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埃德蒙
看《地球最後的夜晚》是需要勇氣的。
畢贛的第一部長片作品《路邊野餐》,我就在三個人的影廳裡呆坐了一個多小時還沒看懂,不知所云,很傷自尊。看了影評圈一片叫好,大導演紛紛點讚,自己越發覺得羞愧難當。甚至一度對藝術電影產生排斥感,死也不肯碰塔可夫斯基、英格麗伯格曼。
沒想到這個新人導演第二部長片《地球最後的夜晚》很快與觀眾見面,上映前自然是坎城、金馬走一圈。雖然沒有拿到重量級的表演類獎項,但提名也很不容易了。製作班底也是金馬配置,張艾嘉監製,湯唯、黃覺主演,投資四五千萬。比之《路邊野餐》是全面的升級。
但,《地球》畢竟還是藝術電影。包括我在內所有關心這部電影的人都會擔心它的票房。結果,在最後一個月快要上映之前,電影宣發的抖音營銷徹底改變了票房前景。一吻跨年,成為年輕人跨年慶祝新選項,在有空調的電影院跨年總比去擠壓城市廣場要舒適很多。而且,他們聽說還是一部愛情電影。
畢贛、黃覺們也先後上了《吐槽大會》,宣傳這部藝術電影。畢贛的臉明顯內分泌紊亂,內向的他還得把編劇的段子念好,順便宣傳一下《地球》,還請大家看不懂多看幾遍。黃覺,文藝中年,很少接受訪談的他為了宣傳電影,還得重提「插刀教」,靠與周迅的友誼立人設。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電影票房能有一個好成績,對得起黃曉明、張歆藝這些投資人。
但主創做的再多,都不如抖音的魔性召喚。那些聖誕夜沒機會出去狂歡的那些學生,紛紛選擇九點四十場,響應「一吻跨年」的號召。結果如何呢?
他們迷茫了,電影裡說好的愛情故事呢?
黃覺和湯唯的愛情線聊勝於無。黃覺只是在為白貓報仇,意外認識了老大的女人湯唯。湯唯總是在黃覺身邊來了又走,告訴他有了他的孩子,沒等黃覺回過神,孩子早已打掉了。湯唯一心想殺了老大,離開凱裡,黃覺就成了那把槍。
他們之間有愛情麼?
黃覺喜歡湯唯的原因是,你很像我媽。這一幕很熟吧,無忌遇見趙敏也是這種感覺。心理學叫俄狄浦斯情結,也就是戀母情結。
湯唯作為老大的女人,足夠危險,有過很多男人(張艾嘉語),遇到黃覺就會是最後一個麼。從湯唯的態度來看,黃覺心裡並不確定。
電影到底講了什麼呢?
整部電影更多的是黃覺在找尋,解決自己的中年危機,也就是彌補以前的遺憾。
他在為兒時的好朋友白貓報仇,為了彌補沒有及時送蘋果到位的缺憾。想找十二年前的女人湯唯,十二年後的他頭髮已經蒼白,為了之前的故事和那個孩子。他想找幼時離開他的母親,通過一個又一個線索,想問母親為什麼離開年幼的自己。
電影通過2D和3D,區分現實和夢境;通過一列火車和眼鏡蛇,告訴你故事的前半部分是環形結構。
當你看到前半部分的一些標誌物蘋果、野柚子、紅頭髮、火把,在夢境裡以不同方式呈現的時候,你會覺得驚喜。
這些缺憾,黃覺通過在電影院做夢的方式和自己達成和解,到電影的最後也不願意醒來,只願意在旋轉的房子裡吻著湯唯。
當他們相吻的時候,我們也在電影院裡覺得兩個小時太短,真的想沉浸在畢贛的「夢」裡再久一會兒,不願意醒來。
這就足夠了。我本來也沒期待他能有什麼好的愛情故事。
相比於國內其他導演,畢贛是獨特的。
雖然畢贛在貴州四線小城凱裡長大,沒上過好大學,也為就業困擾,但他並沒有因為國內城鄉巨大差距而變得早熟,苦大仇深。
與之相比,同齡的《大象席地而坐》的導演胡波,在電影裡對生活和人際關係充滿了控訴。而在畢贛的電影裡,完全不存在。
他能把貴州一個交通不發達,雨量充足,甚至不斷有泥石流災害的小城凱裡拍的如夢如幻,讓你想去旅遊的欲望大增,甚至想小住一段時間。
這個也與同樣有故鄉情結的賈樟柯截然不同。賈樟柯的故鄉是灰濛濛的,塵土味十足,人總隨著時代的變化命運發生波折。畢贛的故鄉雖然多雨,但並不沉重、浪漫如詩。人物雖然從事著不體面的工作,但不為生活所焦慮。
殺手、老大、女人、萬綺雯這些港片裡的符號在畢贛的電影裡一再浮現,讓他與生活保持距離,活在自己的光影世界裡。
電影上映後,有些雜音不斷傳出,貓眼低分、退票幾十萬人次等等。更有甚者,還說畢贛被資本綁架之類,博取眼球。
畢贛已經身心疲憊,估計他得休養生息一段時間了。只是希望我們愛電影的人不要忘了他,這位中國電影圈野生的導演、獨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