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07-15 【 來源 : 新民周刊 】 閱讀數:0
閱讀提示:觀眾就是那隻直接由內部飛到外部的、一愣一愣的蒼蠅。
撰稿|薄 荷
在手機之前,我殺時間的利器首推偵探小說。我讀偵探小說最大的樂趣不是每到關捩掩卷沉思兇手何人的推理,而是可以完全不走腦子跟著故事跑。憑空而來的世界裡,案件出現了,偵探上場了,情節轉折了,問題解決了,完了。跟其他文學閱讀帶來的心潮起伏相比,這是一種很不相同的體驗,因此分外輕鬆。科幻跟偵探看似題材不同,但是二者都令我陷入一個「能此不能彼」的迷思:為什麼故事結構越精巧,人物性格越單薄呢。
《暗黑》我是在補完《怪奇物語》之後跟進的,當時看小鎮居民丟孩子找孩子已經有點累得慌。三季服用完畢,首先想起我友死活安利給我的一個短篇小說《你們這些回魂屍……》,書中父母、子女以及其他角色,都是各種時間穿越後的主人公自己。時間機器的加入可以帶來各種悖論,使故事扭結成一個沒頭沒尾的莫比烏斯圈;《暗黑》可以算在這個基礎上更進一步,眾多人物原本雞毛狗血的關係之上再疊加時空穿越帶來的複雜倫理,成功製造一個沒裡沒外的克萊因壺,觀眾就是那隻直接由內部飛到外部的、一愣一愣的蒼蠅。
粗暴地說,《暗黑》可以掰成兩部分,一是時間上的無限循環,一是空間上的平行世界。穿越戲最愛開啟西西弗斯般受苦無有數量的地獄模式,經典如《土撥鼠之日》重複過了無數次同一天幾乎修煉成神的播音員,驚悚如《恐怖遊輪》路邊堆疊如山的死鳥,哲學如《蝴蝶效應》無論如何努力都過不好一生的男主角。平行世界典型或者可推《彗星來的那一夜》,往近處說,神級別動畫《瑞克和莫蒂》隨手一用就能觸物生春。比較起來,《暗黑》的世界設定就算附加上各種時間線也還是略顯單薄。但是如同我看偵探小說不為破案一樣,我覺得錯雜的時空觀以及在此基礎之上衍生出的各種倫理悖論也並不是《暗黑》的重點。
《暗黑》在風格上(尤其第一季)略偏驚悚,而在整體敘事上最接近《蝴蝶效應》,觀感甚至可以歸結為:第一季驚悚劇,第二季倫理劇,第三季言情劇。《暗黑》試圖用最簡單的答案回答最複雜的問題:一切的起源是男女主人公的性行為(後來在故事線上調整為感情)。這是一個如此古老又浪漫的母題,劇集也十分乖巧地選擇亞當與夏娃作為男女主人公的代表。然而談感情,它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亞當和夏娃的感情不足以動人。觀眾可以理解,兩個角色其實是在無數次時空穿梭中相愛相殺,互苦互諒,如此循環往復,扭結成痴,故事結構堪稱複雜甚至龐大。然而除了夏日湖邊遊泳一場戲,二人讓觀眾信服的情感交流乏善可陳。人物被拋進眼花繚亂的故事旋渦,然而歸根結底這種瘋狂旋轉對塑造人物性格並無幫助。人物的重大轉變在故事線上固然有支撐,可是又被輕描淡寫一筆略過,仿佛天然就該如此似的。《暗黑》有精美的外殼,有哲學的意蘊,但是欠奉可愛的人物。三季看下來最有個性的是男主的母親,好歹有那麼一股「愛本是恨的來處」的怨毒。
《暗黑》有一個光明的尾巴。其實如同很多劇迷分析的,唯有黑暗結尾才是完美閉環,同時也更能彰顯主題。總體說來這是一部很好看的戲,但是並沒有拔擢出特別的鋒芒,反而走的是謹小慎微的路子。也許這正是這部德語劇能在一眾美劇裡脫穎而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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