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十四歲之前,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逃離趙翁府,逃得遠遠的,任誰也找不到。
合德卻嘲笑我愚笨,她天真地說:「阿姐,這裡吃穿不愁,什麼都不缺,你要離開這裡作甚。」
她一向被我保護得好好的,自然看不見趙翁那雙貪婪而炙熱的眼神,那種眼神我曾在追求母親的男子眼裡瞧見過,也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旁人只道趙翁好心收養一對孤女,卻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起初我也心存感恩,感恩他多年來的撫育和教養,我們雖不是他親生卻勝似親生,不但專門找人教我們詩詞歌賦,還培養我們學會名門望族才有的溫文爾雅。
然而日子長了,他的狼子野心也就顯現出來。
直到八月初某天,趙翁宴請好友喝得大醉,我早就收拾行囊隨時準備出逃,可合德遲遲不肯,我只好威脅她:「你若不走,就等著做趙翁的小妾吧!」
她大驚失色,終於明白利害,主動拉著我的手一路往後門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趙翁早就發現我的心思,後門口站著好些僕役,我們沒辦法只得翻牆過去,許是動靜聲太大引得僕役對我們不斷追趕,我鐵了心不會回去,是以拼了命地往前跑。
突然間大雨如注,冒雨奔跑的我們實在是精疲力竭,眼看他們就要追上來時,我竟在慌亂中撞向一個路人,然而顧不得道歉就要跑走,卻被那人的侍從一把抓住,要我對他們的主子道歉。
我這才抬起頭,不過只一眼,就驚覺為天上人。他是我此生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明眸皓齒,俊美清貴。一雙細長的桃花眼裡柔情如水,教人第一眼就沉淪進去。
我忘記了要逃跑,只呆呆地望著他,仿佛天地間只唯他一人而已。
還是合德拉了拉我衣角,低聲喚:「阿姐,阿姐。」
我立刻回過神,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下意識抓住他的手,幾近懇求地說:「公子,救救我們,我們無家可歸了。」
他什麼也沒問,笑著說:「姑娘若是願意,可去張府歇息一晚。」
我回頭,看著躲在角落裡隨時準備抓住我們的僕役,想也沒想就點頭。我知道這是一個賭注,賭對了就永遠離開趙府,賭輸了則進入另一個狼窩。
我對他說我們姐妹是從姑蘇來長安投奔親戚的,怎料親戚人去樓空,我們走投無路,途中又遭遇歹人尾隨,這才請他施救。
他笑得溫柔而繾綣,像是和煦的三月春風:「兩位姑娘只管在張府安心住下,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
我傻愣愣地點著頭,心底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在我瘦弱嬌小的身軀裡不斷蔓延,成長。
2
事實證明,我賭贏了,他吩咐下人好生照料我們。
我和合德住進張府,而我這時候才知曉,原來他就是富平侯張放。
從前只聽聞張放是長安有名貴公子,少年貴胄,天子近臣,與陛下同出同進,如同手足,京中權貴無一不給他禮讓幾分,可謂是三分得意,七分豪氣。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張放竟是眼前這樣一個溫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他將我們安置在西苑,吃穿用度,皆是上好。他還讓府中下人對我們有禮相待,奉我們為座上賓。
半夜,我因淋雨發了高燒,張放連夜去請郎中為我診治,而後衣不解帶地坐在床邊照看著我。
一直到翌日上午,我才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看到他憔悴擔憂的臉,內心感動萬分。
之後合德眨著眼對我說:「阿姐,我看張放是喜歡你,不日你就會是富平侯的夫人。」我笑著就要去捂她的嘴,然而心底卻是笑出了花。
只是張放,他真的會是我的良人嗎?
經歷高燒後,我與他似乎親近了不少,而他待我也是真的好。每天他都會為我送來禮物,這日是一支梅花琉璃釵,明日是一枚碧玉鐲,後日又是一條金絲無邊裙。他把最好的東西送給我,只為博得一笑。
他的溫柔深情我都念在心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對我的不同,府中下人私底下如是說,宜主姑娘絕色傾城,張放少爺丰神俊逸,兩人當真是神仙良配。
每每聽到這些,我的心裡都像是灌滿了蜜。張放,張放,我想我是愛上他了。
中秋臨近,我卻發現張放越加悲懣不語,時常一個人坐在涼亭裡發呆,有時還會獨自彈奏一曲,什麼話都不說。我為此十分擔心,下人卻告訴我,他這是思念爹娘了。
原來他年少時,每至中秋父親就會攜琴而奏,母親則在一旁翩然起舞,琴舞飛揚,相得益彰。可如今,只剩下他在撫琴,父母卻已不在。
我不忍見他這樣難過,於是下決心要他走出悲鬱。我三番打聽他母親從前練的舞,勤力練習,我本天生細腰柔韌,又頗有舞蹈天賦,很快就將這支舞跳了個通透。
中秋那一晚,當他仍獨自撫琴時,我忽然出現,素手一拋,旋轉騰躍,水袖翩躚,玲瓏曼妙的舞姿世間罕有。
我看著他的神色由驚訝到驚喜再到驚豔,我從小就知自己生得絕色,此時跳舞更是國色生香。我就像一朵開到最美豔的鮮花,一顰一笑動人心魂。
最後我將水袖一揚,堪堪半掩了妝容,分明的欲說還休,卻偏偏嬌顏媚骨,萬種風情。
待我頓步,他幾乎是衝過來,一把握住我的手。聲清如水,落在耳畔:「飛燕,嫁給我好嗎?」
我愣了愣,就見他從袖中拿出一枚金燕吊墜,認真道:「這是我專門為你打造的吊墜,跳舞時的你就像一隻翩翩起舞的飛燕,輕盈而美麗,靈動而曼妙,將我的心都勾走了。我以後就叫你飛燕,好嗎?」
我的臉在剎那間紅透,許久才道了聲:「好,張郎。」
飛燕,飛燕,我在心底一遍遍默念,每念一遍都好似他在喚我。深情而溫柔,酥酥麻麻地只觸到心澗。從此以後,我不再叫宜主,而是飛燕。
我欣喜若狂地回到西苑,等不及就要告訴合德這個消息,卻見她坐在窗下抹淚哭泣,追問下才知原是她鍾愛的情郎無故棄她離去。
她只苦澀地笑:「世間男子皆是薄情寡義,你縱然有驚世容貌,也抵不過他嫌貧愛富。後日,他就要娶京兆尹的千金了,我在他心裡根本什麼都不是。」
我不知作何回答,只將她抱在懷裡,一味地拍撫安慰。
她卻忽地抓住我手,死死盯著我的眼,邪笑道:「阿姐,你說你的張放會不會拋棄你呢?今天他還對你甜言蜜語,指不定明日他就把你給賣了,阿姐,男人靠不住的!」
我怒意頓生,一把推開她,大聲反駁:「你胡說!他不會的,他說過永遠都不會教我傷心。」
我匆匆摔門離開,心底卻隱隱發涼,張放他真的不會拋棄我嗎?
3
然而我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合德的話一語成讖。
幾天後,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張府,從裡面走出一個盛裝男子,張放只道他是多年好友,要我跳舞助興。既是他的要求,我自然答應。
我跳了一曲《關山月》,快結束時我將手中緞帶拋向空中,怎料被那男子一把抓住。
舞畢我佯裝身子不適退出去,院子裡張放關切地問是否需要請郎中,我笑著搖頭只說休息便好。他在我額頭小啄一口,隨後將一杯茶遞到我手中:「這是凝神茶,喝了就休息吧。」
我極為放心地將茶水一飲而盡,卻不知自己早已陷入萬丈深淵。
當我醒來時,我只覺得十分地乏累和酸痛,待我仔細看周圍時才驚恐地發現,我躺在那個陌生男子身邊。
我隨即就大叫起來,抱著被褥就跑下床榻。
尖叫聲驚醒了那男子,他漫不經心地睜開眼,笑著對我說:「飛燕別怕,昨晚的你可當真是柔情似水,千嬌百媚,把朕的心兒都快融化了,朕答應你,明日就將你接進宮,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先是驚訝他竟然是當朝天子劉鶩,之後又惱怒他竟將我當作諂媚求富的俗世女子。我想衝上去,與他拼死一搏,可是腳步怎麼都挪不動。
我只能看著他穿戴好走出門,淚水再也止不住,傾湧而出。
就在昨天,我還想像著成為富平侯夫人的樣子,那一定是驚覺豔豔,羨煞旁人。不過才一個晚上,我便永世不得翻身。
我內心有一百個一萬個疑惑想問張放,這究竟是為什麼?明明是他信誓旦旦許下承諾,卻原來,所謂誓言也不過是一時失言,他輕易說出口,我卻一念一生。
悲憤交加,一口鮮血噴出,我強撐著身子穿好衣裙,既然生無可戀,倒不如直接了斷。用力打碎銅鏡,撿起碎片就想了結己身,就見張放衝進來,一把奪過碎片:「飛燕,不要!」
瞧見是他,我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抓住他手一口就咬下去,我幾乎是用盡全力,唇齒間充滿了血腥味。直到我沒了力氣,才緩緩鬆口。
他疼得滿頭大汗,但眼裡卻萬分愧疚:「飛燕,你恨我吧,就算把我殺了我都心甘如飴。是我毀了你,是我騙了你,我罪該萬死。」
洩憤後我冷靜下來,喃喃地問:「為什麼?」
他雙手掩面,陷入悲寂悔恨中,自嘲道:「還能為什麼?總不過他是一國之君,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手。他得知我府中藏嬌才突然過來,開口就點名要你。
我真的很後悔,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我就是這世上最窩囊最沒用的男人!」
倏而,他急切道:「飛燕,我們逃走吧!管他殺不殺盡這府中六十口人,他們的死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我們走吧!」
我驚訝出聲:「他……他竟然要挾你?他堂堂天子竟為了一個女子濫殺……」
後面的話被他堵住了,他搖搖頭:「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又有什麼是他顧忌的,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了,我們逃走吧。」
起初我以為是張放不顧我們的感情,沒想到他也是被人脅迫,自始至終他的心裡都是有我的。
現在他竟願意違抗君命與我私奔,可見我在他心中多麼重要,我對他的愛是值得的。
可是……
若我們當真逃走,天下之大又能逃去哪裡?再者合德該怎麼辦?我們姐妹從小相依為命,承諾至死不離,我若是棄她,她就什麼都沒有了,不,我不能離開她。
還有張府這六十條人命,我無法做到放任不管,他們也有父母子女,我不能這樣逃跑,我的愛不應該這樣陰暗自私。
最關鍵的,現在的我,根本配不上光華熠熠的張放,我和他根本不可能了。
亦或許,只有我進宮,才能保護好我愛的人。我要替張郎鋪就好錦繡前程,我要讓合德衣食無憂,百歲長寧。
我伸手小心地撫摸著他的臉,眼含眷戀而不舍:「張郎,可能這就是我們的結局,相愛不得相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逃不掉的,這一生有你愛過我就夠了。張郎,我入宮後一定會讓陛下為你挑選最好的姑娘,自此把我忘了吧。」
他驚呼不肯,雙手抱住我不放,「不要,我不要你進宮,我只要你,飛燕!」
我用力掰開他手,淚如雨下:「永別了,張郎。」我頭也不回地逃離房間,我不敢回頭,我只怕一回頭就寧可死也要死在他的懷中。
4
進宮後,劉鶩封我為御前女使,每夜與我在一起,我無時無刻不盡心盡力,從不敢出錯半分,只怕惱他生氣而牽連了張郎。
為了張郎的仕途前程,我想盡辦法讓劉鶩高興。
劉鶩鍾愛看我跳舞,我便日夜苦練,成就細腰,最終以一曲掌中舞博得他的萬千寵愛。他還誇我為月中仙子,六宮粉黛都不及我一顰一笑。
可我知曉這還不夠,宮中妃嬪眾多,君王又喜新厭舊,唯恐我成了明日黃花。
很快劉鶩便晉我為婕妤,賜我昭陽宮,我成為宮中名副其實的寵妃。
我開始在他面前提及張郎,說若不是他收留我,陛下又怎麼能得到我。而後又談起張郎才華橫溢,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陛下應多多提攜才是。
劉鶩一向對我有求必應,我便主動說將許皇后的侄女嫁給張放,這是侍女小桃給的建議,只有皇親貴族才與張郎最配。劉鶩欣然答應,還要命張郎為侍中中郎將,監平樂屯兵。
事後,張郎寫信給我,信中填滿刻骨相思,還叮囑我莫要在為他操勞。我抱著他的信不忍燒毀,終是小桃搶過去化為灰燼。
小桃是張郎安排服侍我的宮女,也是我的心腹,她抱著我說:「娘娘,公子什麼都不求,他只盼你在宮中一切安好。」
我心中溫軟一片,在這孤寂高巍的深宮裡,唯有那一分真心教我堅持許久。
張郎啊張郎,我一定會竭盡所能讓你平步青雲,成為萬人之上。
5
儘管劉鶩的寵愛讓我不懼一切,可我忘了,後宮中的詭譎紛爭才最是可怕。
我未入宮前,劉鶩最寵愛班婕妤,她精通音律,天生清麗,氣質高潔,再加上她母家顯赫,地位鞏固,是劉鶩視為知己的賢良佳麗。
我本以為她這樣的女子是不會找我麻煩的,卻沒想到是我錯了。
那日我去御花園賞景,恰逢班婕妤也在,我有些口渴要去涼亭喝茶,卻在經過她時被她侍女故意絆倒,我吃痛地撫著小腿,那裡被石子劃了一條血痕。
我不想惹是非,讓小桃扶起我就離開,怎料班婕妤卻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又想去陛下那裡裝可憐麼?」
我心中頓生怒火,回頭冷笑:「是,我有陛下悉心呵護,可姐姐你呢,什麼都沒有。」
她氣得惱羞成怒,一掌打在我臉上,而我不甘示弱,正要打回去,偏巧王太后瞧見這一幕,身後的宮人立刻鉗制住我的手,將我帶到王太后面前。
班婕妤的侍女搶先告狀:「啟稟太后,我家主子不過是經過趙婕妤的身邊,她卻故意摔倒還欲毆打主子,太后娘娘一定要替主子做主啊!」
王太后向來最喜班婕妤,自是對我破口大罵:「真是反了天了,一個舞姬得了點寵就目中無人,真當哀家不存在了麼!
皇上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看不清真面目,哀家可不吃這一套,來人,將這毒婦拖下去,杖責二十!」
隨即,我只感受到整個後背就像被大火燃燒般火辣辣的疼痛,疼不堪言,苦不堪言。
我自小最怕疼,這樣教人痛不欲生的絕望幾乎快要去我半條命。還沒熬過第五下,我便直接暈厥過去。
醒來時,劉鶩守在我的床榻,正悉心為我塗拭膏藥,儘管他動作已經很輕,可我還是疼得眼淚直流。
淚水就像開了閘的洪流怎麼都止不住,我既委屈又難過,只拽住他衣角,低問:「陛下,你可相信臣妾?」
劉鶩眼中滿是內疚,不住點頭:「朕相信你,從今往後,朕一定好好保護你!」
他將我緊緊圈在懷中,好似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寶,我奮力汲取他懷裡的暖意,然而心裡想著的卻是那個溫柔風華的俊朗公子。
張郎啊張郎,每當我在這裡待不下去時,你便成為我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6
我本以為二十下杖刑該讓班婕妤出了氣,卻沒想到更可怕的陰謀還在後頭。
次日清晨,長信宮便傳來噩耗,班婕妤於昨夜突感臉上奇癢難耐,連夜請來御醫竟是突發惡疾。
只聽聞她臉上起了無數膿瘡,顆顆紅腫猶如黃豆般大小,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怵,目不忍視。
御醫診了許久都找不出病症所在,最後只搖頭開了些調養氣血的藥。
小桃去外面打聽了一圈回來,她說這些時臉上頗為高興:「一定是上天懲罰她誣陷娘娘您,看她以後還如何在太后面前說假話。」
不知為何,我卻笑不出來,甚至右眼皮莫名狂跳,總覺著有禍事臨近。
果真,下午王太后急召我去長信宮。我初見到班婕妤嚇了一跳,那怎麼能稱得上為一張臉。
我轉移視線,恭敬地朝王太后行禮,怎料她根本不理我,突然發難:「哀家怎麼都沒想到你會如此狠毒,昨日你沒打得成班婕妤,今日就令她容顏俱毀,你可真是陰險歹毒!」
我不懂她的話:「太后娘娘,這話從何說起!」
就見外面走進一個道士,他口中喃喃自語,像是念著符咒,突然他手中拂塵直指向我,神色大變:「是她!就是她在詛咒班婕妤!」
我壓根沒明白是什麼情況,偏偏就在這時,有宮人來報,說是在昭陽殿角落發現一方木盒,宮人將木盒打開,不光眾人嚇得一激靈,連我也是看得心驚膽戰。
班婕妤侍女證實紙上正是她主子的生辰八字。
道士也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頭髮是人之根本,以頭髮實施厭勝之術更具怨恨邪惡。
一定是趙婕妤用自己的頭髮為蠱對班婕妤下了詛咒,只要將這蟾蜍皮和頭髮燒毀,班婕妤休息三日便可不藥而愈。」
我直呼冤枉,然而在場沒人信我,我就這樣被扣上利用厭勝之術謀害班婕妤的罪名。
太后怒不可遏,當即就下令將我處死,好在劉鶩及時趕到,然而不論他如何為我辯解,太后不為所動。
迫不得已劉鶩一把扯下我頭上金釵抵在脖頸,威脅說:「母后若不饒她性命,孩兒就死在你面前!」
太后既生氣又吃驚,和劉鶩僵持不下,最終她長嘆口氣:「饒命可以,但要送入冷宮,非死不得出!」
此話一出,劉鶩扔去金釵,一把將我摟在懷中,力氣之大,幾欲要將我揉進他身體中。他只一個勁地念著:「飛燕,朕一定會救你出來,朕說過此生都會好好保護你。」
他的話溫柔而深情,一字一句敲入我心底。我不知怎麼了,竟有片刻失神,莫名淚目。
我又想到張放,會不會他也和劉鶩這樣害怕我忽然離去。
我下意識捏緊袖口中那枚金燕,會的,張郎一定會捨不得我離開。
7
冷宮的日子非常人能受,屋子裡經年陰暗潮溼,床鋪棉絮皆是破洞黃斑,時不時還能看見鼠蟲在裡面搭窩亂竄。
我倒是不害怕這些,年少時母親帶我們姐妹一路從姑蘇來長安,風餐露宿,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吃了上頓沒下頓,那才是教人絕望。
但在冷宮至少有吃有住,什麼都不缺。
若說實話,我其實寧願一直待在這裡,不用在君王面前賣笑,不用整天擔憂後宮詭譎。只有在這裡,我才能真正做自己,重新變回那個純真爛漫的趙飛燕。
然而,我卻必須出去。
劉鶩擔心我過得不好便安排了一個太監每日送吃食進來,我想要什麼都只管吩咐。可我只關心張放,起初太監不說,後來他才告訴我,因著我的關係,張放也大受牽連。
有次王太后召他入宮,直罵他帶了個禍水進來,張放替我說話,遭到王太后的冷眼對待。
最後竟下令說:「侍中中郎將患有眼疾,識人不清,還是找個御醫看看,這些時日就在家好好待著吧。」
這無疑是毀了他一生,不,我絕不能讓他因為我而斷了仕途。
可我身處冷宮,就連大漢天子劉鶩也無法救我出去,我又如何能大言不慚地說去解張放之困呢。我到底該怎麼辦?
夜不能寐,思來想去睡不著,儘管有個主意早在我的心中,可我卻狠不下心。一直到天亮,手心裡的金燕都快被我磨平,我才猛坐起身,很快寫了封信。
信是給合德的,裡面寫滿了對她的思念,但其中也暗藏了幾個字:速來見我。
因有劉鶩的準許,合德順利入宮,她甫一進入冷宮就撲到我懷裡,哭得像個孩子,我一邊摸著她髮絲,一邊貼聲安慰,叫她不要擔心,我一切安好。
良久,她才止住哭聲,問我:「阿姐可是要我幫你復出?」
我點頭:「我已經實在沒有辦法了,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張放因我失去一切,合德,我是真的愛他。可你若是不願,我也不會強求。」
合德無可奈何地嘆息:「阿姐,你這是何苦,你與他早已陌路,就算你們真心相愛,以後也無可能。」
我何嘗不知曉,可我就是見不得他受到任何傷害。或許,愛一個人就是毫不在乎,哪怕是飛蛾撲火。
她見我面色愁容,握住我的手:「既是阿姐求助,我自是願意,反正我對情愛早已死心,嫁給誰不是嫁,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我內心湧起溫熱,眼眶潮溼一片。我明白是我自私犧牲了她的幸福,待我出去,我一定會用生命去償還她。
8
其實合德的美比我更勝一籌,她膚白如雪,溫柔多情,幾乎見過她的男子都會為她沉迷。是以我將劉鶩的日常作息告訴她,而後安心等待。
合德也被封為婕妤是在兩天後,我只聽送飯的太監繪聲繪色地說著那段午後的深宮豔遇。
劉鶩向來下午會在望春湖閒逛,突然聽得湖中傳來救命聲,抬眼竟是一位絕色佳人不幸落水,那女子顧盼生姿,傾國傾城,不等侍衛下水,劉鶩便跳入湖中將女子救出。
彼時,清麗婉約的美人只像受驚的小鹿在他懷中瑟瑟發抖,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再也把持不住,低頭便吻下去。
隔日,合德便封為婕妤,賜她長玉宮。
合德再來看我時,已是華貴雍容的寵妃,身後跟著好些宮人,地位高貴。她屏退眾人獨自進屋,低聲問我:「阿姐,下一步我該怎麼辦。」
我將一張紙塞入她手中,並叮囑說:「行事千萬小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合德將紙條看完後燒毀,嘴角揚出笑意:「阿姐,你且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