就這樣,小侯無奈入夥,當時他還在拿自己的教師資格證應聘,沒有學校表明要他,經濟方面確實有些拮据。真不知道他除了被脅迫之外,參與行竊還有沒有一點私人原因?應該是有的,你說呢琪琪?」

周曉祺一激靈,這點名點得猝不及防。

男人玩味看著她,往床角吐了口痰,繼續講下去:「至於小張是怎麼入夥的,他說白了也不是非入不可——他遇到了一個女孩,兩家正在商量結婚的事。

一提到婚姻殿堂,惡俗地離不開一個錢字。

他也信任他那兩個朋友,信任小侯擬的計劃,更信任小邵到時候的臨場應變。嗯,就是這樣……但世事無常嘛,凡事都有個意外情況。

在動身前他們各自發誓,假如自己被逮住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另外兩個朋友供出來。然後遵守諾言的報酬呢,是除去被警方收繳的,剩下竊款的三分之一——總歸是三分之一,三個人,三分之一……」

他不說下去了,停了好長時間。周曉祺感覺自己知道他是誰了,心臟難受得狂跳不止。

「我遵守了諾言,你知道嗎,我遵守得很好。」張鷹看著窗外,重新抄起鐵棍,「但另外兩個人?抱歉,他們就是恩將仇報的東西——」

「你確定你不知道錢的事?」

「我……」

「好吧,你不知道。」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周曉祺那原本姣好的臉被砸得面目全非,意識崩潰而恍惚,她斷續聽到對方一邊打,一邊哭喊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顧盼盼。

最後,那冰冷的刀刃解脫了她。作品名:《窮途之罪》;作者:塔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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