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感覺真是好極了!我該如何描繪眼前的這一切呢?狹長的山谷,蜿蜒著像一個巨大的枝椏交叉的棚架,景色怡人。我越往前走,就越覺得這個峽谷可愛迷人。遠遠望去,它愈加寬闊,一直通向遠方的一條溪谷。我覺得眼前的一切實在太誘人,即使真要葬身於土人之腹也值得一試。」
這是美國作家梅爾維爾在其1846年的小說《泰比》中,描寫主人公託莫初涉玻里尼西亞群島探險時的一個開頭片段。由於好奇,土人的葬禮、舞蹈、宗教儀式及紋身等都成了託莫感興趣並想了解的異族文化。
故事發展下去,託莫和他的同伴非但沒有被土人吃掉,反而受到格外的「尊重」與「款待」。他們與土著美女蕩舟遊玩,自由嬉戲,過著一種勝似夫妻的生活——當現代人都想逃離水泥森林跑到荒郊野嶺去度假的今天,這種經歷閱讀起來是那麼愜意怡人。
可在將近兩百年前,這麼做是需要付出極大的勇氣的,在那個時候,大溪地(又稱「大溪地」)等島嶼的美豔遠未為人所知。但是,水手梅爾維爾做到了。他跟船飄蕩在玻里尼西亞群島,從一條船逃到另一條,一晃就是好幾年。
步其後塵者不勝枚舉,其中包括著名畫家高更。1891年3月,因為嚮往南太平洋海的熱帶氣息和豐富的色彩,厭倦了巴黎文明社會的高更,憧憬原始與野性未開化的自然世界,漂洋過海來到玻里尼西亞群島中的大溪地,與當地土著人共同生活,與土著女同居,用畫筆描繪當地毛利族神話與牧歌式的自然生活。
百年狂歡
2011年7月的一天,當我從東京成田機場踏入大溪地航空公司的空客340-300的一剎那,過道上方的畫框裡,高更畫筆下的兩位土著人已經開始上下打量我這個來自東方的人了。說實在的,儘管可考的歷史資料顯示,東南亞和華人是在一百年前,也就是高更抵達大溪地的時間,開始遷徙到大溪地,和當地人通婚,但是我老覺得那些兩千多年前抵達這裡的毛利先民,也和亞洲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除了身材高大、皮膚稍黑點以外,他們的體貌特徵和亞洲人還是很接近的。
最近幾年,大溪地已經成為國內高端旅遊度假的一個代名詞,在這個之前只有日本、歐洲等高端顧客敢染指的天堂島嶼,正吸引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前去探幽尋秘。7到8月,是大溪地一年一度,已經持續了125年的狂歡節。和當年的庫克船長一樣,我們此行飛赴大溪地,暫時把幽靜的珊瑚礁、蔚藍的海水拋在一邊,去感受這個美麗島嶼狂野奔放的一面。
在大溪地語裡,當地人管狂歡節叫「Heiva」,意思是聚集的場所。如果從這個意義上理解,機場就是一個國家被陌生人最先接觸到的聚會場所。所以,當我在帕皮提機場出口處看到土著女人裹著高更畫裡那塊印有紅白相間的梔子花布料,和著一種叫尤克裡裡、的本土樂聲向遊人隨意扭動性感的身軀時,我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可不是麼!在這片滿眼都是鬱鬱蔥蔥的土地上,她們的腰肢已經這麼瘋狂扭動將近兩千年了。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在我下榻的洲際酒店大溪地度假村的法國獨立日演出舞臺上,當一個渾身tatoo的土著男對著一個法國女孩做出能夠引起歧義的性感舞蹈時,那個女孩羞得連連退步。
難怪啊,當18世紀傳統的歐洲傳教士們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時,他們也有如這個女孩一般驚訝且感到羞愧:這是多麼不堪入目的動作啊!姑娘們只穿著褲子就在海濱的小道上亂跑,男人們跳起來的舞蹈那麼有傷風化。這些有悖基督教教義的行為,後來乾脆被歐洲殖民者叫停了。現在我們知道,這些玻里尼西亞的傳統文化藝術,通過每年一度的狂歡節,在1881年重新獲得自由,在1946年併入法國外省以後更是發揚光大。
鐵人五項
在為期一個月的狂歡節期間,歡歌燕舞,每天都有好看的表演。但最具觀賞性的,我認為莫過於男人的「鐵人五項」了。這是我杜撰的一個詞,用來形容這五項讓很多現代男人費解的競技項目:投擲長矛、抱巨石、劈取椰肉、搬水果和火把舞。
投擲長矛是古代部落戰爭延續下來的一個傳統。組織者在一個寬闊的空地上離地10米支起一個不大不小的幹椰子殼,投擲長矛的選手在距離椰子殼10米遠的地方投出長矛,扎中椰子殼越多的人得勝。當然,由於椰子殼的接觸面積有限,你也可以把別人已經扎在椰子殼上的長矛打下來。
說它是過去傳下來的一個傳統,是因為在冷兵器時代,土著人真的是拿這種長矛當武器獵取動物、同其他部族人廝殺。只不過,靶子從過去的俘虜首領的活人腦袋,換成了現在的椰子殼。隨行的嚮導告訴我,如果讓長矛從高空落下來,它的力道是很驚人的。可以想像,當年俘虜的腦袋如何像西瓜一樣被如雨般的長矛投中。
Marama Henere皮膚黝黑,身材健碩。他今年69了,是投擲選手裡年齡較大的一位。他從Tikehau島專程坐2個小時的飛機跑到帕皮提來參賽。老人從10歲開始練習長矛,這矛齡,比我年紀還大好多呢。大溪地當地人沒有明顯的退休概念,老人在小島上打小種植椰樹營生,幾十年如一日。
這椰子,可真是大溪地人的寶貝,樹幹可以蓋房子,果實內的椰汁可以喝,肉晾乾以後賣給工廠榨油、製成本地知名的莫諾依精油,椰殼可以供男人們娛樂。臨別時候,老人送我一根長矛做留念。這是我收到過最難得的禮物了,長矛上用不同顏色的漆筆寫下他的名字和他島嶼的名稱,以及長矛的編號。讓我驚喜的是,大溪地航空居然真的允許我把那杆鋒利的傢伙從大溪地一直帶到北京。看來,他們對這玩意兒已經見怪不怪了。
雖然各種文化背景的人來到這裡,為這個小島帶來了生機和活力,但是大溪地自身的文化滋長卻好像越來越強。來到這裡的人都改變了自己,但是大溪地卻一點都沒變,她的美麗動人,她傳統深厚古樸的土著文化,反而因為更多新元素的加入,變得愈發持久迷人。這種迷人,就像這裡118個島嶼隨處可以見到的鮮豔顏色,耀眼得讓你睜不開眼。(圖/文:朱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