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完,一個人,用自行車載著行李回家。
這是復讀的一年,所謂的黑色七月,不是因為在七月份高考,而是接下來的漫長等待。
父母不是不關心,只是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我更是焦慮,只是不知該如何排解這份心情。
炎熱的夏季,甚至中午都睡不著覺,只聽到窗外聒噪的蟬鳴,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床頭上的那隻蜘蛛——順著窗子向上爬,跌落,蛛絲拽著它東搖西晃……在農村老家,有一種說法,蜘蛛稱為喜蛛,是代表好消息的。那個中午我竟睡著了。
因為疫情,今年又是七月高考。周圍的人,有高三學生死活不參加高考的;網上報導,有在考場撕試卷的……他們內心是多麼崩潰,才會有如此過激的行為?!
再回首,感謝當時看到了一隻蜘蛛。
一隻蜘蛛,是精神上的慰籍。
我復讀的時候,家裡正蓋新房子,爸爸給了我800元錢去上學。同齡的小夥伴兒,有的已經在家裡幹活掙錢好幾年了,我花家裡的錢,心裡負擔很重,若又考不上……
直到上班我才明白800元的份量——我當時每月的工資是380元。我的農民的父母,要攢出這800元錢,起早貪黑賣了多少斤菜?額外出了多少工?
一個農村家庭,基本上是全力以赴地去供養一個學生。
前一段兒時間網上曝光的高考替冒事件,評論區有不同的言論。
請不要隨意評判一個人,因為你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當年的高考就是直接改變命運。坐在教室裡,老師給我們的教育也是:考上學就把戶口從農村遷到所在的學校,從此便開始吃「公家糧″。
我們也都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就奔著眼前的目標在努力。
而關鍵時刻,成果被人盜走了……即使現在給予一定補償,對作弊者給予一定的懲罰,時光也不可能再回到當初——奮鬥後期待成果,繼而絕望,又不甘——但家庭確實無力再供應!
多年之後,在《 一生欠安》中,讀到了朱安新婚之夜的那隻蜘蛛——努力,又跌到底。我恍然大悟:境由心生。同樣一個場景,卻被人有不同的解釋。
一隻蜘蛛,承載了不同的暗喻。
正因為那隻蜘蛛給我希望,所以我才會在自己的房間裡放鬆,可以安心睡個覺。
我也希望,高考後焦慮的學生,能找到一個精神的寄託;我更希望學生身邊的人,多關心他們的心理,而少去念叨成績。
一隻蜘蛛,是無聲的、全心的陪伴!
我高考的年代,通訊沒有現在這麼發達,家裡也沒電話。
家中休閒的時光,就是晚上聚在電視前。我沒心情看電視,吃完飯回到自己房間,不開燈,和蜘蛛聊天:
嘿,你說我能考上嗎?
你猜我們班能考上幾個?
若考不上,我繼續復讀,還是去上班?
……
我既是導演,又是演員。我不需要回應,我按自己所需情節,一集又一集地開播。
當時有人來提示父親:鎮上要招一個打字員,高中畢業的我,可優先考慮。
那隻蜘蛛有時也看不到,但我感覺它一直在,我就和它一直聊,一直聊到我有了決定——考不上就去上班!也為家裡減輕負擔!
後來學習心理學,當年的自言自語,讓我很快適應了「空椅子″技術——尤其是自我對話。
「空椅子技術」, 是格式塔流派常用的一種技術,是使來訪者的內射外顯的方式之一。是完形療法種種著名而有影響的技術中,最為簡便易行而適於心理輔導的。「空椅子技術」的目的就是幫助當事人全面覺察發生在自己周圍的事情,分析體驗自己和他人的情感,幫助他們朝著統整、坦誠以及更富生命力的存在邁進。
其實內心緊張不安的人,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全心陪伴就好。有的父母陪伴孩子,陪到了沒有邊界——吃飯、學習、睡覺——其實,只是孩子需要的時候,你在身邊就好!若是能理解孩子的想法,就心平氣和地溝通,若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是金!
今天,學生們高考結束!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也在等待成績的過程中,有焦慮和不安。時過境遷,大家不再需要尋找一隻蜘蛛來陪伴,但是我卻希望:每一個人找到自己情緒的出口。
尼採說:任何不能殺死你的,都會使你更強大!感謝高考帶來的不同體驗吧!