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經》開篇講述了一個富有哲理的神話故事:亞當和夏娃住在伊甸園裡,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園中有兩棵樹,一顆是生命之樹,一顆是知識之樹。
上帝耶和華警告亞當說:「園中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便吃,只是分別善惡之樹(即知識之樹)上的果子不能吃,吃的日子你必定死!」
而狡猾的蛇對夏娃說:「吃了不一定死,吃了果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和上帝一樣能知善惡。」
夏娃見知識之樹上的果子悅人眼目,且能使人有智慧,就摘樹上的果子吃,並給自己的丈夫亞當吃,於是二人的眼睛立刻就明亮了。
然而,獲得知識的代價卻是生命的痛苦和死亡。耶和華對夏娃說:「我要增加你懷胎、生育的痛苦……」又對亞當說:「你既然聽從妻子的話偷吃禁果,你必將勞苦終生,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
於是耶和華把亞當、夏娃趕出了伊甸園,讓他們在偷吃禁果的「原罪」中受苦受難。
這則故事揭示出這樣的道理:人在混沌的無知無欲之時,生命之樹常青,感受不到生命的痛苦和死亡的悲哀;而人的知識越多、欲望越多時,所感受到的痛苦就會越多。
生命越向高級進化,痛苦也就越多。現代人的精神比古代人的痛苦,高級動物比低級動物痛苦,低級動物比植物痛苦,有機物比無機物痛苦……這正是「知識之樹不是生命之樹」古老命題的深刻所在。
因而人要避害全生,減少生命的痛苦,就應該使「生命之河」向下流淌,復歸於無知無欲、無機無情的「道」。
縱觀人類歷史,東方世界特別是中國文化似乎偏重於生命之樹,而西方世界則更偏重於知識之樹。中國人以生命的安樂、長久為本而不為信仰、真理累其生;西方人則執著於信仰、真理而樂於為之獻身殉道。
中國的生命之樹上結滿了像儒家、道家、佛教、理學、禪宗、道教等成熟的果子,充滿了像老、莊、孔、孟、慧能、王陽明等眾多的聖人。
中國人對生命的愛護勝於對知識和真理的追求,儒家善於以理性調節情慾,並在現世構建了一個樂盈盈的大家庭,給人的生命以溫暖。道家反身向後以追求生命的安全長久,把對生命的關愛發展到了極致。佛教在於幫助人們解脫生命痛苦,比道教走得更遠。
西方的知識之樹上結滿了像畢達哥拉斯主義、柏拉圖主義、基督教、近代理性主義、科學主義等知識的碩果,充滿了像蘇格拉底、普羅米修斯、耶酥基督、哥白尼、布魯諾等無數為知識 (真理) 而獻身的殉道者。
西方哲學思考的問題偏重於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其終極根源在哪裡,怎樣來認識這個世界等等;而中國哲學思考的重心則在於人自身的修為,怎樣處世處理好人際關係,如何使大家相安而太平天下等等。
對生命之樹與知識之樹的不同選擇與偏重,造成了中西方文化以及思維方式、民族性格行為模式的差異。
中國人主張天人合一,擅長整體思維,處理事情往往是「二者兼顧」(Both….and),求同存異;而西方人主張二元對立,擅長邏輯思維,看待事情總是「非此即彼」(Yes or No)。中國人善於變通,而西方人往往一根筋,為真理而殉道。
中國文化是向內尋求型的,向內尋求,主要為了生命的安樂長久;西方文化則是外向拓展型的,外向拓展,則主要是為了認識世界,探求真理。
中國的「和為貴」強調事物的「中和」,不偏不倚,是維持生命之大道。西方的「非此即彼」強調的是一分為二,是現代科學的源泉,是認識事物的大法。「中和」有利於生命之樹的生長,「分化」則有利於知識之樹的展揚。
「生命」與「知識」就像硬幣的兩面,都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部分,二者不可偏廢。太關注於生命、追求安樂,反而會在弱肉強食的現實世界落後挨打,甚至喪失生命。太執著於知識、追求物質,反而會使人的在激烈競爭中痛苦不堪、失去自我,甚至一無所獲。
如今,西方文化似乎佔據了上風,人們摘吃了太多知識之樹上的果實,越來越偏重於對知識和物質的追求,致力於自我價值的實現。
物質主義、虛無主義、個人主義與自由,給人類帶來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人們變得越來越自我、越來越貪婪,然而人們感覺到的卻是越來越多的孤獨與寂寞。
人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富裕,但幸福感並沒有隨著物質生活的改善而增加,身居豪宅,卻感覺無家可歸。
「知識之樹不是生命之樹」,人們在追求知識與財富的同時,更應該關注自己的精神與生命,讓生命之樹與知識之樹長青。
我們不應該忘記,伊甸園裡還有一個生命之樹。尼採宣布:「上帝死了!」人們應該重返伊甸園,去尋找那棵生命之樹,去東方世界採摘生命之樹上的碩果。
人要想獲得內心的平靜,無須外求,強大的內心是自己的上帝,只要從心出發,以理性調節情慾,就能獲得幸福安康,實現心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