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後的日子裡,戴民權每每憶起自己身披破麻包片子,腰裡纏一條草繩,拖著病懨懨的軀身,頂著凜冽的寒風,凍得瑟瑟發抖在姐姐家借件棉襖又被姐夫強逼脫下的情形,就心如刀剜,絕情奪襖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當天,他窩了一肚子氣,來到娘的新墳上,跪在墳前失聲痛哭……
大雪紛飛,很快就把這個五尺男兒變成了一個雪人,可他的哭訴聲卻如同發起的滾河水,滔滔不絕。他自言自語地捫心自問,難道說窮就永遠在家扎了根,永遠也無法改變了嗎?堂堂五尺之軀,苦掙苦熬也養活不了自己,別人看不起,就是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恨自己不爭正,恨這天下咋就如此不公,命運怎麼這樣捉弄人,人窮了連親戚也看不起啊!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耽擱下去,要想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才行,決不能再渾渾噩噩、糊哩糊塗過下去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家苦熬苦待了,即使付出沉重的代價,也要闖闖世道,生死憑天由命了。
眼下,除了空有一身力氣和一頭瘦驢,手裡早已沒有一文錢,生意做不成,又想不出別的門路,唯一的辦法只能入杆蹚綠林了。一想到做蹚將刀客,戴民權的眼前為之一亮,他像是下了狠心似的站起身擦乾淚,扑打著膝蓋上的髒雪,步履沉重地回到家裡,抱來一摟柴草,在屋裡燃起火,讓冰冷的軀體和冰涼的心取取暖。
他又給毛驢加些草,喃喃地說:「小驢呀,老夥計,跟著我戴民權受罪了,這樣下去也不長遠,咱們倆怕是誰的命也保不住,我想出去闖闖,所以不能把你養下去了,現在世道混亂,我想把你換個人家,只能讓你換支槍,我要入杆蹚了。你有個好人家,草料豐足,也能吃得膘肥體壯,我有了槍,以後就不會窮得誰見誰怕了。」
幾天後,戴民權賣掉毛驢,買來一支「一響」(只能單發的手槍)。過罷年,就帶著那支槍,到汝河岸邊的叢林裡,找到杆首樊天柱,要求入杆。
樊天柱是個看人下菜碟的桿頭,見戴民權長得五大三粗,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是個幹蹚將的坯子,就打算收下來,但細一打量,站在面前戴民權竟是個彎腰弓脊,說話遲鈍,行動不利的笨漢子。心裡暗想:這樣的人並非幹蹚將的料,如打起仗來只能是白白送死,於是婉言拒絕道:「戴正老弟,這蹚將營生可不是平常人想像的那麼美氣,這可是掂著頭混日月苦差事,打起仗來不僅要智要勇,還得利利索索才行,你這種像麥樁樣的身子骨,怕是跑動都困難,別說打仗了,連自己怕都難保,我這可是為你好,聽哥一句話,回家安生種地去吧。」
戴民權聽了樊天柱一席話,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但眼睛還是睜得滾圓憤憤地說:「你、你隔著門縫看人,把人看扁了!我、我說入杆就是入杆的,沒打算再回去,你就是不收留我,我死、死也要死在你面前。」
樊天柱一聽這話嘿嘿笑了,眼見這是個八頭騾子都拉不回的死腦子眼兒人,覺得看再拗也沒啥意思,反正杆子正在壯大,多一個人少一個也沒多大妨礙,於是直截了當地說道:「既如此,我答應收下你,不過可有一個條件,哪杆要你你就到哪杆去,要是沒人要你,我也沒法子。」
樊天柱讓小桿頭們把戴民權領走,可小桿頭們見他長相粗糙,活像個大笨熊,一個個推拖說自己杆內人太多,沒法收留。樊天柱只好兩手一攤說道:「戴正啊,這你都看見了,我是誠心留下你,可沒人要我也是干著急沒辦法,實在無能為力。這樣吧,我先安排你到馬廄裡幫著餵馬,不參加戰鬥,等以後有人要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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